紀(jì)慈希擦了擦眼淚，她的眼睛雖然紅腫著，可她的神情已然恢復(fù)了往日的平靜，她離開陳原臻的懷抱，聲音里的鼻音還很是濃重。

    接電話吧。她說道。

    陳原臻搖了搖頭，她的聲音此時聽起來也有些哽咽。

    我不在乎。

    你不要這樣。紀(jì)慈希勸道，應(yīng)該是家里，接吧。

    我都說了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紀(jì)慈希說罷直接把手伸進(jìn)了陳原臻的大衣口袋，把她的手機(jī)拿了出來。

    到現(xiàn)在為止一切都很順利，你應(yīng)該也不希望功虧一簣吧。

    看著紀(jì)慈希抓著手機(jī)的手，陳原臻咬了咬嘴唇，還是把手機(jī)拿了過來。

    她低頭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廖特助。

    陳原臻吸了吸鼻子，她清了一下嗓子，故作鎮(zhèn)定地接起電話。

    是我。

    總監(jiān)，您回家一趟吧。

    陳原臻聞言皺了皺眉，問道：怎么了？

    夫人，夫人她

    陳原臻閉上雙眼，煩躁地咬了咬牙，而后她睜開眼睛對紀(jì)慈希使了個眼色，接著就快步離開了紀(jì)慈希的家中。

    她怎么把康瀠給忘了。

    她的兩個兒子，一個即將入獄，一個粉身碎骨，試問哪一個做母親的人不會崩潰。

    陳原臻離開后，紀(jì)慈希緩步走到窗前，沒一會兒她就看見陳原臻奔跑著去取車的身影。

    陳原臻到家的時候與即將離開的私人醫(yī)生正好撞了個對臉。

    一臉倦容的蘇真真在見到陳原臻的時候也沒什么好臉色，只是憂傷地看了她一眼之后就轉(zhuǎn)身進(jìn)了別墅。

    保姆張媽倒是上前與她寒暄了幾句，好讓她不至于在自家門口太尷尬。

    剛一進(jìn)家門，陳原臻就聽見從樓上康瀠的房間里傳來一陣嘩啦啦器物破碎的聲音，張媽作勢就要上樓，陳原臻卻上前一步攔住了她。

    沒事，讓我去吧。

    廖特助和陳原煬的特助袁康都要阻攔，陳原臻卻擺了擺手，然后自顧自地上樓。

    她一步一步地踩著樓梯往上走，每一步都百感交集。

    陳原臻回想起自己三年級的時候，在爺爺奶奶門前跪了一夜才求得了與哥哥們同樣能夠出國留學(xué)的機(jī)會時，她的雙腿在下樓時都疼得打顫。

    她那時在心里下定決心，下一次自己再走上這個樓梯的時候，一定不會再像這次一樣狼狽。

    而如今十幾年過去，她真的做到了。

    這一次，她不再是以寄人籬下的私生女的身份來到這個家，而是以這場游戲的勝利者的身份回到了自己的家。

    她站在康瀠的房門前，輕輕地敲了敲門，而后開門走進(jìn)了房間。

    她看見康瀠穿著睡裙披頭散發(fā)地站在房間的中央，而地上滿是瓷器和珠寶的碎片。

    滾。

    在看到陳原臻的一瞬間，康瀠咬著牙吐出這個字。

    陳原臻聽見了也沒反應(yīng)，她彎下腰撿起地上的一塊瓷器碎片，上下打量一番后，微笑道：

    這瓶子我認(rèn)得，是爸爸很喜歡的物件，康阿姨您不該這樣。

    你給我滾出去。

    剛才醫(yī)生來了是怎么說的？您的身體沒大礙吧？陳原臻溫柔地笑著問道，對康瀠的怒火依舊不理不睬。

    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我讓你滾，滾出我的視線！康瀠終于再沒耐性，對陳原臻怒吼道。

