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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話,他已然說不出口。 他利用自己的身份將顧攸之從她的身邊弄走,臨走之前,還要讓她清清楚楚看到顧攸之軟弱猶豫的弱點。 如此行徑,實則有些卑劣。 他在朝中籠絡人心時,用過不少這樣的手段??赡嵌际菫榱朔€(wěn)住朝局,掃清障礙,而如今,卻是為了留住一個婦人。 秋蕪坐在一旁,挽著衣袖的手悄悄緊了緊。 她沒想到元穆安竟會將態(tài)度擺得這樣低,將自己的弱點明明白白說出來。 方才他在顧攸之面前說的那些話再度回響在耳邊。 他說,她在意的只是一份真心罷了。 這話卻是一點不錯,隔了這么久,他終于真正明白了她的所求。 只是,到底晚了些。 “如今秋蕪已拒絕了顧先生的示好,將來,只要陛下一日不允,秋蕪便一日不嫁,哪怕一輩子留在家中,也不敢違背陛下的意思?!彼齻冗^身,沖他低頭,仿佛妥協(xié)一般道,“只是有一點,算是秋蕪最后的堅持。即便沒有別人,秋蕪也不會跟陛下回去,望陛下明鑒。” “蕪兒!”饒是元穆安再鎮(zhèn)定,此刻也忍不住有些著急,“今日這樣的事,將來不會再發(fā)生了。你身邊的人,我一個也不會再動,若當真有事,我定不再瞞著你,你別如此著急就下定論!” 今夜的婚儀如此美好,他分明才想象過,等回到京城,也要將秋蕪名正言順地迎娶回宮。 秋蕪克制住心中細微的動搖感,搖頭道:“時過境遷,如今再說這些,實在有些晚了。” 很快便至都尉府外,胡大正要直接將馬車趕入門內,秋蕪卻掀開車簾,吩咐停車。 胡大連忙勒停馬車,轉動的車輪在覆蓋了一層極薄的積雪的地上留到兩道印記。 “娘子,外頭涼,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奴就好。”他說著,趕緊召了撐傘等在府門外的那名小廝一道過來。 阿依今日留在七娘處,幫著幾位仆婦一道收拾庭院,是以并未跟秋蕪一道回來。 秋蕪沒回答,只是讓胡大將杌子擱好,隨后便從馬車里出來。 小廝連忙站近,將手里的傘傾到她這一邊,替她擋住空中飄動的細碎雪花。 秋蕪從小廝手中接過傘,示意他先進府,自己則站在一旁,伸手將車簾掀開:“請郎君下車?!?/br> 元穆安蹙眉,不知她為何在府外便先下車,只好先跟著下來,見她自己撐著油紙傘抵擋風雪有些不穩(wěn),又主動伸手接過來:“快進去吧,別凍著。” 誰知,秋蕪順勢將傘遞給他后,便讓胡大將馬車先趕進去,隨后,自己也后退兩步,沖他微微行禮,道:“郎君再留在寒舍怕是不妥,還是請回吧。” 她說著,低頭不再看他,轉身快步進了府中,吩咐侯在屋檐下的小廝將大門關上。 元穆安手中還舉著傘柄,眼睜睜看著都尉府的大門在自己面前關上,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他這是……直接被秋蕪關在大門外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感到風雪似乎變大了,手中脆弱的油紙傘開始搖搖晃晃,抵擋不住四處飛舞、紛紛揚揚的雪花。 他一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呆站在高大的府門外出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緊閉的門再次被人從里面打開。 元穆安如夢初醒般扭了扭身子望過去,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已被寒風吹得僵硬發(fā)麻。 開門的仍是前院的小廝。 他眼珠子張望一番,見元穆安果然沒走,不禁嘆了口氣,快步出來,將手里的一件裘衣塞給元穆安,道:“袁郎君,這是我家娘子讓我給你送來的。你還是快走吧,我們這兒的天可不是鬧著玩的,一會兒就能把人凍僵?!?/br> 說著,又替他拂了拂肩上的一層積雪,見他仍舊不動,只得轉身回去了。 大門在元穆安面前重新關上。 他仍舊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直到身后傳來腳步聲。 “陛下。”來人是負責一直在暗處護衛(wèi)、傳遞消息的劉奉,“京城已有動靜?!?/br> 元穆安動了動,恍惚的心神終于被這句話拉了回來。 他緩緩低頭,看一眼手里厚實的裘衣,將傘遞給劉奉,扭了扭僵硬的胳膊,穿上裘衣,道:“走吧?!?/br> …… 千里之外的京城,原本晴好的夜空中也逐漸飄起紛紛揚揚的雪花。 中山王府西側門外,幾道黑影趁著夜色快速行出,騎上幾匹快馬,各自往不同的方向離去。 待馬蹄聲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四下恢復寂靜,福慶方將門拴好,快步回到院中,沖仍坐在榻上出神的元燁道:“照殿下的吩咐,奴婢已將幾位貴人送出府。時候不早,可要喚初杏進來伺候殿下沐浴就寢?” 如今的中山王府中,伺候元燁的下人比當初在毓芳殿時又多了許多,但留在內院近身服侍的仍是那幾個。 都說年輕的小郎君最是沒有長性,喜新厭舊、貪戀新鮮是常事。 可元燁在有些事上卻出乎意料地念舊。 起初,因沒有秋蕪在身邊,他的脾氣變得越發(fā)古怪易怒,時常對身邊幾個奴婢不假辭色,動輒責罵怒斥。 可也不知從何時起,少年的那點莽撞、沖動漸漸被他收斂起來,當初的單純、天真在不知不覺中消失,化成如今沉默、冷然的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