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瓊枝 第70節(jié)
這幾日他都被關(guān)在這里,除了提筆練字,鍛煉身體,其余時間便都在床上休息,像是養(yǎng)精蓄銳,為即將要做什么事情而做準(zhǔn)備。 柔蘭看見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登時眼底便盈起淺淺的淚花,哽咽著道:“哥哥?!?/br> 顧忱聞言立即睜眼,起身道:“念念?” 柔蘭過去,在床榻邊蹲下來,“哥哥受苦了?!?/br> 顧忱見小姑娘眼眶濕潤,鼻尖紅紅的,以為她受欺負(fù)了,立即怒上心頭,“怎么了,是不是祝辭那畜生欺負(fù)你了?” 陡然聽見顧忱用上這兩個字,柔蘭愣怔了好半晌。 她還是第一次聽人這樣說二爺。 “我……”她磕絆幾下,不知道如何說,“二爺他……” 顧忱握住她的手,沉聲安撫道:“你盡管對哥哥說,別害怕,若當(dāng)真是他欺負(fù)你了,即便哥哥現(xiàn)在不能教訓(xùn)他,之后也定幫你報仇。” 柔蘭張了張口,還是道:“沒有?!?/br> 她不想讓哥哥和二爺起沖突。 許是因為她的私心,仍是覺得二爺并沒有哥哥說得那么壞,也是怕哥哥敵不過二爺。 二爺那樣厲害的人,誰是他的對手呢。 顧忱想起什么,皺起眉,“念念,你既已經(jīng)跑了,為何又要回來?”當(dāng)時他雖不了解情況,但見祝辭甚至聯(lián)動太子發(fā)兵大肆搜捕念念,便知道她已經(jīng)躲起來,祝辭找不回她了。 話音落下許久,見小姑娘看著自己不說話,顧忱明白了,道:“是因為哥哥?!?/br> 畢竟祝辭那樣最會謀算人心的人,怎么不知道,念念如今身邊最親近的人只剩下他這個哥哥,是她的軟肋,是她最致命的地方,只要把他抓了,無需再費其他功夫,她便會自己送上門來。 這般可怕的男人,將人心放置于股掌之中,把所有人都玩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當(dāng)真是…… 顧忱愈發(fā)怒火中燒,“念念,他如今是不是把你也關(guān)起來了?” 柔蘭覺察到哥哥的憤怒,猶豫了一瞬,點頭道,“今日是我生辰,二爺放我來見哥哥?!?/br> “哼……” 顧忱怒火絲毫未減,反倒愈發(fā)憤怒,“因為是你的生辰,才同意讓你過來……這算是施舍嗎?他此時當(dāng)真如同高高在上的主子,把你囚在身邊,高興時才讓給你一點甜頭,如同身邊豢養(yǎng)的金絲雀有什么區(qū)別?!” 柔蘭聽得愈發(fā)緘默。 她低垂著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似認(rèn)同似矛盾。 顧忱一口氣說完,見面前的小姑娘伏在床邊,趕忙將她扶起來,痛道:“是哥哥不好,沒能保護(hù)你,你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長大,如今卻淪落到要做丫鬟伺候人的地步,定是吃了很多苦?!?/br> 柔蘭搖搖頭,“沒事的,如今還能見到哥哥,我很開心?!?/br> “我們顧家當(dāng)年被賊人誣陷,被抄了家,爹娘如今還在苦寒的遙遠(yuǎn)之地?!鳖櫝篱]上眼睛,復(fù)又睜開,“可恨我不能在朝廷上擁有一席之地,連為我們顧家說話都沒有資格。如今即便依著我在軍營的境地……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平我顧家的反!” 話才說完,顧忱便感覺到兩只柔軟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那聲音很小,卻安慰道:“沒事的,冤案總有平反的一天,我相信哥哥?!?