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那也該三五天換一換?！?/br>
    老太太：“可不管用，頭兒晚上換上干凈里衣，第二天早上就生出來了。”

    “……用熱水擦一擦。”

    “天這樣冷，誰耐煩。你這樣大的小娘子，怎么盡與虱子過不去？”

    玲瓏：……徹底無語凝噎了。

    56.  老太太的人生道理   十成的人生對半分開……

    第二天, 大娘子小夫妻也來了。

    顏大人的丁憂期快完了，還是沒得到起復(fù)的消息，一家子從老家又回了冀中, 顏大人一直得不到起復(fù), 難免心里著急，又想用妻子嫁妝和家里的產(chǎn)業(yè)打點(diǎn)上面，可惜顏太太早就心冷了, 嫁妝捏手里一分都不拿出來，一家子嚼用全靠那些產(chǎn)業(yè)的出息，顏大人實(shí)不敢把它們都賣了。就這樣, 現(xiàn)在依然是個候補(bǔ)官員, 起復(fù)的日子遙遙無期。

    顏四郎恰在今年考中舉人, 顏太太的心思頓時全放四郎身上了, 她是不指望丈夫了，但兒子還是能指望得上的，手里的嫁妝越發(fā)捏的嚴(yán)實(shí), 就等小兒子考上進(jìn)士, 給小兒子打點(diǎn)一番，好歹謀個官職, 以后她就跟小兒子過去。

    這個期間, 怎么都離不了顧家的，顏太太還想借一借顧家的力, 于是回來又變的往常一般, 也不與人去交際，也不搓磨幾個兒媳了，不止如此，還經(jīng)常打發(fā)顏四郎去顧家請教課業(yè), 或有要緊事，也準(zhǔn)他帶妻子過去。

    徐知安來冀中，顧大伯就給顏家捎了話，果然次日一早，顏太太就打發(fā)兒子兒媳回一趟顧家。

    大娘子已懷孕六個來月，看著面上有些浮腫，別的還好，比前幾年又安然了些。

    老太太還是很心疼大娘子的，她見大娘子臉上腫，手上也腫，知是一個冬天缺了綠葉子菜，就跟鄒氏說：“玲瓏帶來了些南菜干子，你讓廚上給珍珠兒弄來吃，地里的野蒿子薺菜也能薅了吃，再是個賤物，好歹是口新鮮味道，剁了rou餡包成骨朵兒（大餛飩），吃著也香?！?/br>
    鄒氏也心疼女兒，問道：“你也會些吃食的法子，冬日沒吃的，怎么就不知道發(fā)些豆苗兒來調(diào)濟(jì)胃口？這會兒虧了口，孩子也要受制。”

    大娘子沒奈何說道：“我有孕在身，倒是沒短過我的吃食，只是家里光景一日不如一日，老爺沒了祿銀，太太又?jǐn)€著嫁妝一絲兒不動，她又管著家，只管讓大家吃飽穿暖，要吃些順口的，卻是艱難。去年冬上我用嫁妝銀子讓四郎給我買幾個果子回來解解饞，被太太見著了，她又怨我不會過日子。我沒聽她的，只讓四郎買，結(jié)果你們也知道，家里幾房孩子多，一買回來眨眼就搶沒了。幾個嫂子還說“他小嬸兒，別怪，孩子也是饞緊了，你嫁妝多，再買就是了，萬不要跟孩子們計較。”買幾回?fù)寧谆?，后來我也不買了，讓紅綃在屋里生些豆苗，豆苗一出頭，往廚里一送，又被搶沒了。要在自己屋里吃，她們又要說我吃獨(dú)食……索性再挨挨吧，開了春，野菜多些，也就沒人再搶著吃了?！?/br>
    老太太就氣道：“這是什么人家？索性連個臉面都不要了么？你那公公，內(nèi)闈都亂成什么樣了也不管管，這樣的老爺，還當(dāng)什么官，就該讓他沒官可做。你那婆婆……唉，真真是又可憐又可恨。玲瓏帶來了一壇子炒醬，鮮的很，也很能開胃，走時勻你半壇子去。”

    大娘子推卻：“這原是二meimei特特為你們炒的，我拿了又成什么了，如今天氣暖和了，地里吃的東西多，也不缺我這一口。”

    老太太嘆息：“幾個出嫁的女孩子，就數(shù)你過的艱難，家道窘迫些也就罷了，偏又沒個規(guī)矩體統(tǒng)。再熬一熬，等孩子生下來，養(yǎng)住了，你夫君再考個進(jìn)士，就能離開那個家。你婆婆么，你公公要是不跟著小兒子去，她是萬走不脫的。離了她們，你們再慢慢把日子過起來就好了?！?/br>
    也只能如此了，要不還能怎么辦么，怕就怕打老鼠傷了玉瓶，只能再熬一熬，熬到玉瓶離了老鼠窩，咱家也就不用顧忌了。

    大娘子如今也看開了：“也不算多艱難，比著那些不如我的，我算是幸運(yùn)了，那強(qiáng)過我的，明著看不出艱難來，暗地里的艱難，才更讓人難過，我如今也就是眼看著艱難而已。”

    老太太欣慰拍她的手：“好孩子，這才是通了人事了，這世上就沒有十成十好的人，也沒有十成十好的事，總是要從中間分開的，有一半兒的順心，就有一半兒的不如意，夾摻著活，都是一半兒甘甜一半兒酸苦，這才是正經(jīng)的世道活法。”

