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绷圃赂暗男⊙诀咝Φ溃骸胺蛉四恢劳ㄕ狗蛉擞卸嘞矚g咱們柳姨娘，連那上貢用的經(jīng)書都是姨娘親手抄的?！?/br>
    “是這些嗎？”榮瀾煙按捺住劇烈的心跳走到書案前頭，懶懶翻起幾本，見那蠅頭小楷齊整又秀氣，不由得贊道：“果真柳姨娘好筆法?！?/br>
    “也是近來為了通政使夫人才練的?！绷圃聫臅概赃呎页鰩妆緩那皩戇^的字帖，“瞧瞧，從前我寫字是瘦金體，如今生生扳過來了?！?/br>
    那一字一句，在榮瀾煙眼里都是對(duì)莫文軒的情誼。她喉頭一噎，僵笑道：“柳姨娘為了文軒，真是煞費(fèi)苦心。”

    柳云月淡淡一笑，病西施般的臉頰染上幾分紅暈?！澳転楸砀缱鍪拢液芨吲d?！?/br>
    榮瀾煙深深吸了一口氣，扭頭道：“不錯(cuò)，這樣我就放心了。對(duì)了，你妝案上那黃花梨鏤雕的鏡臺(tái)瞧著極穩(wěn)重，是珍寶閣的手藝？”

    柳云月順著榮瀾煙視線的方向看去，嗯了一聲道：“夫人要是喜歡就拿走，我嫁妝里還有一套?！?/br>
    榮瀾煙怎會(huì)答應(yīng)，心道我要是真拿了，只怕你轉(zhuǎn)身就去告狀。于是她只是夸贊了幾句，又請(qǐng)柳云月有事一定要相告，這才扭頭走了。

    小丫鬟送走榮瀾煙，很是納悶地問柳云月：“夫人特意過來真是為了聽聽大人的事？”

    柳云月?lián)u搖頭?！皼]想明白。不過，這個(gè)女人可沒有面上這么好對(duì)付。你去，把她摸過的東西都扔了?！?/br>
    “那經(jīng)書也扔？您好不容易抄的?！毙⊙诀哂行┬奶邸?/br>
    柳云月轉(zhuǎn)轉(zhuǎn)自己酸疼的手腕，垂眸道：“扔吧，我不放心她?！?/br>
    另一邊周府里頭，榮瀾語正準(zhǔn)備迎賀新年的時(shí)候，府里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青石紅檐小院里，站著一位身穿胭脂紅點(diǎn)赤金線小襖的少女，身下著杭綢百褶裙，翩然若仙，貌美如畫。她瞧著地上的一對(duì)墨彩通景山水繡墩，甜甜笑道：“錢夫人送來的這對(duì)繡墩真好看，我都不知道拿什么回禮了?！?/br>
    話音落下，并聽見門子傳話，說是步軍副御領(lǐng)夫人求見。

    “怎么是副御領(lǐng)了？”清韻詫異地問。

    新荔略知一二，在旁答道：“聽說是趙大人所帶的步軍搶奪百姓財(cái)物，所以他受了連帶之罪。不過也有傳聞，說那財(cái)物其實(shí)是趙大人想要，那位軍士不過是替他受過罷了，也不知道真假?！?/br>
    “趙府也不至于困難成這樣吧，怎么會(huì)搶奪百姓財(cái)物呢。那趙府老太太的手里，據(jù)說也攥著好幾間鋪?zhàn)幽??！鼻屙崜u頭道。

    “叫人進(jìn)來吧?！睒s瀾語心里有個(gè)猜測(cè)，卻沒說出口。

    大伙都還記得上回榮瀾芝來的時(shí)候是何等囂張跋扈，張口就是你們周府這里不好，那里不好。連清韻都感嘆榮瀾語沒把她攆出去。

    沒想到，這次過來，那榮瀾芝竟像換了個(gè)人似的。上回花枝招展的人今兒竟只穿著一身素面長(zhǎng)襖，發(fā)髻上只剩下一根木簪，通身再無長(zhǎng)物。

    兩個(gè)丫鬟好教養(yǎng)，誰也沒多問多看，依然像上回一樣奉上熟水點(diǎn)心。那點(diǎn)心也很尋常，不過是棗泥酥和糯米桂花糕，沒曾想榮瀾芝竟然用得狼吞虎咽的。

    待用了七八塊，榮瀾芝方才懨懨開口道：“你知道了是不是？你故意的是不是？”

