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為什么？”秦燼有些不解，“呂觀海這些人地位崇高，但凡沾親帶故點的仙門或者世家都恨不得把他們當做祖師爺拜，他何必修不三不四的邪術(shù)，弄得晚節(jié)不保呢？”

    “因為他們已經(jīng)窮途末路，不論何等頂級的丹藥或秘籍，都沒辦法再讓自己的修為再進一步?！饼R厭殊冷冷地說，“這幾個老頭子不甘心自己止步于此，卻毫無辦法。我當初還在玄云島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偏執(zhí)得可怕了?！?/br>
    停頓了一下，他漫不經(jīng)心地說，“自然，他們腦子越來越瘋，可能也有我的一部分原因。誰讓我四百年就修煉到渡劫期了呢？快把那些老東西鼻子給氣歪了?！?/br>
    齊厭殊過去從沒有講過和過去有關(guān)的事情，徒弟們聽著聽著不由得沉默了。

    果然如齊厭殊所說，他確實是一個沒有短處的天才。沒有特殊血脈、沒有任何先天的不同，齊厭殊卻能用這么快的速度修煉到與大乘一步之遙的渡劫期，這個速度確實太恐怖了。

    要知道，玄云島那幾個大尊者，少則兩千歲，多則四五千歲，齊厭殊的年紀只是他們的一個零頭。

    蘇卿容提出新的疑惑，“那這個老頭去控制這個少年，對他自己修煉又能有什么幫助呢？”

    這個問題眾人都沒有想通。

    話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最后回到了少年的身上。

    佛子此行來最主要的是確認少年的過去身份，如今記憶看了一些，疑點卻反而增多了。

    “這個孩子的記憶不全，應該是在被人為妖化的時間太長，獸性影響了他的思維?！敝x清韻說，“但也有好事，他逃跑前捏碎了妖核，也幸好他這樣做了?！?/br>
    一般而言，妖核是妖獸的核心，而非妖族。明顯是少年被那些人長期影響后才出現(xiàn)的。

    若是普通情況，妖獸沒了妖核就會死亡，而少年捏碎妖核，卻是‘殺死’了剛剛被那些修士在他身上建立起來的獸性。

    如果妖核一直存在，少年會逐漸泯滅人性，最終成為一頭沒有理智、被人用邪術(shù)控制的高級妖獸。

    謝清韻垂眸看向膝蓋上熟睡的小狼，他緩緩地說，“只是捏碎妖核，與自殺沒有什么區(qū)別。他現(xiàn)在應該仍然是很虛弱的狀態(tài)，還請諸位多多勞心?！?/br>
    師兄們聽著前面沒問題，聽到后面，秦燼問，“等等，你不做好事將它帶走嗎？”

    “如今尚不知曉這少年背后的那些修士隱藏著什么陰謀，最好不要讓他暴露在其他人面前，或許有人在找他?！敝x清韻沉聲道，“在下身邊人多眼雜，他跟著我，或許沒有在各位身邊更為穩(wěn)妥。當然，如果宗主和諸位道友真的覺得不便，那便由在下帶他走?！?/br>
    眾人都有些沉默。

    師兄們當然知道佛子帶少年走，并不是最優(yōu)解。光是少年每天要吃大量的rou就很麻煩，不論是佛修去買還是親自去宰殺動物，若是被人看到，很容易讓人懷疑。

    而且蘇卿容忽然想起來之前佛修們說的話。

    佛子在自己的禪宗并不是唯一說話算的那個人，禪宗里還有一位曾經(jīng)住持之位退下的長老，也是位高權(quán)重，謝清韻之前讓他們?nèi)シ鸬兀际乔那谋持@長老不在的時間去。就連蘇卿容去面見佛子的時候，也要和接頭一般，杜絕長老知曉此事。

    若謝清韻對這個長老如此忌憚，這樣的私事都不愿意告訴他，或許有他自己的道理，那樣的話，他想偷藏少年也會變得更困難。

    師兄弟三人也早不是當年漠不關(guān)心、冷漠疏離的性子了。他們其實不介意收養(yǎng)少年一段時間，可問題在于他們心中更擔心清清。

    念清最害怕狼了，雖然這個小白狼和狗一樣，可對她而言都一樣害怕，或許她每次見到少年的時候都會忍不住怕他的另一面。他們都不想讓她不好的記憶總被翻出來。

    更別提她一個小女孩，師兄們都不想讓沒輕沒重的少年和她生活得那么近。倒不是吃醋或者怕他們關(guān)系好，而是少年如今習性和動物一樣，這么點空間，他們怕哪天出了意外會傷到她。

