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著左右都是姐妹，大家都不會說出去，索性不吐不快，“我哥就是個木頭樁子，不對，應(yīng)該是木魚才對，別人拿棒子敲一下才有回聲的那種。指望他看上哪家姑娘是不成的，我娘就跟看好的人家商量，能不能一起陪著去禮佛，讓兩人在寺院見面，那家的娘子也同意。真真是佩服，不過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娘子，要是成了，以后這就是我嫂子。”

    祝陳愿心里一跳，天底下還真有這么巧的事情，她裝作不經(jīng)意地問:“那她們都禮佛回來了？”

    “沒呢，只有我阿娘昨日匆匆回了趟，得要好幾日才能回來吧，至少真得在那里禮佛幾日，不然也跟上趕子似的，對人家小娘子名聲不好。這樣兩人就算不成，到時候都有由頭可說。不過瞧我阿娘那樣，指不定給我挑的時候，也會出這種損招?！?/br>
    剩下三個都沒有婚嫁的，左右看了看，祝陳愿臉不紅心不跳，桃夭有些害羞，茅霜降哪怕年歲到了，還沒有開竅呢。

    “你們要是哪個能當(dāng)我嫂子該有多好。”

    褚小滿這話一說出來，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怎么把心里話給說出來了。

    惹得幾人都淡淡看了她一眼。

    “行了，你真是言多必失，歲歲，我們得走了，改日再聚一頓，今日晚間還有事?！?/br>
    茅霜降起身說道，另外兩人都是跟著她家的馬車來的，也要一并送回去。

    祝陳愿也沒有說什么客套話，將幾人送到門外，心里沉甸甸的，一直在想宋嘉盈的事，連收錢都心不在焉的。

    等關(guān)上房門，她才帶著祝程勉到醫(yī)館里頭去，小乞丐已經(jīng)醒了，只是照舊是頭昏腦脹的，懨懨地靠在墻上。

    看見祝陳愿進來，很是高興的樣子，又有些閃躲，想要給她磕頭感謝，被她給攔住了。

    “這幾日好好養(yǎng)傷吧，別感謝我，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乞丐愣神，很久沒有人問過他名字叫什么了，以至于開口的時候都有些干澀，“我叫阿芒，我爹還在時取的，說是賤名好養(yǎng)活。”

    阿芒的爹娘都是村里不識字的手藝人，全死在了肺癆上，留下他們兩個相依為命，一路從鄉(xiāng)下討飯進了汴京城。

    要飯的日子并不好過，乞丐也有地盤，他們時常被欺負，有時候要的飯都會被搶走，被打是經(jīng)常的事情。

    不過這次meimei被人推進水里發(fā)起高熱后，阿芒就不愿意在流浪下去了，他害怕自己唯一相伴的meimei死去，又害怕自己活不成，meimei也得遭罪。

    只是他茫然地看著前面，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才好。

    作者有話說：

    第50章 雞絲簽

    祝陳愿拍拍阿芒瘦弱的脊背, 看清他臉上愁苦的表情，大概也能知道他心里是為未來擔(dān)憂的。

    她用余光瞟了一眼還在這里的曲融，特意用幾個人都能聽見的聲音問阿芒, “你好了以后, 要不來食店里幫忙，我給你和安安找個屋子住?！?/br>
    阿芒很猶豫, 他很想答應(yīng), 又明知自己哪里能去食店幫忙, 還是眼前的小娘子好心, 低頭看看自己臟污的手，最終搖了搖頭。

    “我知道小娘子好心，要不然今日我也不能躺在這里, 可我不能去食店里干活, 還是等好了以后，去碼頭又或是別的地方找個苦力活，能養(yǎng)活自己和meimei。小娘子的恩情，我肯定會報答的。”

    他的臉上寫滿了認真, 已經(jīng)麻煩了小娘子這么多次, 恩情真的都還不過來了。

    “那你從醫(yī)館出去后，帶meimei住到哪里呢？”

    阿芒不知道, 那個橋洞已經(jīng)不能住人了，他支支吾吾應(yīng)不出聲。

    祝陳愿又轉(zhuǎn)問安安, “安安, 以前你哥哥都帶你住在哪里的？”

    安安聞言, 咽下祝清和給她買的糖, 含糊不清地說道:“住在橋洞下面, 那里每天都有風(fēng), 可冷了，還有人過來要打我，推我到水里?！?/br>
    她使勁搖頭，渾身全是抗拒，“我不要住在那里了?！?/br>
    稚嫩的話語讓在場的人都很沉默，曲融尤甚，他盯著眼前這兩個身材矮小，瘦弱到眼睛突出的孩子，內(nèi)心頗為煎熬。

    放任兩人淪落街頭，他過不去自己心里那一關(guān)，米師傅那一句，“有兩個伴陪在身邊總是好的”，一直回繞在他的耳邊。

    良久，曲融想開口，嘴巴開開合合，最后憋出了一句，“你們沒地方去，不如住到我家里來。”