    六娘子就問：“那世上就沒有事事如意的了？”

    老太太就說：“怕是那天上的神仙，廟里的菩薩都不能事事如意，人又如何能事事如意?！?/br>
    六娘子又說：“我瞧著京里二jiejie就是事事如意的，來信說事事都好，婆母和善，妯娌也和善，二姐夫長的又俊，也愛重她，這豈不就是事事如意？”

    老太太呵呵笑：“你們二jiejie那是怕我和你母親擔(dān)心才這樣說，這叫報喜不報憂，一家子在一處生活，哪有舌頭不碰到牙齒的呢，總是會有不如意之處的。她既這樣寬咱們的心，咱們也就當(dāng)她說的是真的，事事順心，倘或有一時的不順心，熬一熬也就過去了?！?/br>
    六娘子咕噥：“怎么總讓人熬呢？就沒別的法子？我聽“熬”這個字，心里就寒涼的很?！?/br>
    老太太嘆氣：“能有法子的，那叫度，就是萬般沒法子了，才叫熬。人活一世，總會遇到幾場沒法子的事，那當(dāng)口兒，也不能真就舍了性命一了百了，要活著，不就得熬么。熬過一個坎兒，就順?biāo)炝??！?/br>
    幾個仍不知世事的女孩子一同嘆息：“唉，想來這“熬”字，確是艱難。我大jiejie，從嫁過去就一直熬著，熬到如今，還沒熬出個頭來，還要熬……”

    幾個小的又問玲瓏：“二jiejie，你可是熬出頭了？”

    玲瓏笑說：“我么，是熬出頭了?！?/br>
    “可真好?！?/br>
    玲瓏說：“我脾性硬氣，若受了委屈，必是要鬧一回的，鬧的多了，也就沒人敢給我委屈受了。大jiejie是個真和善人，只我看著，就是太過和善了，這才會受許多委屈?！?/br>
    老太太拍她：“不許胡說?！?/br>
    幾個小娘子卻追著問：“這話是怎么個說法？”

    玲瓏說：“大jiejie和善人，不能舍出去體面去懟，顏家?guī)讉€兄弟說家里偏養(yǎng)大姐夫，難道以前沒教過他們讀書識字么？是他們自己沒出息考不中，又關(guān)大姐夫什么事。大jiejie的妯娌們嫉妒大jiejie嫁妝多，這更可笑，難道她們的嫁妝少是因著大jiejie的緣故么？難道不是她們家不疼女兒的原故？這道理，是個人都能省得，不過是欺大jiejie性子軟和罷了。我若是大jiejie，就拿這話揭她的面兒，看看到時候誰會沒臉。幾顆果子能值多少錢呢，還要一趟一趟的搶，感情那不是讀書人家的子弟，倒是強(qiáng)盜窩了。這樣的品行的孩子，不早些教她還等什么？難道他要看著他長大之后敗壞了門風(fēng)么？圣人言，大姐夫懂，顏家親家公必也是懂的，女德么，大jiejie也懂，你只管依著規(guī)矩行事，誰若敢來說你個不是，指摘你半分不賢，難道顧氏這么多兄弟都是擺設(shè)不成？誰不讓你好過，你就不讓她好過，她若來搶你的東西還陰陽怪氣說你，你就給她個沒臉，再剁一回她的爪子。這么著別多鬧，只鬧上兩回，她家里就再不敢隨意搶你的東西了?！?/br>
    大娘子：“……”

    鄒氏：“……”雖然但是，聽了很解氣。

    小娘子們：“啊，二jiejie太厲害了！”

    老太太：“……好歹給你姐夫留些顏面。”

    玲瓏咕噥：“他們家可沒想著給大jiejie留顏面。”

    幾個小娘子也義憤填膺：“就是?！?/br>
    老太太頭疼：“你們不許學(xué)她，該軟和還是要軟和，要不一家子處的仇人似的，讓人怎么說？去了夫家，好賴就由他們說了算，若不柔順著些，人家個個都頂對你，日子還要怎么過？玲瓏兒不許再胡說，你大jiejie的日子，她心里有數(shù)，咱家心疼歸心疼，到底不能替她去過活。不過，珍珠兒，你meimei說的是，你的性子是太軟和了些，這不成，如今在家里，家里人欺負(fù)你也有分寸，若去了外面，人家看你好欺負(fù)也是要欺負(fù)你的。得立起來了?！?/br>
    大娘子羞愧的低頭：“是孫女做的不好，讓家里擔(dān)心了?！?/br>
    鄒氏說：“知道我們心疼你，就該想想，以后的日子要怎么過。你meimei的法子是過激了些，卻好用，你度量好個分寸，想法子掣肘住那幾房吧。要不，以后就算女婿考中了進(jìn)士，這一大家子都黏上來，你的日子一樣不得輕省。”

    大娘子細(xì)思量過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女兒省得了?！?/br>
    能通曉利害就好，要不一直糊里糊涂著，真讓人替她把心cao碎了。

    ……

    顏四郎苦讀三年，學(xué)問是扎實(shí)了，眼界卻沒上去，外事也多數(shù)不通，為人還有幾分小清高，就是個只通讀過圣賢書的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