/br> 顧忱這才勉強揚唇,片刻后,他似乎想到什么,緊皺起眉頭,“對了念念,我怎么聽人說祝辭和慶王、太子兩黨都有聯(lián)系,你可知道他到底是站在哪一方?” 見她怔然看來,顧忱沉肅著神情,字字道:“哥哥懷疑,當(dāng)年我們顧家的案子和慶王有關(guān)系,我查到東溪那些鑄鐵鋪背后的人,很可能就是慶王?!?/br> 柔蘭想了想,“二爺起初帶我見了慶王,可只此一次,如今二爺應(yīng)該和太子一黨?!辈徽f其他,就說太子前一段時日,能夠輔助二爺發(fā)兵,就能證明二爺如今已站在太子陣營。 “帶你去?”顧忱忽然捕捉到了幾個字眼,皺起眉道,“他這樣心機(jī)深重的人,去這樣重的場合,居然會把你帶在身邊?” 從前二爺幾乎日日都將她帶在身邊,無一日分開。 但這句話,柔蘭只在心里想了想,沒說出口。 顧忱無法確定,只得道:“哥哥也摸不準(zhǔn)這些,但……如論如何,念念,你不能繼續(xù)留在他身邊?!?/br> “念念,你喜歡他嗎?” 這句突如其來的話,讓小姑娘愣怔了好半晌,她明凈的瞳仁里倒映出顧忱的影子,可好似空蕩蕩的,里頭什么都沒有。 她喜歡二爺嗎? 從前應(yīng)該是喜歡的,可自從她知曉了真相,下決心要離開時,她就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的心意了。 她和永州許多年輕姑娘一樣仰慕他,可靠近了他,發(fā)現(xiàn)那溫潤外衣之下,近乎偏執(zhí)的二爺,她感到很害怕,不自禁的退縮。 至于這個問題,她現(xiàn)在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空氣安靜了許久許久,顧忱開了口,道:“你不說話,我便當(dāng)你如今不喜歡他了。” 緊接著,顧忱看著她道:“念念,當(dāng)年哥哥想著,為你擇個良人,歡歡喜喜送你出嫁,即便如今這些很難做到,但哥哥還是希望你能像尋常女子一樣有個好的歸宿,但不是讓你留在祝辭身邊,做個伺候人的丫鬟,任他施為?!?/br> 顧忱把腿挪下床,站起身走到桌邊,執(zhí)筆在紙上寫了幾句話。 末了,他將那張紙折疊起來,交到她手上。 柔蘭感受著紙上的溫度,“哥哥?” 這是什么? 顧忱看著她道:“聽說祝延和姚家的四小姐姚子芩定下了親事?!?/br> 柔蘭點點頭,這消息她聽過的。 顧忱繼續(xù)道:“在成婚之前,姚家的人會親自來祝家一趟,我與姚家的二小姐姚云荼是舊識,交情不淺。屆時她應(yīng)該會來,你尋個機(jī)會單獨將這張信紙交給她,她會幫你的?!?/br> 柔蘭聽明白了,立刻睜大眼:“可我走了,哥哥怎么辦!”她若是走了,二爺一怒之下,誰來收場? 顧忱道:“祝辭在外的名聲很好,也不是空xue來風(fēng),他雖不是好人,但恪守原則,不會輕易遷怒于他人,你不用擔(dān)心我。上一次你離開之后,他明面上雖是關(guān)押犯人,但我的飲食起居還是和從前一樣,沒有分別?!?/br> 柔蘭不說話了。 她捏著手中的信紙,那溫度仿佛從指尖一直傳遞到心里,燒的guntang起來。 顧忱繼續(xù)道:“哥哥在東溪那處宅子,不是以顧家人的名義買下的,是寄放在姚家名下的,姚二小姐知道具體在哪里,你到時候問她就行。那里位置隱蔽,即便祝辭再發(fā)兵尋找也找不到?!?/br> “只要你將這封信交到姚二小姐手上,她會幫你安排妥當(dāng)。若我沒有預(yù)料錯的話,她應(yīng)該會讓你在祝延成婚當(dāng)日離開,你離開之后,就暫時住在那宅子里。” 柔蘭的聲音又輕又小,“那哥哥呢?” 