梟雄入贅后 第86節(jié)
“奴婢給小姐拿去!” 安陽城仗打得再厲害,也不耽誤冬兒找人給楚熹置辦新衣裳:“小姐快看,這件小紅襖的料子可是正經沂都貨,百鳥朝鳳的花樣,鳳凰拿金線繡的,還有這條織花裙,你摸摸,里頭絨呼呼的,又輕薄又暖和。” 真難為冬兒能弄出這么一身嶄新別致的冬衣。 自從陸廣寧舉旗造反,沂都水軍全跑去打仗,沂江上來往的貨船多半都停運了,直接導致安陽城里許多商鋪缺了貨,就說這綢緞,綢緞是好東西,但不是必要的東西,是新鮮時搶手,過了三個月就壓箱底再也賣不出去的東西。 頭幾個月從沂都送來的上好綢緞,這會已然成了綢緞莊里的漂亮擺設,從前不起眼的布料和棉花倒是一日比一日緊俏昂貴。 茶葉鋪呢,安陽不產茶葉,得從別的地方采買,如今四面城門緊閉,茶葉鋪里是一罐茶葉也沒有,只剩下些陳年的茶葉沫子。 還有殺豬的屠夫,也沒得豬rou可賣,畢竟安陽也算大城,講究個干凈,豬糞臭氣熏天,哪有幾家能養(yǎng),豬羊雞鴨多數養(yǎng)在鄉(xiāng)里。 缺這缺那,百姓手里空有余錢,是過不好節(jié)的。 大街上都比往年冷清許多。 閆樓倒是還開張,進去個客官,灶子得現燒,點菜嘛,這個沒有,那個也沒有,有什么吃什么得了。 楚熹管天管地,委實管不了這種蕭條。 她領著冬兒走進綢緞莊,只見那貨柜上陳列著上百匹綾羅綢緞,細貨,尖貨,還用綿紙包裹著,擱在正中間做鎮(zhèn)莊之寶,大臺空著,那原來是擺麻布和粗布的地方,任由百姓挑挑揀揀,竹簍子也空著,從前里面裝滿了雪白柔軟的棉花。 這些平實的布料,雪白的棉花,都成了安民村百姓身上穿的冬衣。 “哎呦!少城主!過年好??!怎么這會得空來逛?” “啊,想給府里丫鬟扯身衣裳,有沒有看著喜氣點的綢緞?” “有有有!要什么樣的綢緞都有!” 掌柜說完,就忙不迭的轉身去取綢緞了,那感覺好像養(yǎng)了多年的閨女終于要嫁人了似的。 想想也沒錯,這些綾羅綢緞被擺上貨柜時,都是掌柜引以為傲的心頭好,少一文錢也不賣的寶貝,耽擱著耽擱著,就耽擱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良人難遇,他能不樂嗎。 楚熹環(huán)視了一圈綢緞莊,問掌柜:“為何不見你家十一娘?” 掌柜一愣,看楚熹的眼神變了變,像是意外,又摻雜一絲欣喜,他反問道:“少城主認得十一娘?” “有回來扯布,說過幾句話,都是去年五月份的事了。” “這樣啊……十一娘在內院忙活團圓飯呢,少城主,可要見一見?” 楚熹一看掌柜這情態(tài),就曉得大哥和十一娘的事掌柜心里是清楚的,所以又問道:“你家十一娘多大啦?可許了人家?” 掌柜忙道:“十九,還沒許人家呢?!?/br> 十九,那過了年就是二十。 在安陽,這歲數沒定親的可少之又少。 楚熹沒再說什么,領著冬兒挑綢緞:“你看這個喜歡嗎?正紅的,多喜慶?!?/br> 冬兒笑道:“這都是做嫁衣的,我又不嫁人?!?/br> 掌柜想去內院叫十一娘出來,還不能扔下這邊不管,整個人顯出幾分焦躁,可到底是常年經商的生意人,嘴皮子利索的很:“少城主別看咱這鋪子里冷清,這幾匹布料照樣是搶手貨,不愁賣,外面打仗歸打仗,姑娘還是要嫁人呀,今兒不嫁,明兒不嫁,后兒也得嫁,嫁衣,被面,床帷,不都得用這紅綢子,提早買一些備著也是好的,免得到日子買不著了?!?/br> 楚熹手撫著另一匹桃紅色的綢緞,笑瞇瞇道:“還是來這個吧,那正紅的就留著給你家十一娘做嫁妝?!?/br> 掌柜一聽這話,滿臉喜色擋都擋不?。骸笆荒锏募迠y老早之前就備好啦!齊全的不能再齊全,就等著世道穩(wěn)當些打發(fā)她出門子呢?!?/br> 楚熹問:“不是沒許人家嗎?” 冬兒問:“不是打仗歸打仗,姑娘還是要嫁人嗎?” 掌柜傻眼了,一時不知怎么解釋好。 楚熹朝冬兒挑了下眉,又對掌柜道:“這匹桃紅的,這幾匹棗紅的,還有那邊幾匹,我都要了,包起來送到府上,給府里四個姨娘,就說是節(jié)禮?!?