    榮瀾語恍然不解，一雙水潤(rùn)的眸子看向她，眼底頗有好奇道：“大姐這話什么意思？”

    榮瀾芝咬咬牙，一張臉有些疲態(tài)道：“你那軟緞，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就不賣了？”

    “自然不賣有不賣的道理?！笔玛P(guān)鋪?zhàn)拥氖?，榮瀾語自然不會(huì)告訴她。

    □□瀾芝不肯罷休，氣惱地起身道：“你不賣了，怎么把那些主顧都帶走了？我那軟緞，一匹都賣不出去，怎么回事？你說，是不是你在搞鬼？”

    她這邊說完，新荔哇的一聲道：“大姑奶奶，那軟緞的制法方子，真是您拿走了？！”

    榮瀾芝的臉上閃過一瞬間的心虛，但很快便道：“那東西也不是只有你們一家能制出來，我那婆母手里好些綢緞鋪?zhàn)?，自然也有能工巧匠，能制出那軟緞來?！?/br>
    “是嗎？”榮瀾語哦了一聲，放下手里的熟水，拈了一塊棗泥酥慢慢嚼著。

    棗泥的香甜蔓延開來，讓人心情舒暢。她笑笑，春風(fēng)拂面似的，看著榮瀾芝道：“大姐又何必敢做不敢當(dāng)呢？”

    “我……”榮瀾芝想想自己如今的形勢(shì)，不由得跌坐在椅子上。

    “今天我婆母和我丈夫一道罵了我一頓，我……我造的這是什么孽啊……”她差點(diǎn)就要鬼哭狼嚎出來，可新荔很快清了清喉嚨，提醒她這是什么地方。

    榮瀾芝望著四處的精致貴氣，又瞧著遠(yuǎn)近數(shù)十個(gè)丫鬟，不由得生生忍住了。

    顏面還是要的。

    她哭喪著臉，看著榮瀾語的溫柔淡定，終于繃不住道：“是我拿的又怎樣，那是?，幍恼煞蚪o我的。可我也沒掙著銀子?。?！也不知道為什么，剛開始賣得時(shí)候還好好的，雖然不及你那卿羅閣，可也總算能賣掉一些。但后來，我一口氣把所有的銀子都投了進(jìn)去，想著能賺回一大筆來，沒想到，沒想到竟然一匹都賣不出去了。榮瀾語，你告訴我，你到底使了什么花招？！”

    “只是把所有的銀子都投進(jìn)去而已嗎？”榮瀾語看著她一身破敗問。若真是把所有銀子都投進(jìn)去，也不會(huì)落得如此下場(chǎng)，后路還是有的。

    果然，榮瀾芝沒完全說實(shí)話。她此刻吧嗒吧嗒嘴唇，雙眼無神道：“不僅如此。?，幃?dāng)家的說，卿羅閣這軟緞賣得極好，幾乎是兩倍三倍地賺錢。我一時(shí)眼熱，就把所有銀子都投了進(jìn)去，還，還借了三百兩的印子錢……”

    在榮瀾語微微放大的瞳孔里，榮瀾芝還是沒繃住，哭道：“我以為我能賺錢的，三meimei啊，我也是想爭(zhēng)口氣給大伙看看。自從有了這個(gè)孩子，再喜和他娘就不把我當(dāng)回事了，整日抱著孩子。你和二meimei又過得這樣好，特別是你。我……我有什么錯(cuò)啊，我只是想讓日子過得好一些。我以為我有了銀子，大伙就能高看我一眼……”

    在榮瀾芝嗚嗚的哭泣聲里，榮瀾語淡淡一笑。

    沒銀子的確難過。

    但不代表有了銀子，別人就能高看你。

    “所以呢，jiejie來我這，不知是為了哭吧?！彼⒉簧蠘s瀾芝的當(dāng)。人的每一條路都是自己選的，她沒必要為了別人的選擇難過。

    更何況榮瀾芝偷了自己的東西。

    “我……瀾語，我想了想……”榮瀾芝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盀懻Z你不知道，再喜和我婆母簡(jiǎn)直喪盡天良。我好歹也給他們家當(dāng)了幾年的媳婦，還生下了聰明伶俐的辰兒。可她們呢，她們讓我自己還那些印子錢……我哪有錢去還啊，瀾語……”

