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瓊枝 第91節(jié)
“這些要送廚房去嗎?”她問。 錢婆婆搖頭道:“不用,擱這兒就好,一會兒還要再擇豆子?!?/br> “好,那就先放這兒?!比崽m點頭。 錢婆婆對小滿說:“你別杵著了,快去把外頭的豆子也拿進來。” 小滿自己知道闖了禍,把錢婆婆剛囑咐的事情忘記了,聽這話,忙不迭跑去拿豆子了。 錢婆婆拉著柔蘭在凳子坐下,拉過她的手道:“念念,小滿這丫頭忘性大,嘴巴沒上個鎖的,你別放在心上?!?/br> 柔蘭只搖頭道,“沒什么的。” 小滿沒說錯什么,在外人看來,祝家二爺就是永州最好的男子。 同她又沒什么干系。 “哎,念念,你別把事情都壓……”錢婆婆心中憂慮,正要說什么,此時,忽的又聽身后小滿驚喜的聲音傳來,“李大哥,你怎么過來了!” 小滿正抱著另一袋豆子回來,冷不防看見門外走進一道身影,叫了一聲湊過去道,“李大哥,你今天帶了什么過來?” 錢婆婆無奈斥道:“小滿!怎這樣沒有禮貌,人來是客,你怎么竟問人家?guī)裁礀|西!” 小滿被一斥,縮回頭去,懊惱地抱著盆站好了。 來人是個年輕男子,眉清目秀,一副讀書人的瘦弱身板,站得很直。 李溯道搖頭笑道:“沒事的錢婆婆,小滿率真可愛,鄰里都??湫M呢。” 錢婆婆笑著:“哪有她的事兒,溯道啊,你今日怎么有空過來了?” “我爹今日從李屠戶那邊買了臘rou回來,結果沒個準頭,就給買多了,”李溯道走到桌邊,把臘rou擱在桌上,“我便想著送過來給你們?!?/br> “多謝你啊,你有心了?!卞X婆婆笑著,環(huán)顧四周,“我這兒也沒什么好東西,都是些不值錢的,你若不嫌棄,帶點豆子回去,都是自家種的,吃著放心。” “不用了不用了,哪好意思拿你們家的東西,我……”李溯道說著抬起頭,看見一道俏麗身影,話音驟然斷掉。 眼神是驚艷。 站在旁邊的小姑娘被這一眼看得不自覺蹙了蹙眉,避開了視線。 第73章 鶯娘子 李溯道家中是做當鋪營生的, 在騰襟書院讀書,鄰里都稱他一句李生。 雖他打小都在東溪,但東溪百姓的活動范圍, 也只不過局限在家中附近, 顧家原址位于東溪最為繁榮的一帶, 這里位置偏北, 偏僻許多。 柔蘭從前跟著哥哥顧忱出過幾趟門,鄰里都識得她,但李溯道從沒見過她。 只著荊釵布裙, 卻也能顯出嬌養(yǎng)貴氣的姑娘, 一眼讓人覺得好生驚艷。 錢婆婆是大風大浪都經(jīng)歷過的老人了,瞧得出這些細節(jié), 她本覺得李溯道這人不錯, 便笑著道:“這是我們家念念, 今早剛到?!?/br> 李溯道才回神, 點頭時臉上掠過赧色,“是……是我失禮了,念念……好名字?!庇窒蛉崽m道:“在下李溯道, 有幸認識姑娘?!?/br> 小滿左看看右看看,大咧咧道:“李大哥, 你是不是也覺得姑娘好看, 所以一直瞧著她???” “我、我……”李溯道磕絆起來,臉皮紅了。 錢婆婆斥道:“小滿!剝豆子去!” 見小滿懊惱地哦了聲轉身走了, 錢婆婆又沖李溯道笑道:“溯道啊, 今日恰好念念也來了,你不嫌棄的話,留下吃個便飯吧?!?/br> “不了不了, ”李溯道擺手,“今日我爹當鋪里事多,我得回去幫襯?!?/br> 他一邊說,余光卻不自覺看向一旁的小姑娘。 方才這樣金枝玉葉般的小姑娘,只朝他點點頭笑了下,雖是出于禮節(jié),可他覺得心里歡喜壞了。 錢婆婆奇道:“什么事情啊,平日也沒見忙成這樣?!?/br> “今日有官兵上門。” 李溯道本就一直注意著小姑娘,此時,他這句話出口,卻忽然見她倏地抬眼看向了他。 驟然被這樣水盈盈的清澈的眼望著,他心里一蕩,不自覺咳了聲,因此也沒有察覺到小姑娘眼里一掠而過的愕然。 錢婆婆聽了這話,臉色凝重,“什么官兵?我們這一帶都沒出過事,怎么來了官兵,是在查什么嗎?” “我也不清楚,不過聽吳大娘說是慶王在查舊年案件吧,許是在找什么人。” 錢婆婆松了口氣:“左右應該沒事,我們這些小老百姓能牽扯上什么案子,那些個權勢大的王爺就讓他們查去吧,我們安安分分的就行。” 一陣寒風搖動宅子小院里的樹,錢婆婆看過去,“天冷啦,今年歲成不好,這個冬天怕是不好過啊?!?/br> 柔蘭一直在出神。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好似聽見遠處傳來一陣悠揚歌聲,是個女子,捏著花腔,在唱曲兒。 她邁出堂廳的屋檐,走到圍墻邊。 冥冥之中她總覺得那曲子耳熟,她能夠確定自己沒有聽過,但那曲調同她在永州紅胭樓聽過的極其相似。 ——她知道東溪雖然處于永州名下,但兩地風俗卻不大相同。