    大家的視線都移了過來，想聽聽他接下來怎么說。

    話已經(jīng)說出口了，曲融反倒不磕巴了，他很認真地看著兄妹倆，“也不白住，幫我家里清掃，或是幫著每天出去買菜買飯，還要燒水劈柴和洗衣?！?/br>
    他思慮過后，故意說了很多的要求，以前曲融也不會過多在意別人的感受，直到他自己跌落谷底后，體會到難處后，就越發(fā)能感同身受。

    阿芒很明顯的猶豫，安安卻沒有想那么多，她很開心地咧開嘴，抱住阿芒的手臂，輕輕搖晃，臉上寫的都是心動。

    “哥哥，我們?nèi)ゲ易『貌缓?，我能干很多活的，伯伯說的事情我都會做的，哥哥，我不想住橋洞了?！?/br>
    其他人都沒有說話，因為沒有人有權(quán)力替他們做決定。

    安安纏著阿芒，就差在地上打滾了，她雖然平時都很懂事，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出醫(yī)館后要回橋洞去住，就會想起那天被人推到水里面窒息的感覺，死活不愿意再回去。

    阿芒被她弄得沒辦法，摸摸她的臉，忍痛下床對曲融行了個大禮，說道:“那伯伯，等我從醫(yī)館里出去后再去住可以嗎？除了你說的那些，我還會擦鞋、撿柴、撈魚，做飯我不會，但是我可以學(xué)?！?/br>
    “等你好了，再帶你去家里瞧瞧，我腿腳不便，到時候都得你照顧，你這幾日就待在這里養(yǎng)好自己的身子骨。”

    “嗯！”

    兩人簡單地說定此事，站在一旁的祝陳愿很感慨，不知道命運是如何安排的，有的先苦后甜，有的先甜后苦。

    可烏云壓頂?shù)奶炜绽锟偹闶浅霈F(xiàn)了一道曙光。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直到阿芒徹底好起來，出醫(yī)館后，他和安安被曲融帶到自己家里來。

    也許是因為家里有新人要來，曲融出于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將門重新刷了漆，請人修葺了所有壞掉的桌椅、門窗門檻。

    沿邊進門前的小道邊上，原先全是凋零的樹木和光禿禿的土壤，他也給安了花架，移栽了盛開的花草樹木，給沉悶的院子里添了幾絲鮮活的氣息。

    安安一進門，立馬瞪大眼睛，她都不敢走過去，摩挲著自己開裂的手，有些扭捏地說道:“伯伯，你家好漂亮，花花好好看?！?/br>
    但她的目光一直都盯著院子里嶄新的秋千上，眼神里充滿了渴望。

    曲融拿右手牽著她，也沒有說什么，只是帶她走到那個秋千旁，“你玩吧?！?/br>
    安安不可置信地看他，問了好幾遍，才小心翼翼坐上去，輕輕搖晃，她感覺自己好高興，以前討飯時路過別人家，看到有小孩在那里玩，她就很羨慕，現(xiàn)在自己也可以坐到上面了。

    她閉起眼睛，不想讓眼淚流下來，只是揚起嘴角。

    不過晃了幾下，她就要讓阿芒過來玩一圈，兩人連玩都不敢晃得太高，開心都不敢說出口。

    匆匆玩了一次后，他們就不再玩了，阿芒甚至還擼起袖子，抬頭問曲融，“伯伯，現(xiàn)在要做什么，我要不砍點柴?！?/br>
    曲融搖頭，“你歇會兒，等會兒晌午吃完飯后再說?！?/br>
    “我們也可以吃飯？”

    安安很惶恐，她不敢相信自己也能上桌吃飯，但是曲融卻告訴她，真的可以，沒有聽錯。

    兩個孩子緊緊牽著對方的手，好像面對這個對于他們兩個來說是天大的好事時，都沒有辦法冷靜。

    阿芒只能一再地道謝。

    而院子里頭的祝陳愿正在忙活午食，受曲融的囑托，也是讓兩個孩子第一次到家里來，能感受到被認真對待。

    米夫人給她打下手，祝陳愿已經(jīng)炒了好幾個小菜，到一旁看看炭火上烘烤的鵝炙，這是將切成片的鵝rou串起來烤熟，鵝rou上涂抹的香料在炭火的熏烤下，味道一點點散發(fā)出來，里頭析出的鵝油滴在下頭，發(fā)出輕微的聲響。

    祝陳愿給它翻個面，開始做最后一道菜，雞絲簽。

    汴京人愛吃簽，不管是羊頭簽、鵝鴨簽、羊舌簽又或是蟹簽、抹rou筍簽等，從山到海，從葷到素都可以做成簽。

    而簽其實就是用一張皮裹住里面的餡料，煮或蒸透了，再進行油炸。

    雞絲簽也是這般，雞rou煮熟撕成絲，放料拌好，處理好充當(dāng)外皮的網(wǎng)油，將雞絲和熟筍絲放到網(wǎng)油上卷好用蛋液封口，蒸熟蘸面糊炸到金黃即可。