    榮瀾芝眼淚汪汪地，跪走幾步拉著榮瀾語的衣裳，拿自己那塊用得不成樣子的蜀錦手帕擦了擦眼淚道：“三meimei，我知道你肯定有主意的。你好歹拉扯jiejie一把啊，你那么聰明，你的日子過得又這么好。你瞧，你現(xiàn)在手指縫里隨便漏下一點(diǎn)，都?jí)騤iejie還印子錢的了?！?/br>
    新荔在旁邊蹙蹙眉，嫌棄地?fù)u搖頭。

    榮瀾語倒依然神色平淡，只是笑著反問：“jiejie這么說，就好像我的日子是托您的福才過好似的?！?/br>
    榮瀾芝面上訕訕，很快笑道：“好歹這門親事也是jiejie們給你選的不是。那寒執(zhí)……”

    “寒執(zhí)原本什么樣，jiejie也知道?！睒s瀾語笑笑，眼里盡是冷意。

    榮瀾芝不死心，拽著榮瀾語的衣裳不撒手，席地而撒潑道：“我是你親jiejie，你怎么好意思不管我呢。榮瀾語，你也得想想，要是沒有你在背后搞鬼，我的軟緞也不至于賣不出去。我不求你把銀子全都還給我，你把印子錢幫我付了就成了。”

    “jiejie癡人說夢(mèng)吧。”榮瀾語把裙裾從她手里抽出來，神色厭惡。

    “不是啊，瀾語?！睒s瀾芝抹了抹臉上的眼淚，“這樣，這樣好不好？那軟緞反正你也是要賣的，我把我的那些賣不出去都轉(zhuǎn)給你，不就成了嗎？然后，你按照市價(jià)，市價(jià)的一半，給我銀子？這樣，這樣還不成嗎？”

    “一半？”新荔在旁邊撇嘴。“那我們還不如自己做呢?！?/br>
    “那還想怎么樣。今日我婆母還有再喜給我下了最后通牒，要是還不上那些印子錢，就不讓我進(jìn)家門了。瀾語，你可憐可憐你jiejie，成嗎？你二jiejie好歹還給我拿了五十兩銀子呢，你怎么著也不能輸給你二jiejie吧?！睒s瀾芝換成了激將法。

    榮瀾語失了耐心，站起來道：“這樣吧，我用市價(jià)的二成收你的軟緞吧。”

    “夫人?！毙吕笳０椭笱劬?，不甘心地喚了一聲。

    清韻也湊到榮瀾語跟前，低低說了幾句什么。

    但榮瀾語沖二人狡黠地眨眨眼。她才不會(huì)讓自己吃虧呢。

    雖然是二成，但對(duì)于如今的榮瀾芝來說，就已經(jīng)是救命稻草了。她在心里默默盤算一番，只要這些軟緞都按二成賣，那自己應(yīng)該能把印子錢還上了。

    她喜得眉開眼笑，連連磕頭道：“謝謝三meimei了。meimei，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往后我什么都聽你的，再不說你了。從前，從前都是jiejie的錯(cuò)。jiejie錯(cuò)了?！?/br>
    榮瀾語就那么靜靜看著她。

    而榮瀾芝磕頭說了那么多好話，卻也并未提起把制軟緞方子還給自己的事，更沒為當(dāng)初辱罵自己娘親而道歉。

    她心頭冷笑，吩咐人拿了銀子，淡淡下了逐客令。

    這邊送榮瀾芝走了，新荔便急躁地跺腳道：“夫人管這種人干什么，她拿了咱們的制緞方子，又這么貪婪，落得今天這個(gè)下場(chǎng)，難道不是活該嗎？”

    榮瀾語抿唇看了新荔一眼，俏皮笑道：“你家大人說，他有法子把那些軟緞重新賣出去。”

    “真的？”新荔詫異。

    榮瀾語搖搖頭：“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伤嬖V我，要是榮瀾芝賣不出去，把軟緞送回來，就讓我用盡量便宜的價(jià)買回來。”

    “要是大人真能賣出去，那咱們這位大姑奶奶可真是火死了?！鼻屙嵑鋈幌氲侥歉眻?chǎng)景，笑道。

    “這買賣做的，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br>
    “也是活該。她只長(zhǎng)了掙銀子的心眼，卻連怎么掙銀子都想不明白。不過話說回來，這大姑奶奶膽子倒是不小，竟然還借了印子錢。嘖嘖，我猜啊，她拿著這軟緞方子，估計(jì)就跟抱了座金山似的，指不定怎么高興呢。”新荔嘀咕道。