/br> 城主的內眷豈是掌柜可以登門送節(jié)禮的,自是要他家十一娘去送,且楚熹只交代送節(jié)禮,刻意沒明言是以誰的名義送節(jié)禮。 掌柜又不傻,怎會揣摩不出她的意思,頓時笑得紅光滿面:“少城主慢走,慢走!” “嗯,慢走,不用送啦?!?/br> 從竇氏綢緞莊出來,楚熹徑自去了西城門。 老大每日這個時辰都會在西城門巡視,大到城墻上的投石機,小到瞭望臺上的鑼鼓,他非仔細查看一遍才安心,哪怕是休兵罷戰(zhàn)的年三十也如此。 楚熹去找他,同他說了自己到竇氏綢緞莊給姨娘們采買節(jié)禮的事。 老大的情態(tài)自然也怪得很,有一點羞臊,有一點局促,有一點著急想回府的意思,復復雜雜的,還要強裝若無其事。 他恐怕正在心里猜測,楚熹去綢緞莊買節(jié)禮,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看起來像是無意,偏又無意的來同他說,就顯得十分刻意了。 楚熹忍笑瞧了一會他的窘迫模樣,終于大發(fā)慈悲的開口:“那掌柜家的小姐快二十了還未婚配,大哥你說,是不是長得難看呀?” “不難看!我,我見過……”這下老大臉上就只剩羞臊了:“三meimei,你怎么,怎么知道這事的?” “冬兒同我說的,什么都逃不過趙冬冬的法眼?!?/br> “那你,沒同老爹講吧?” “還沒呢,正準備去說說,這不是先來問你了嗎?!?/br> 老大松了口氣:“沒說就好,可千萬別說。” 楚熹不解:“為什么不說,你們倆既然是情投意合,也都到了該成婚的年紀,怎么還不抓點緊呢?” 老大滿心的愁苦無人可訴,楚熹這般問了,他不由要訴訴苦水,先喚了一聲“三meimei”,而后才說:“薛軍沒入關前,我是想著,等你的親事定下來,都得閑了,再同老爹提,也好辦得體面些……誰承想薛軍一點征兆沒有的打進來,里里外外都焦頭爛額,就這么耽擱到現在,薛軍十萬大軍扎營在白崗山,保不齊哪日就攻破了安陽城?!?/br> 老大長嘆道:“你我心里都清楚,薛軍一旦殺進安陽,咱們楚家人是不會有好下場的,到這份上,我還何苦拖累她,再等等吧,等勢態(tài)平穩(wěn)一些……” 老大的這些顧慮,楚熹還真沒考慮過。 因為她打心底里堅信自己能守住安陽城。 可也只有她而已。 不對,興許還有個仇陽。 “勢態(tài)平穩(wěn),大哥以為幾時能勢態(tài)平穩(wěn)?” “……” “你分明是篤定了咱們守不住安陽,篤定了楚家人都是死路一條。” “沒有,三meimei,我真的沒有那么想,我只是怕,怕有個萬一,以十一娘的性子,不論嫁給誰,都能安穩(wěn)一生,讓她到楚家來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太委屈她了?!?/br> 大哥只有那對眼睛生得像老爹,眉毛,鼻子,嘴巴,乃至一雙耳朵,都像極了曹姨娘,曹姨娘樣貌平平無奇,換了尋常衣裳放進百姓堆里,那就是個熱心腸的鄰家大嬸,故而大哥也實在稱不上好看,至多算順眼,耐看。 不知為何,楚熹這會看大哥,竟有點小帥氣。 “咱們活一日,安陽就得守一日,想等勢態(tài)平穩(wěn),短則三五年,長則十年八年,你等得起,人家竇十一娘可等不起,你要不打算娶人家,就別耽誤了人家?!?/br> “我……” “算了,我瞧大哥是不想娶的,可憐竇掌柜把女兒的嫁妝都備好了,滿心歡喜的盼著嫁女兒,我真不明白,人家都不怕,大哥瞻前顧后什么呢?大哥以為,城衛(wèi)們拼死拼活的守城,百姓們任勞任怨的挖地道,全是為了保護咱們楚家人?說到底,還不是為了城中的親長妻兒不受亂世紛擾,你倒好,先給自己掃去一切牽掛。” 楚熹說了半天,見大哥仍不為所動,也無可奈何了:“既然這樣,我就去向竇掌柜轉達大哥的意思,讓他趁早給女兒另覓良婿,那竇掌柜歲數比老爹還大一截呢,膝下只這一個女兒,可得急著抱外孫子。” 