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人，是傻到了白癡的境界，至始至終，沒對你提過半個字?！卞X珊終于轉(zhuǎn)回身，看著艾嘉。

    艾嘉像個犯錯的孩子，在她跟前抬不起頭。

    “他最后對你說過什么？”錢珊問她。

    那晚最后的時刻，艾嘉已經(jīng)回憶了很多遍。

    浩浩說：“都過去了，你原諒他吧?！?/br>
    他還答應(yīng)幫她畫封面。

    那樣相依為命的時刻，他說的每一個字她都牢記，卻不想會是臨終遺言。

    “艾小嘉，我們到了。”

    “往上爬！”

    “你得趕緊上去，然后把我拉上去。”

    然后他沒上來。

    “對不起！”這句道歉，她大四那年就應(yīng)該對她說。

    “我不接受?！卞X珊說。

    “珊珊，我們還能是朋友嗎？”

    “你覺得能嗎？”錢珊一曬，嘴角落下帶著無盡的悲思。

    這一天，艾嘉失去了她另外一個朋友。

    ***

    浩浩的家還是以前的樣子，艾嘉開了密碼鎖進(jìn)去，事情發(fā)生的太過突然，這間房子里還有他的氣息，如果他還在，這時候應(yīng)該在畫室里。艾嘉推開畫室的門，撲鼻而來是熟悉的油墨香，畫架上是半副未完成的作品，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one》的交稿期。

    算起來，去年過年她在這里給他當(dāng)模特，竟是浩浩為她最后畫的畫像。

    家里的窗戶沒關(guān)，雨水全都掃進(jìn)來，打濕了他放在墻角的顏料盤，艾嘉趕緊將畫室里的幾扇窗關(guān)住，只聽臥室一聲脆響，她快步過去，看見花瓶被風(fēng)吹倒，碎在地上。

    狂風(fēng)卷著大雨侵襲，揚起艾嘉的長發(fā)，夾道的風(fēng)嗚嗚地吹，可艾嘉不去關(guān)窗，像是定住一般，目光鎖著床上攤著的東西。

    那是一本畫冊，畫紙被風(fēng)吹起，呼啦啦地翻頁，里頭畫著一個女孩。

    艾嘉的眼淚掉了一地，過去將畫冊拾起，翻到最前面看封皮，那時他們只有十四歲，她在學(xué)校外頭的文具店買了這本素描冊，當(dāng)做生日禮物送給浩浩。她一次都沒見他用過，原來他已將它畫滿。

    從第一頁開始翻，是臉頰圓潤的她，眼尾稍顯稚嫩，手法也不如現(xiàn)在純熟，笑的，鬧的，哭的，怒的，一年有四季，她的喜怒哀樂全都記在這本畫冊中。

    慢慢地能看見畫中女孩的變化，她的臉稍微瘦了些，學(xué)會修眉毛，眉尾整齊干凈，耳朵穿了耳洞，會戴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膾祜棥?/br>
    再往后就沒畫過校服，女孩穿各種不同的裙子，嘗試不同的發(fā)型，甚至有一張是她冬天在家裹成熊，頭發(fā)亂糟糟地團(tuán)成一團(tuán)，毫無形象地窩在電腦前趕稿。

    畫畫的人見過她所有的樣子，用筆描繪下她所有的樣子。

    艾嘉和錢珊都有一個從初中保存到現(xiàn)在的畫冊，將每年過年浩浩畫的自己收藏其中，一開始是他要求的，后來變成了一種習(xí)慣，只是艾嘉不知，原來這里還有一本。

    外頭門沒關(guān)，袁磊走進(jìn)來，看見了床上的畫，他緊緊抿著唇，看見床上坐著的姑娘哭著將畫來回地翻動，一張臉已經(jīng)不能看，再哭下去眼睛都要瞎。

    她不是這么愛哭的人，她一直開朗地面對生活，到哪里都能得到喜愛，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那樣笑著叫他磊磊哥哥的艾嘉，還能回得來嗎？

    艾嘉抱著畫冊要走，被袁磊一把拉住，她激動地掙扎，大吼：“你一直跟著我做什么！”

    “我們談?wù)?！”袁磊不松手?/br>
    其實他一直在逃避這場談話，有些話說出來就收不回去，他不想面對，卻也無法忽視。

    “袁磊！”艾嘉雙目赤紅，“如果不是我們，他就不會死！”

    ***

    袁磊低頭看她，“你能原諒我嗎？”

    “他死了，是為了救我才死的……”艾嘉潸然淚下，“是連茜把我們撞到江里的！”

    袁磊嘴里泛苦，這件事的罪魁禍?zhǔn)资沁B茜，可她已經(jīng)死了，但活著的人還不能解脫。

    事情的因果已經(jīng)調(diào)查清楚，這件事從一開始就已經(jīng)鑄成，他們避不開，而李浩則是無端被波及。

    艾嘉快要恨死自己了，為什么死的不是她？為什么她活了下來？

    袁磊喉頭泛苦，將艾嘉狠狠拉到懷中：“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總想著他！”

    艾嘉像是不認(rèn)識一樣看著他。

    “我說過我不喜歡他，現(xiàn)在你還不知道是為什么嗎？每次你出事他總是第一個到，他應(yīng)該想想自己這么做是不是合適，你現(xiàn)在的身份是我的妻子，這件事怪不了別人，他要是不去找你也不會死?！痹诘穆曇衾镫[著苦澀的果子，聽不出來，只有他能嘗的到。

    “你到現(xiàn)在還這么想？”艾嘉不敢相信袁磊會這樣。

    袁磊毫不停頓地告訴她：“對，我就是這么想的?！?/br>
    “可是浩浩讓我原諒你?。』斓?！”

    “……”袁磊一頓，“人死不能復(fù)生，跟我回家吧?！?/br>
    “不要碰我！”艾嘉捶打他，畫冊掉在地上。

    袁磊撿起來還給她，艾嘉的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掉：“你不愛我?！?/br>
    “……”袁磊收回手，沉默地看著她。

    “我終于確定，你不愛我。”艾嘉說。

    “所以是真的，你只是需要一個能盡快結(jié)婚的對象，而我剛巧合適，而已?！?/br>
    她被綁在那個破舊倉庫里所聽到的那番對話，到了這個時候，終于肯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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