    清韻也笑?！胺蛉?，您得好好問問這軟緞怎么賣出去。到時(shí)候，讓這位大姑奶奶看個(gè)明白，讓她后悔去吧。教她當(dāng)初對(duì)咱們老夫人出言不遜，還天天當(dāng)著您的面炫耀這個(gè)，炫耀那個(gè)的。”

    “就是，上回來那副嘴臉真的是，我還以為她成了暴發(fā)戶呢。怪不得夫人上回不吭聲，原來早就有主意了?！毙吕笥X得榮瀾語很厲害。

    “對(duì)了夫人，那?，幃?dāng)家的，咱們?cè)趺崔k？他怎么好端端的，把方子就送給榮瀾芝了呢？”

    “千防萬防，家賊難防?！睒s瀾語搖搖頭道：“你們把事告訴?，?，再送幾個(gè)護(hù)院過去幫忙。?，幾约合朐趺醋觯碗S他吧?！?/br>
    她相信以?，巎iejie的性格，不會(huì)對(duì)這種人手軟的。

    這會(huì)差不多已經(jīng)是晚膳的時(shí)辰了。榮瀾語今天想做一道羊rou湯，熱騰騰的，最適合冬日。

    煮得發(fā)白的羊湯冒著香氣，上頭還佐以椒粉和蔥花，讓人食指大動(dòng)。

    周寒執(zhí)與榮瀾語同向坐在暖炕上，高高興興地用膳。

    榮瀾語替周寒執(zhí)盛了一碗熱湯，可一勺子下去，碗的溫度便迅速升上來，榮瀾語哎呀一聲，手一軟，周寒執(zhí)很快把碗接下來，隨后將她的手拽過來，迅速放到自己冰涼的手心里，輕聲嗔怪：“下次別做了?！?/br>
    榮瀾語有些羞赧。她覺得自己現(xiàn)在越來越笨了，連盛湯都做不好。

    可周寒執(zhí)卻喜歡得很，拉著她不肯放開，語氣熱熱道：“今日不餓，不想用膳?！?/br>
    他才從外頭回來，身子涼得很。

    因此他不去抱她，卻抓著被燙了的手不松開。

    榮瀾語掙扎著，耳根一紅道：“松開吧，我不疼了?！弊焐先绱苏f，可其實(shí)因?yàn)樯砩蠠狎v騰的，猛然接觸到冰冰涼涼的溫度，反而很舒服。

    “過來?！敝芎畧?zhí)覺得身子熱了一些，方才道。

    榮瀾語才要靠進(jìn)他懷里，卻見那略顯粗糙的唇已經(jīng)席卷而來。

    他說不想用膳，卻像餓狼一樣嘗著她甜美的唇，狼吞虎咽似的，恨不得將人整個(gè)吃凈。榮瀾語嚶嚀一聲就再也說不出話來，她習(xí)慣了周寒執(zhí)在這些事上的貪婪，小小的身子順從地靠在他的臂彎里。

    周寒執(zhí)反而更心疼，動(dòng)作輕柔地將她攬住，嘗盡她唇的香氣。

    “不要了。”榮瀾語的肚子咕嚕嚕叫起來。

    周寒執(zhí)這才松開，一雙桃花眼將人裝在眼底，湊到她耳邊曖昧道：“夫人愈發(fā)香了?！?/br>
    榮瀾語羞得脖頸都紅了，推著他說無禮。可周寒執(zhí)心里越發(fā)喜歡，從唇開始到臉頰，幾乎都要嘗一嘗。

    □□瀾語的肚子很快又叫起來。他這才輕輕地把人松開，替她盛了一碗湯。榮瀾語抿了一口，氤氳的香氣把她的小臉罩在里頭，顯得愈發(fā)嬌嫩可愛。周寒執(zhí)吃不下去，索性看著她一口一口地喝湯。

    等她吃得差不多了，又漱過口，下人們很快撿了盤子碗碟下去，留下二人和桌上的一盤黃燦燦的橘子。

    周寒執(zhí)扒了一顆。

    修長(zhǎng)的手指利落地將上頭的白絲扯掉，留下一團(tuán)干干凈凈地果rou，遞給榮瀾語。

    榮瀾語分回給他一半?！拔医裉彀汛蠼沅?zhàn)永锏能浘劧假I回來了。接下來怎么辦？”她越來越習(xí)慣性地向他求助。

    周寒執(zhí)的桃花眼彎彎含笑?！坝H我?！?/br>
    榮瀾語咬著嘴唇，想到自己那些白花花的銀子，蜻蜓點(diǎn)水一般地親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