    在沉默之中，齊厭殊淡聲道，“將他留在這里吧，你回去查查線索?！?/br>
    聽到他的話，師兄們都不約而同看向齊厭殊。

    他們其實都在糾結(jié)，若是師尊下了決定，自然是聽師尊的話。

    齊厭殊對上他們的目光，他輕哼一聲，又看向謝清韻，“反正已經(jīng)有這幾個礙事的了，再多一個也無妨。再者說……”

    齊厭殊沉默了一下，他道，“若真是玄云島做的孽，我確實也該幫幫他?！?/br>
    這件事便這樣決定了。

    謝清韻起身要走時，謝君辭轉(zhuǎn)身進了屋子，佛子的目光望過去，又撲了個空。

    蘇卿容恭敬道，“佛子，我送您。”

    “勞煩。”謝清韻禮貌道。

    他戴上斗笠，與蘇卿容離開了院子。

    蘇卿容似乎有一路送他到城外的架勢，二人在街上前行，謝清韻道，“蘇小友可是有什么事要與我說？”

    “那倒也沒有，沒什么要緊事。”蘇卿容笑道，“我只是有些沒想到，我們這些做弟子的自然是全然信任師父，可佛子竟然也如此容易地相信了師尊的話。我還以為您聽聞呂觀海的事情，會吃驚呢?！?/br>
    “普通人會吃驚，或許是因為呂觀海背后的實力與地位，以及這些年修仙界對他和玄云島習慣性的崇敬?！狈鹱诱f，“可惜在當年覺醒天理之瞳后，在下從此便缺少了對人盲目敬仰的能力?！?/br>
    “您是說，天理之力讓您理智？”蘇卿容疑惑道。

    佛子看向他，淡淡笑道，“我是說，世上所有人在我眼里并無不同。縱使大乘期的尊者德高望重，受人愛戴?？纱笞鹫吲c鄉(xiāng)間幼童、或世上任何一個凡人相比，與我而言都是一樣的。所以我自然不會因他如何而感到詫異?！?/br>
    蘇卿容說，“謝君辭在你眼里也是如此嗎，和其他人沒有什么不同？”

    謝清韻一頓。

    他抬起眸子，看向蘇卿容。

    蘇卿容對上那雙和謝君辭既像又不像的眼眸，就有一種自己的小心思和伎倆瞬間被看穿的感覺。

    謝清韻的雙眸像是平靜又深沉的大海，就好像海只是輕輕掀起海浪，幾乎動都沒有動過，面對海的人卻已經(jīng)開始感覺自己的渺小。

    蘇卿容有些發(fā)慫，他摸了摸鼻子。

    謝清韻寬容地一笑，他緩聲道，“以后用玉牌聯(lián)絡(luò)吧，若是找到什么，我會告訴你的?！?/br>
    -

    蘇卿容送走佛子返回院里的時候，念清已經(jīng)坐在亭子中，身邊是師父和兩個師兄。

    他們簡單地給她講了剛剛發(fā)生的事情，只不過沒有講那些殘忍的細節(jié)，只是大致說了少年被關(guān)起來，遭受過不好的事情。

    “我們能幫他嗎？”念清的雙手捧著茶杯，她有些擔憂地問。

    “能。”齊厭殊說，“但若是幫助他，我們恐怕要回門派住一段時間了。清清愿意嗎？”

    念清輕聲問，“是因為有壞蛋嗎？”

    齊厭殊微微頷首。

    這便是他剛剛考慮過的結(jié)果。

    滄瑯宗地方大，少年可以不必被拘束在這個院子里，秦燼或者蘇卿容還可以帶他，這樣分開的話，他們也不用擔心少年野性難控地和清清生活在一起，會不小心傷到她。

    而且少年自己也不用一化狼就躲躲藏藏，若是要暫留他一段時間的話，這樣就最好了。

    另一面而言，清清如今已經(jīng)解決了經(jīng)脈的問題，剩下的是用心法去鞏固淬煉。滄瑯宗比蘭若城如今靈氣要充沛許多倍，她若是想好好修煉，其實是該回門派了。

    還有一點，那些修士對少年耗費了這么多精力，想必不會善罷甘休，在弄清楚他們是誰之前，還是門派更安全。

    唯一的問題，是他們擔心念清會不會舍不得離開那些小朋友們，或者她習慣了在城里生活的感覺，而不再想回到只有他們幾個在的滄瑯宗。

    清清想了好一會兒，她才小聲問，“我能和其他孩子告別嗎？”