顧忱搖搖頭,見小姑娘低著眼睫,悵然的模樣,忍不住揉揉她的腦袋,道:“祝辭既然已經(jīng)知道我沒辦法引你出來,自然不會再關(guān)著我,我還是太子麾下的將士,他即便要扣押,也不會扣我很久,這你就別擔(dān)心了?!?/br> “重要的還是在你,”顧忱俯身,盡量讓語氣松快些,“哥哥怕你不舍得離開?!?/br> 顧忱說完,看著柔蘭,心中無聲嘆了口氣。 他其實一早便看出來了。 很明顯的,她心中還是有那男人。 畢竟即便是他,在知道祝辭狠厲手段之前,也難以挑出他的錯處。 同樣身為男子,他顧忱自認(rèn)為不差,但他也不得不承認(rèn)祝辭確實是永州八郡最惹女子芳心的男子。 不僅容貌俊,談吐極佳,身量氣質(zhì)一等一的好,待人——尤其是待女子,更是溫潤和雅,事事謙和,再尋不到第二個事事都能做到他這樣的男子。 念念起初又受他這樣的好,怎么能不動心呢。 顧忱不免心中擔(dān)心,問道:“念念?” “哥哥說的話,我知道的?!?/br> 小姑娘把那封信紙貼在胸前護(hù)著,鄭重地點了點頭。 * 祝延的院子。 百無聊賴守在門口,正在剔指甲的趙錫看見院子外出現(xiàn)的身影,嚇了一跳,趕忙俯身行禮,“夫人好?!?/br> 徐氏身后跟著鄔嬤嬤,走過來問道:“延兒呢?” 趙錫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嘿嘿笑道:“三公子在里頭看賬簿呢?!?/br> “把門開了吧?!毙焓宵c點頭,“我進(jìn)去看看延兒?!?/br> “哎,好嘞,”趙錫硬著頭皮應(yīng)下,上前開了門。 恰巧在開門的同一時刻,打扮嬌奢的嬋云從里面出來,她也沒料到徐氏就在門外,一驚之下立即行禮,“夫人。” “下去吧。” 得了徐氏的話,嬋云如獲解脫,福了福身便繞過徐氏和鄔嬤嬤離開了。 徐氏的目光跟隨著嬋云,一直到看不見她了,才收回視線。 鄔嬤嬤也看著嬋云的身影,壓低聲音對徐氏道:“夫人,老奴看著這云娘子也太不知道身份,只是個妾室,卻打扮得花枝招展,比您還要華貴?!?/br> 徐氏冷哼一聲,邁步走了進(jìn)去。 祝延確實如同趙錫所說,正坐在桌前翻看祝家商行近日部分賬簿。 看見徐氏前來,祝延也沒起身,只隨意道:“母親?!?/br> “你在處理事情,嬋云怎么過來打攪你?!毙焓献园l(fā)走到旁邊的座椅坐下,鄔嬤嬤也趕緊跟過去。 祝延眼也沒抬,“她提了點心過來看我,我打發(fā)她走了。” “這樣就對了,”徐氏這才點頭,“一個妾室該知道自己的身份,時時刻刻都想著狐媚主子像什么話?!?/br> 祝延不耐地抬起頭看徐氏,“母親,當(dāng)初是你讓我把她抬成妾室的。” 徐氏一噎,“她有些能耐,抬作妾室對你有益。” “更何況你當(dāng)初那般喜歡她,母親怎么不全了你心愿?!?/br> 祝延正看賬簿看得異常煩躁。 他真不知道這種無聊的東西,祝辭是怎么看得進(jìn)去的,還日日都要處理這些玩意,他如今每日看這些東西看得頭都要炸了。 聽見徐氏的話,祝延冷笑一聲,把賬簿翻的嘩嘩作響,“也沒那么喜歡?!?/br> 鄔嬤嬤小聲在徐氏耳邊說了幾句話,徐氏意識到什么,臉色當(dāng)即沉了,“延兒,你莫不是還念著那丫頭?” 祝延動作一頓,眼神陡然陰鷙。 他如今還念著?他可沒這么沒臉沒皮,那丫頭三番四次得不到手,變成了執(zhí)念,他如今倒是不想要她,更想折磨她。 “兒子沒有?!弊Q用鏌o表情道。 徐氏這才松了口氣,“也好,左右你也快成親了,再過幾日姚家有人會來和我們商議成親的議程,你就收收心準(zhǔn)備吧。” 鄔嬤嬤看看祝延,又看看徐氏,還是提醒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