    陳原臻撿珠寶的手停滯了一瞬，可以只不過是那一瞬而已，接著她就又笑著把地上一條被康瀠扯斷的鉆石項鏈撿了起來，伸手遞給康瀠。

    可她的笑臉相迎卻并沒有換來康瀠同樣的以禮相待。

    啪的一聲脆響，陳原臻白皙的左臉上很快就有一道鮮紅的掌印，嘴角也由于康瀠尖銳的美甲而豁開了一小道傷口，沁出絲絲的血跡。

    都說了讓你滾出去了康瀠的聲音都在發(fā)抖，為什么，為什么你就是聽不懂我在說什么呢？

    陳原臻用大拇指搽了一下嘴角，而后低頭看了看拇指上殘存的血跡，反而咧嘴笑了起來。

    這十幾年，阿姨您也憋壞了吧。說罷，她抬頭看向康瀠，凄然一笑。

    那現(xiàn)在，我和我媽也不欠您的了吧？

    康瀠聽罷先是一怔，而后她怒極反笑，哈哈哈哈哈哈果然啊陳原臻，你果然還是忘不了你那個狐貍精母親！

    當(dāng)然了，俗話說得好嘛，子不嫌母丑?？v然您和我的那兩位哥哥都說我母親是狐貍精，可我還是愛她。陳原臻嬉皮笑臉道。

    所以，這就是你要毀掉他們的理由嗎？！康瀠惡狠狠地怒瞪著陳原臻質(zhì)問道，她說罷又上前突然扯住了陳原臻的衣領(lǐng)。

    果然、果然是你康瀠說著揚(yáng)起手作勢又要打陳原臻。

    康阿姨！陳原臻此時也似乎再也按捺不住深藏在心中的委屈，眼淚像是擰開了的水龍頭一樣從紅腫的眼睛往外淌。

    陳原煬陳原爍那都是咎由自取，從頭到尾，我都沒有逼迫他們做過什么。他們今天的結(jié)局，都是他們自己選的！

    陳原臻說罷，康瀠也哭了起來，她淚眼婆娑地對陳原臻歇斯底里。

    你真的那么恨原爍，恨到要他去死嗎！

    那不是我啊，阿姨陳原臻流著淚說道，陳原爍也毀了別人的性命他要還的債不是我的，我不能代替別人來決定他該如何償還啊

    康瀠此時已經(jīng)泣不成聲，她緩緩地松開了揪著陳原臻衣領(lǐng)的手，脫力般跌倒在地。

    你好狠的心

    陳原臻踉踉蹌蹌地后退了幾步，她看著坐在地上無助哭泣的康瀠，只覺得無力。

    事到如今，康瀠還覺得她兩個兒子有今日的下場都是因為她陳原臻。

    她頹喪地轉(zhuǎn)身，打算離開。

    當(dāng)陳原臻的手剛剛握上冰涼的門把手時，她的身后傳來康瀠撕心裂肺的哀嚎。

    我這輩子也不會原諒你的，陳原臻！

    陳原臻停下了腳步。

    我這輩子也不會原諒你，和你那個毀了我人生的母親

    陳原臻悲愴地閉上了眼睛，眼淚再次無聲落下。

    只是這一次，陳原臻再擦掉眼淚后，她不再像剛才那樣垂頭喪氣，而是努力挺直了腰桿，堂堂正正地打開門，神色漠然地離開。

    離開房間后，陳原臻快步下了樓，她打了個響指喚張媽過來，給她交代了要隨時照顧康瀠的同時，卻也交代了要她不閉再去管康瀠砸東西的行為。

    她愛砸什么就砸什么，晚上老爺子回來，她自然要想辦法收場，你不必費心。

    如今陳原煬入獄，陳原爍死亡，陳原臻在陳家的地位已經(jīng)由不受寵的私生女上升至陳家獨女，她的話自然要比之前有分量得多。

    只是少夫人那邊張媽猶豫道，陳原臻這才想起還有蘇真真，她笑了笑，說道：家里只有一個人發(fā)瘋就夠了，少夫人如果也發(fā)瘋，你就通知蘇家，把她接回家去發(fā)瘋。