楚熹真不是使激將法,她心里這么想的,嘴上自然就這么說,說完,轉身走下城樓。 也沒走出多遠,身后傳來大哥的聲音:“三meimei!三meimei!” 楚熹回頭,看到大哥焦急的面容,一下就懂了。 因為喜歡所以瞻前顧后。 因為喜歡,所以打心底堅信自己終究會娶她,根本沒考慮過她會另嫁旁人。 因為喜歡,所以寧愿受著良心的譴責,拖累她,委屈她,也要將她娶回家。 作者有話說: 第59章 老爹乍一聽聞老大和竇十一娘的事,真真懊惱的恨不得給自己一杵子:“我怎么就沒合計過老大老二的婚事呢,哎,昏頭了,老曹也不知道提醒我?!?/br> 老爹管曹姨娘叫老曹。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喊哪個老管家。 楚熹嘆道:“這幾個月哪一日得閑了,曹姨娘怎么好張口啊。” “這事得抓緊辦。”老爹鄭重其事的說:“最好明日就辦,恁劫了薛軍的輜重,讓他們這年過的緊衣縮食,他們準恨你恨得牙根癢癢,年一過完,勢必要大鬧一場,這么日復一日的拖下去,可就不知要拖到何時了?!?/br> “明日?那未免太倉促了吧?” “不倉促,恁和謝燕平定親那會,該準備的府里都準備妥當了,一切都是現成的,拿出來就能用,竇家那邊不也說嫁妝全置辦好了嗎?!?/br> “話是這樣沒錯……” “事權從急嘛,與其那邊如火如荼的打仗,這邊懸心吊膽的辦喜事,倒不如倉促點,高高興興的熱鬧一場?!?/br> 楚熹成功的被老爹說服了:“行吧,竇家那邊我出面,那竇掌柜是個通情達理的,想必他能諒解,就是委屈了十一娘,哪有今日定親,明日就成婚的……” 老爹其實根本不在意什么十一娘,他擺擺手道:“不委屈,恁就讓她安心待嫁,別的老爹來安排,保管叫她滿意,正好這安陽城里也沒個過年的滋味,趁這機會好好熱鬧一番,權當犒勞犒勞百姓了。” 老爹畢竟是老爹,心眼多如牛毛,做一件事肯定要牽著另一件事的好處。 既商議妥當,楚熹便準備動身到綢緞莊下聘,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來一件事:“那今晚團圓飯還子時吃嗎?” “恁都答應祝宜年了,怎么好反悔呢,這些事恁都不用cao心,只管和竇家那邊說好就是了?!?/br> 按照大周朝的禮法,斷然沒有做meimei的替兄長去求親的道理,無奈鐘大夫人去得早,老爹又沒續(xù)弦,家里四個姨娘不好拋頭露面,楚熹雖是meimei,但還有個少城主的身份,由她下聘提親任誰看來都足夠體面了。 楚家五個兒女,第一樁喜事,到底意義不凡,再加上事情辦得倉促,對人家姑娘有愧,號稱光吃不拉的楚貔貅這回也下了血本,給老大準備了足足八大車聘禮。 那馬車原是給楚熹成婚置備的,車廂兩仗多寬,一仗多高,通身黑鐵,裹著金箔,貼著喜字,綁著紅綢,當間還鑲著兩排紅瑪瑙石,而每輛車前頭都架著六匹溜光水滑、威風凜凜的棗紅駿馬,馬蹄“噠噠噠”的踏在石板上,聲兒又脆又響,當真是要多氣派有多氣派。 尤其是楚熹還穿著一襲紅衣坐在上頭押車。 安陽街上頓時熱鬧起來,有那跟楚熹熟絡的百姓嬉鬧著湊上前問:“少城主這是去誰家下聘呀?” 楚熹頭回辦這種事,也覺得新鮮好玩,便玩笑道:“去我的新郎官家下聘唄?!?/br> 有的百姓知道她是玩笑,一笑了之,有的百姓卻當了真,誰讓楚熹平日里行事太恣心所欲,再離譜的事到她身上都顯得合理了。 一傳十,十傳百,楚熹替老大去下聘漸漸傳成了楚熹給自己的夫婿下聘,而安陽城主府將要辦的喜事,也被傳成了少城主的婚事。 當然,這謠言持續(xù)不了太久,等初一一早,老大身穿喜服,胸戴紅花,騎著高頭大馬出現在百姓跟前,謠言便會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