    “米嬸，你嘗嘗味道怎么樣?！?/br>
    祝陳愿夾起一個剛出鍋的放到盤子里，給米夫人嘗嘗，看她眼睛一直盯著雞絲簽。

    米夫人不好意思接過，她也是饞了，跟小孩貪嘴一般，不過又說不出拒絕的話。

    雞絲簽炸完后顏色屬實好看，金黃色且沒有焦黑，只用筷子夾起一頭，能聽見響聲，聽到聲音就能知道這表皮有多酥脆。

    外皮裹了面糊，在油里炸制后稍稍有些油膩，里頭的豬網(wǎng)油有股很濃的葷油香氣，配上雞絲和筍絲滲出來的汁水，又沖淡了膩味，油膩和清爽搭配得剛好。

    米夫人連連點頭，好吃的她根本沒空說話，祝陳愿看得好笑，自己則去將烤好的鵝炙取下來，裝在盤子里，忍不住嘗了一片。

    烤好的鵝rou表皮通紅且微微卷曲，香料的味道徹底滲入到皮rou里，撕開烤制焦透的表皮，嚼上幾口，香脆十足，底下的鵝rou烤得rou嫩又汁水豐盈，吃完唇齒留香。

    等到人都差不多來齊后，祝陳愿和米夫人才將飯菜都給端上去。

    平時冷清的屋子里頭，現(xiàn)在零零散散站著不少人，米師傅和曲融站在一起，葉大娘和夏小葉坐在邊上，祝清和則跟阿芒兩個說話，出乎她意外的是，董溫慧和蔣四今日也來了。

    兩人分開坐在桌頭和桌尾，她和董溫慧也有一些日子沒見過，乍一看，好像臉上長了不少rou，氣色越發(fā)不錯，一瞧就知道最近日子過得很好。

    董溫慧看見祝陳愿，立馬站起來，幫她端盤子。

    “最近都難得見你一面，今日倒是碰巧?！?/br>
    祝陳愿話里有調(diào)侃，畢竟她知道董溫慧最近在忙什么事情。

    “你可別拿我說笑了?！?/br>
    董溫慧一臉的羞澀，畢竟跟她的人生大事有關(guān)，她在大家面前羞于啟齒，一直到進了廚房，只剩下她們兩個人時。

    才羞赧地說:“那天你回去后，轉(zhuǎn)天我就跟堂姐說了，蔣四回去也跟黃老講了，沒過幾天就開始走禮。黃老說定親雖不用置辦筵席，但為了誠意，他準(zhǔn)備在清明過后這一兩天，置辦一桌?！?/br>
    說完這段話，她臉色越發(fā)紅起來，聲音又開始變得很輕，結(jié)結(jié)巴巴，“你是我和、蔣四之間的…媒人，說是讓你坐上頭，要我們兩個好好感謝你一番?！?/br>
    祝陳愿沒有笑話她，只是握著她的手，很真誠地說:“恭喜，那天我會去的，畢竟我還等著喝那杯媒人酒呢?！?/br>
    怎么形容她現(xiàn)在的心情呢，今日這兩件事情加起來，好像打翻了芥辣汁，熏得人眼睛疼，總?cè)滩蛔∠胍鳒I。

    不過兩人并沒有寒暄多少，外頭催促著兩人過來吃飯。

    阿芒和安安是今日的主客，大家怕兩人拘束，東一筷子西一筷子夾到兩人碗里，飯菜堆疊地跟小山一般高。

    這也是他們兩人生平到現(xiàn)在吃過最飽的一頓飯，兩個小孩摸摸自己鼓出來的肚子，頭一次知道吃撐了是這種感覺，新奇又想哭。

    酒足飯飽后，大家都拿出自己備下的東西，今日不單單是吃一頓飯，也是慶祝兩個小孩以后不用顛沛流離。

    祝陳愿先拿出自己準(zhǔn)備的東西，是從春到冬的衣裳，有買的，也有之前勉哥兒留下的，一大袋她全都收拾好帶過來。

    “阿芒和安安，看看我給你們帶的是什么，衣裳有些是我家勉哥兒穿過的，但還是新的，別介意，以后啊，扔掉那些舊衣服，穿上新衣服，日子會好過起來的?！?/br>
    阿芒茫然無措地搖頭，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說不出話來，眼睛前一片霧蒙蒙的。

    祝清和送的是紙墨筆硯，他只說了一句，“十二歲讀書并不算晚，到時候你來書鋪，我教你認字，安安要是想的話，也一起來。”

    米師傅夫妻倆送的是一對銀鐲子和女孩家要用的頭花，葉大娘則是自己趕工做的鞋襪。

    夏小葉送了一袋子糖，各種各樣的，她將糖遞給安安，溫柔地說:“吃了糖，以后就沒有苦日子了?！?/br>
    而董溫慧則買了一堆的玩具，那是她小時候夢寐以求的東西，自己沒有玩過，卻想買給他們，她沒有說什么，只是希望孩子以后能夠開心。

    最后是曲融，他什么都沒有送，這段日子以來，他想了很久，最想送給兩個孩子的就是以后安穩(wěn)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