    說罷，陳原臻招了招手，喚廖特助與自己一起先去集團(tuán)。

    也是時候，去做最后的了斷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對于陳原臻來說，她對康瀠的內(nèi)疚到此也終于結(jié)束了。

    第138章 彼此彼此

    在車上, 陳原臻收到了陳原爍的訃告。

    而此時距離陳原爍墜樓也不過幾個小時。

    陳至山的速度之快不僅令圍觀的吃瓜群眾咋舌，也讓陳原臻感到滑稽與寒心。

    她到現(xiàn)在也無法理解，陳至山的這種做法竟然會是一個老年喪子的父親的反應(yīng)。

    她關(guān)上手中的平板電腦, 看向車窗外。

    開車的廖特助透過后視窗掃到了陳原臻沉重的表情, 她眉心微動，開口道：您的臉上

    不礙事。陳原臻依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車窗外。

    廖特助有些尷尬地抿了抿嘴唇, 兩人一時無話。

    片刻后, 她又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您看起來心情很不好。

    陳原臻聞言轉(zhuǎn)眸, 冷漠道：難道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心情好嗎？

    廖特助又從后視窗里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而后, 她的眼神暗了幾度，踩了一腳油門, 汽車全力加速。

    離著陳氏集團(tuán)大樓還有一段距離, 可遠(yuǎn)遠(yuǎn)的，陳原臻就看到了把大廈圍得水泄不通的記者們。

    聞到血腥味的記者們?nèi)缤d鷲，早已對發(fā)生在這座大廈里的新聞虎視眈眈。

    廖特助，

    陳原臻突然開口。

    今天這個畫面，在你心中構(gòu)畫了多久？她笑著問道。

    廖特助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躲閃，她不自覺地別過臉, 握著方向盤的手逐漸收緊。 總監(jiān)在說什么, 我實在不懂。

    陳原臻聞言發(fā)出一聲嗤笑，她轉(zhuǎn)眸看著廖特助表情僵硬的臉，臉上閃過一絲嘲諷。

    既然不懂就算了。

    汽車抵達(dá)大廈前, 廖特助看見那烏壓壓的人群，微微皺眉。她從包里拿出一副足以遮住陳原臻大半張臉的墨鏡遞給陳原臻。

    您還是戴上這個吧。

    陳原臻掃了一眼她手中的墨鏡，目光絲毫沒作停留，直接自己打開車門下車。

    廖特助見狀眉頭皺得更深，她拎起放在副駕駛座上的一把黑傘，也跟著沖出了車。

    陳原臻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前面的人群立刻發(fā)生了一陣sao動，旋即大隊的人馬就往陳原臻的方向涌來。

    在后面小跑跟著的廖特助見狀咬著牙暗罵了一句，而后也加快了腳步的速度直接沖到了陳原臻的身邊用黑傘遮住了她。

    可誰知，陳原臻卻又一次推開了她手中的傘，失去了遮擋物，陳原臻毫無防備地置身于閃光燈中。

    總監(jiān)！廖特助抬高了聲音。

    陳原臻看著她，淡淡一笑。

    記者們也要領(lǐng)工資的，不能奪人飯碗。

    說罷，陳原臻就又變得面無表情起來，徑直往前走。

    請問陳小姐對于陳副總經(jīng)理的自殺有什么看法嗎？

    陳副總經(jīng)理曾經(jīng)就有過輕生的想法嗎？

    傳聞陳副總經(jīng)理揭發(fā)陳董事長的罪行，請問陳副總經(jīng)理的突然死亡與傳聞是否有關(guān)呢？

    記者們的質(zhì)問如同蒼蠅振翅時發(fā)出的嗡嗡噪音一般在陳原臻的耳邊盤旋，盡管沒了傘的遮蓋，可廖特助還是擋在陳原臻的身前，用自己的身體護(hù)送著陳原臻走入大廈。

    看著在自己身前被記者擠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廖特助，陳原臻的眼神變得愈發(fā)復(fù)雜。