東溪一帶的曲調風格同永州再相似,也不會像到這個程度。分明是完全不一樣的曲子,可卻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 她站在圍墻下,望著外面道:“錢婆婆,好像有人在唱曲?!?/br> 錢婆婆笑道:“隔壁住了個鶯娘子,是這條街上登福酒樓的歌伎,時常在家中練嗓子,我們也聽慣了?!?/br> 柔蘭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李溯道看了柔蘭一眼,轉向錢婆婆,“那、那我先回去了?!?/br> 錢婆婆笑容和藹,“你去吧,多謝你的好意了,記得有空過來坐坐啊?!?/br> “哎?!崩钏莸来饝?,這才走了。 * 用過午膳后,小滿搶著把碗給洗了,擦著手從走回屋子外時,瞧見那道身影坐在圍墻下,手里握著針線。 小滿高高興興地沖過去,“姑娘,你在繡香囊嗎?”到了柔蘭身邊,她腦袋鉆進去,瞅著上面的紋樣。 柔蘭點點頭,她沒事情做,拿這些東西打發(fā)時間,一面還能換錢。 小滿不理解地撓頭,“可我看其他家的小姐繡的都是花花草草,兩只鴨子的啊,姑娘怎么繡竹子?” 鴨子? 柔蘭靜默一瞬,認真說:“也許……那不是鴨子,是鴛鴦?” “哎那就是鴛鴦吧,我也不懂,”小滿說,“竹子好看是好看,也貴氣,可不像是女孩子用的啊。” 小滿目光熾熱地瞅著她手中的東西,柔蘭一怔,反應過來,指尖下細膩的綢布便似乎有了熱度,灼得她不自覺攥緊了手,“是不好看,我不繡了?!?/br> “啊,”小滿見她站起來,忙跟著站直,“我我沒有說竹子不好看的意思,姑娘……” “你喜歡什么,我繡給你?!?/br> 柔蘭已經(jīng)坐回來,將那半成品的青竹紋樣扔了,重新揀了條。 小滿這下來了興致:“我喜歡胡蘿卜!” “……” * 傍晚時分,錢婆婆滿院子找小滿,卻連個人影都看不見。 估摸著小滿又溜出去了,柔蘭同錢婆婆說了一聲,便出門去找小滿。 東溪雖然不及永州熱鬧繁華,但很有煙火氣,街兩旁支起了攤子。 東溪屋舍的布局,同永州是一樣的,并沒有嚴格的住宅與商鋪的劃分,這條街一面是屋舍房檐,對面則是商鋪酒樓。 錢婆婆昨日讓小滿出門買些布回來給她裁衣裳,不過昨日雨下得大,沒去成,小滿現(xiàn)下應是出去買布料了。 但依著小滿的性子,約莫得玩一陣才回來。 柔蘭順著錢婆婆給她說的方向,往右面走。 因是入了夜,街道四處都點起燭燈。而尤為矚目的是,不遠處的登福酒樓外,有伙計支起梯子,懸掛長線,往上頭掛燈籠。 那些燈籠式樣花哨,許多都是她沒見過的,兔兒燈,走馬燈,骰子燈,懸掛在半空,在漆黑天幕泛著明黃的光,很是好看。 柔蘭瞧得仔細,發(fā)覺那些燈籠上還寫了字,不由停下來抬頭看。 她站的地方正好在一個賣面具的攤子旁,那攤主是個年輕小伙子,頭次見這樣漂亮的姑娘,同她搭話道:“姑娘,你是不是覺得這燈籠好看啊?” 柔蘭回神,點點頭,看著那梯子上掛燈籠的伙計,“最近有什么節(jié)日嗎?尋常沒見過這樣多的燈籠?!?/br> 年輕小伙子奇道:“姑娘不是東溪人嗎?” 不等她說話,那小伙子已經(jīng)繼續(xù)道:“再過十數(shù)日就進十二月了,十二月初可是東溪燈節(jié)啊。” 柔蘭這才想起,彎眸笑笑,“嗯。” 是她給忘了,東溪有個習俗,在歲末十二寒冬月初會舉辦燈節(jié)。按習俗,燈節(jié)應是在正月十五,但東溪不同。 去歲的燈節(jié)她就沒有親眼見到。 那時顧家落難,顛沛流離,她哪有機會看,到如今又是新的一年,只是她給忘了。 年輕小伙子見小姑娘似乎心情低落,又笑道:“姑娘,你不知道吧,今年的燈節(jié)可和往年的不一樣。聽說永州那兒也會和東溪一同辦一場燈節(jié),這可是頭一回呢!” 柔蘭疑惑:“為什么?” “你不知道嗎,”小伙子朝兩旁看了看,才低聲道,“東溪知府前些日子換了!” 柔蘭一怔。 什么? 小伙子壓低聲音,同她繼續(xù)道:“原本那個朱知府貪污了不少銀子,還總恃強凌弱強搶民女,許多人早對他不滿了,也不知道怎的,前些日子悄沒聲的就被朝廷革職發(fā)配了。我們這些小老百姓也不知道為什么,但坊間有傳聞說,這事兒可能同永州祝家有關系,你可別說出去,雖然新上任的知府脾氣好,但這些話我們聽聽就好。” 東溪知府……永州祝家…… 她聽赴白說過這事情。 是二爺做的。 小伙子本以為說這些會討她笑,結果見小姑娘垂著眼,竟是不說話了,“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