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心荷蹙眉，對于耳熟的“破鏡重圓”不甚滿意，站直身子冷聲回應(yīng)：“你幾日前這么說過，我也回應(yīng)過，你不會貴人多忘事，拋之腦后了吧？”

    “人物小像，我沒有忘。近來因為祖母病勢，暫未下筆，荷娘寬限我一二，好不好？”

    “聽你說得，好像你畫得出來一樣。先好好陪伴顧老夫人，養(yǎng)好你自己身子吧。你不知道自你走后，我家下人清理花廳地磚和門板血跡，多么費力?！碧倚暮蓪㈥P(guān)心的話說得別別扭扭，話音未落，便繞過顧凝熙小步奔向府門。

    顧凝熙知道適可而止，就此目送佳人，被方才“養(yǎng)身”的叮囑暖了心窩，對著陶心荷背影喊道：“荷娘放心，我這幾日特地留心少動，胸口傷創(chuàng)已經(jīng)結(jié)痂，不日將痊愈?！?/br>
    陶心荷頭也不回，隨風送來一句話：“我不用聽，與我無關(guān)。是你還欠我弟妹一幅畫作，若交代，你同買畫人交代去?！?/br>
    顧凝熙挑了挑眉，順勢大步追上去，聲音了笑意更濃：“勞累荷娘記掛，鳳凰棲梧圖，我記得的。還煩請你轉(zhuǎn)告一句，我盡快奉上。”

    陶心荷走得更急：“知道了，我還要去找吉昌伯爺，不與你多說。”

    她的下一步去向，成功地令顧凝熙如冷水潑頭，釘在當場透心發(fā)涼。

    第123章

    回到陶府, 陶心荷邊獨自用著遲來的午膳，邊想著方才所見所聞。

    思緒總是離不開顧凝熙，讓她對自己氣惱不已, 午后小憩更是無法入眠, 翻來覆去，耳邊仿佛總回蕩著男子說的“破鏡重圓”、“求你垂青”、“寬限一二”等語，比枝頭黃鸝吵人多了。

    晴芳輕手輕腳將“燕春閣”木匣放回原處, 陶心荷聽到微微動靜, 正好牽起床帳, 看到她的動作，不由得臉上發(fā)燒，好像自己多么舍不得這份禮物一般, 都帶到了送禮之人地界, 攜著轉(zhuǎn)了一趟又拿了回來。

    陶心荷索性起身下床，再次審視匣子內(nèi)的首飾和香料。

    珍珠在古詩里頭, 有“還君明珠雙淚垂, 恨不相逢未嫁時”的寓意, 隱含拒絕的意思, 就如同紅豆便代表著相思一般。

    顧凝熙送她珠飾, 多半是因為以前聽她提過喜歡這東西。然而陶心荷三番五次給自己找理由，沒有歸還, 是不是因為, 從心底深處, 她就不愿意拒絕顧凝熙？

    無法繼續(xù)深挖自己的想法, 原定明日找程士誠談?wù)撽P(guān)于薔娘的婚事細節(jié), 陶心荷念及臨別前注意刺激顧凝熙的放話，便臨時改了主意, 先送去拜帖，再喚上陶心薔乘坐車馬，做了吉昌伯府不期而至的訪客。

    程士誠自然周到熱情，還對陶心荷主動提到顧凝熙近日頗受皇寵的新聞，觀察她的反應(yīng)。

    陶心荷只是淡淡說，她父親在家中隨意說過，她們聽過就罷，算是帶過這個話題。

    話到此處，陶心荷想到顧老夫人的身子狀況，只怕大夫所言不虛，應(yīng)該就是這幾日將傳喪信了。

    長輩逝去自然令人悲痛，陶心荷卻是理事本能發(fā)作，默默計算晚輩的服孝情況。

    顧如寧是未嫁孫女，按制應(yīng)守孝半年，若是嫁了人則只需要服素百日。

    她與程嘉婚事在九月底，這么推算，剛好是半年期滿之后，倒是不影響婚期。然而，這段時日顧如寧行動上會有許多忌諱，婚儀往來也要有所調(diào)整致意。

    不知道程士誠和顧二叔、顧二嬸有沒有這方面準備，只怕顧家那邊忙于照顧顧老夫人，而且未必多么精通這些講究，說不定屆時會手忙腳亂。

    陶心荷猶豫，要不要借機提醒眼前這位即將為人公爹的伯爺，輕聲開啟了新話題，探問程嘉婚事籌備進度

    聽著程士誠細致到不尋常的介紹，一向機敏的陶心荷卻根本沒有意識到，對方是將她當做隨時會加入進來的義婆母來談的。連陶心薔都覺得伯爺唇角笑起的弧度滲人，打岔道：“伯爺太如數(shù)家珍了吧?！?/br>
    陶心荷其實并沒有聽進去多少，在男子醇厚嗓音如同背景的狀態(tài)下，她從顧如寧想到了孫子輩的服孝規(guī)矩，那是截然不同、相當嚴苛。

    譬如顧凝熙這樣的長房嫡孫，其父顧大爺先于顧老夫人逝去，顧凝熙就要按照長子降半格、嫡孫升半格的禮儀來自我約束，一年半之內(nèi)要做到不食葷腥、不著艷色、不見紅白事；

    百日之內(nèi)避居在府不見外姓之人，除了喪儀需要不得外出，不得嬉笑取樂。

    七七四十九日內(nèi)，日夜守著棺材或牌位，服“大衰”，就是沒有縫邊、特別粗糙的白色麻衣，不得日進三餐，最多兩頓乃至一頓，而且只能吃冷的東西，不得沾床而臥，最多靠椅坐眠，等等……

    這樣一圈下來，康健之人都能折騰生病，陶心荷是經(jīng)歷過的，除了自己母親，還與顧凝熙兩人相互扶持著撐過了顧凝熙母親的三年之孝，深有感受。

    如今顧凝熙從受刺至今遲遲未愈的破敗身子，能撐得住么？

    以上諸事是建立在顧凝熙還是名正言順嫡孫的前提下，然而他被逐出宗族不久，按照常理禮法，是沒有資格為顧老夫人這般守孝吃苦的。

    這等事情復雜之處，又在于經(jīng)過皇上和朝廷的插手，顧凝熙得到了奉養(yǎng)顧老夫人的特許，其實也因此被許多因循守舊的酸文人悄悄詬病皇上不夠穩(wěn)重，覺得顧凝熙照料親祖母卻是師出無名。

    沿著這些想下去只覺頭疼，陶心荷蹙眉不展，低低嘆了口氣，想必顧老夫人的身后事由誰來主持、何人cao辦，只怕有得掰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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