    人到底為什么會這樣呢，

    人到底會有幾副面孔呢。

    陳原臻不知道，她也不愿再去想，只是讓自己邁向集團(tuán)大廈的步伐愈發(fā)堅定。

    擋在集團(tuán)門口嚴(yán)陣以待的保安們此時也沖了上來，他們分裂兩側(cè)，為陳原臻擋住來自于兩邊記者的推搡。

    幾方僵持了差不多有十分鐘，陳原臻才順利進(jìn)入集團(tuán)大廈。

    陳原臻徑直走向電梯，專用電梯此時空無一人，兩人進(jìn)入轎廂后，陳原臻直接按下了直達(dá)陳至山辦公室的按鈕。

    當(dāng)電梯門從兩邊緩緩合上時，陳原臻轉(zhuǎn)眸看了一眼廖特助。

    她平日里高高挽起的一絲不茍的頭發(fā)此時由于剛才的sao亂而變得有些凌亂，幾縷發(fā)絲垂在額前。

    您剛才不該這樣的。廖特助嗔怪道，如果那些人傷了您怎么辦？

    陳原臻聞言一笑，她一手抄著自己的西褲口袋，玩世不恭道：怎么辦？傷得嚴(yán)重了就進(jìn)醫(yī)院唄，又不是沒去過。

    您！廖特助聽了陳原臻這種不負(fù)責(zé)任的語氣就來氣，她剛想再說幾句，卻撞上陳原臻不帶有任何感情的眼神。

    廖特助的神色一瞬變得有些黯然。

    她和陳原臻之間有些東西到底是不一樣了。

    兩人各懷心思，狹窄的轎廂內(nèi)陷入尷尬的沉默之中。

    叮

    一聲電子音的脆響，電梯停穩(wěn)后，厚重的門向兩側(cè)分開，陳原臻先一步走出電梯。

    走出電梯再順著走廊往前走不遠(yuǎn)，拐彎就是陳至山的辦公室。

    當(dāng)陳原臻到陳至山的辦公室門口時，門外坐著的兩名助理就先前去通報，片刻后，陳原臻看見徐恭從辦公室里走了出來。

    徐特助。陳原臻首先打招呼。

    徐恭見她也笑了起來，陳總監(jiān)，您來了。

    陳原臻也客氣地笑了笑，請問董事長現(xiàn)在還空閑著嗎？

    徐恭聞言有些抱歉地笑了笑，董事長現(xiàn)在還在和高層議事，您且稍等一會兒。說罷，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腕上的手表。

    也快了，我估摸著，您再等幾分鐘就好了。

    陳原臻點點頭，徐恭馬上招呼著她先坐，又打發(fā)了一名小助理去給陳原臻上茶和點心，之后，他又走進(jìn)了辦公室。

    大概等了有七八分鐘，徐恭又走了出來，而這一次，他則親手為陳原臻打開了董事長辦公室的門，恭恭敬敬地說道：您請吧。

    陳原臻起身準(zhǔn)備進(jìn)去，可她沒走兩步，就發(fā)現(xiàn)自己身邊的廖特助并沒有起身，見狀，陳原臻回頭，對廖特助笑道：

    你跟我一起吧。

    廖特助有些驚訝地睜圓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用手指著自己的臉。

    我、我嗎？

    陳原臻點頭。

    雖然感到奇怪，但廖特助還是只能站起身，隨陳原臻一起走進(jìn)董事長辦公室。

    盡管陳原臻也算是陳氏集團(tuán)的高層之一，可這還是她第一次走進(jìn)董事長辦公室。

    陳至山的辦公室與其說是辦公室，倒不如說是一間寬敞的套房，里面分了會客廳，茶水室，還有陳至山辦公時的書房。

    饒是陳原臻也見過不少所謂的商界大鱷的辦公室，可像是陳至山這種風(fēng)格的辦公室，陳原臻還是第一次見。

    徐恭引著陳原臻往內(nèi)室走，等進(jìn)了內(nèi)室書房，陳原臻終于看到了坐在桌后閉目養(yǎng)神的陳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