    若是只有大人的話，他們必定不會和鄰居告別，而是會選擇離開?？墒菐煾笌熜謧兌疾幌Ｍ」媚锸仉x開，所以便同意了。

    蘇卿容對外只是說他們決定繼續(xù)在州域各處歷練幾年，帶著清清和熟悉的鄰居大人孩子都告了別。

    念清其實最舍不得的是小花，小花比她大一歲，一開始很照顧她，后來也是最能聊得來的小伙伴。

    她和別的孩子告別的時候都還能保持一副開開心心大方的樣子，結(jié)果一看到小花憋著嘴，眼眶里還晃動著眼淚，清清也被感染，兩個小姑娘嗚嗚咽咽地哭了好一會兒。

    蘇卿容看著都有點心疼了，他無奈地笑道，“不至于不至于，過兩年清清還可以回來看望你的?！?/br>
    小花把自己偷藏起來的好吃的送給了清清，清清將自己喜歡的玩具送給了小花。

    蘇卿容作為大人更加周全些，看到小姑娘們關(guān)系這么好，他送給小花娘親一個價值不菲的玉手鐲，若是以后小花家過得不錯，玉鐲可以壓箱底。若是以后她家里有什么困難，玉鐲還能當了賣一筆靈石。

    等到告別之后，蘇卿容牽著小姑娘的手，二人往回走。

    他能感覺得到念清情緒有些低落，便調(diào)節(jié)氣氛道，“清清剛剛怎么答應得那么痛快，師兄還以為你不會哭鼻子呢。”

    念清悶悶地低聲說，“有壞蛋的話，會糟糕的。”

    蘇卿容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他只能伸手揉了揉女孩的頭。

    “不會糟糕的。”他緩聲說，“有師父師兄在，什么壞人都沒轍?！?/br>
    師兄妹返回院子，修仙者收拾東西那是十分迅速的事情，院里已經(jīng)沒有了生活過的跡象，房子都被收了起來。

    少年一直有些焦躁不安地躲在角落里，一直都看見小姑娘，眸子才亮了亮。

    “我沒騙你吧。”秦燼在一邊煩躁地說，“我都說了她剛剛就是出了趟門，沒被人抓走！”

    少年仿佛沒聽到他的話，他來到清清身邊，他看到小女孩眼角和鼻尖紅紅的，便向著她伸出手。

    一邊的蘇卿容看到少年的動作，他大腦還沒來得及反應，已經(jīng)下意識在半空中攥住少年的手腕，不讓他靠近清清。

    少年的手一顫，飽滿又完好無損的小果子順著他的手掌一個又一個地掉在地上，都是他自己剛剛精挑細選想要留給她的。

    蘇卿容微怔，他松開少年，趕忙說，“我不是故意的……”

    然而已經(jīng)晚了，他和少年在每日喂食中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似乎在此刻土崩瓦解。

    少年受傷生氣地嚎了一聲，他又竄回樹的角落里，一個狼獨自生悶氣。

    過了一會兒，身后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他能察覺到靠過來的是清清，所以沒有任何的防范。

    “你看，都撿回來啦。”念清說。

    少年看著她手里的果子，又看向小姑娘，他的眸子濕漉漉的，不知道是在發(fā)呆還是在想事情。

    他察覺到念清吃的東西都是干干凈凈的，所以剛剛撿果子的時候，他也都用袖子擦得很干凈，可是現(xiàn)在，小姑娘手里的果子從地上撿起來，上面沾著一些泥土和碎葉。

    感覺少年不開心，清清拿起果子，她想吃幾個，好讓他覺得自己的好心沒有白費。結(jié)果少年忽然從她手上將果子全部搶走，一股腦塞進了嘴里，臉頰都塞得鼓了一些。

    清清被他迅速的動作驚到，少年抬起頭，他伸手靈巧地攀爬到樹上，又摘了幾個小果子，這才下來，遞給念清，期待地看著她。

    其實這種小果子有些澀，還沒有徹底成熟。只有一直挨餓的少年才會覺得這是好東西，也一點都不嫌酸。

    清清將果子都吃了下去，少年這才放心地松下肩膀。

    他似乎因為第一次相遇時發(fā)生的事情，而對給‘小姑娘果子、她就會不哭’之間產(chǎn)生了什么聯(lián)想，仿佛念清吃了果子就不會傷心了。

    清清站起身，她有點小期待地問，“走呀，跟我們回家好不好？”

    第95章

    少年幾乎沒有猶豫,就被念清引走了。

    他明明長著一張輪廓立體的臉，小小年紀就鼻梁高挺，眉骨銳利,一看便是個未來冷酷清冽的俊美苗子。更別提他還有一雙深藍色的眼眸,是個實打?qū)嵉目∩倌辍?/br>
    可是不知是不是因為他被關(guān)得時間太長,明明個頭比清清高些,可感覺心性卻小很多,有一種給他點吃的,他就能被人拐跑的單純感覺。

    齊厭殊將飛舟放在空地上,少年沒有之前那樣容易受驚了，但還是有些猶疑地停住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