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鸞 第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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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有冥冰冷無起伏的聲調(diào)只說了這一句,凜冽劍意眨眼間將那邪魔修絞殺。 對方甚至連求饒聲都來不及出,連同先前那幾個以身作餌、試圖讓他們放松警惕的低階魔修一起,轉(zhuǎn)瞬便已魂飛魄散。 劍意收斂,樂無晏的身體卻僵在原地未動。 是徐有冥的明止劍,方才那一瞬,他幾乎以為這劍意又是沖著他來的。 樂無晏的眼珠子緩慢動了動,被身邊人握住一只手。 他手心冰涼,徐有冥將他握得更緊,沉聲道:“走吧?!?/br> 樂無晏倏然回神,猛地縮回手。 徐有冥被他用力甩開,做完樂無晏才覺自己反應(yīng)過大了些,怕會惹這人懷疑,尷尬一扯嘴角:“……仙尊不愧是渡劫期大能,果真厲害,合體期的邪魔修,也能一招劍意便將人魂魄打散。” 他的吹捧不怎么走心,心臟仍在突突直跳。 先前那幾波想來搶鳳凰骨的修士,只是被徐有冥攆退了,但面對魔修之人,他卻下了狠手。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 徐有冥殺他時也是這般,手起劍落,沒有絲毫猶豫。 徐有冥漆黑眼瞳看向他:“邪魔修食人精血、啖人rou骨,以魔氣煉化魔息,為天道不容,我輩皆可殺?!?/br> 樂無晏暗暗握緊拳頭:“那正魔修呢?” 徐有冥:“正魔修只是修煉之法與玄門不同,以魔氣替代靈氣修煉己身,求同存異、互不干擾便可?!?/br> 樂無晏抬了眼:“那若是正魔修殺人了呢?是不是只要他殺了玄門中人,他便也是邪魔外道?” 徐有冥眸底有暗光沉下,沉聲道:“那得看,他殺人的理由是什么?!?/br> 樂無晏再次扯開唇角,諷刺一笑:“是么?!?/br> 他問:“所以仙尊當(dāng)初誅殺你那前道侶時,理由是什么?” 街上起了風(fēng),將徐有冥原本半掀起的帷帽罩紗吹下,樂無晏被風(fēng)迷了眼,看不清徐有冥藏于其后的神情。 徐有冥上前一步,伸向樂無晏的手頓在半空,再又垂下。 樂無晏等了許久,視線之下,只看到徐有冥于罩紗下艱難滑動的喉結(jié),他聽到面前之人澀聲道:“我與他之事,不必再言。” 樂無晏心頭隱約升起的一絲希冀隨風(fēng)潰散。 “呵。”他轉(zhuǎn)身先走。 徐有冥閉了閉眼,跟上去。 入夜,他們在這附近的客棧里落腳,徐有冥要了間上房,叫人將酒菜送到房中。 樂無晏已恢復(fù)如常,百無聊賴地喝酒吃東西,順嘴問徐有冥:“這洛城里還有其他好玩的地方嗎?” 徐有冥道:“有,明日帶你去看。” 樂無晏見他酒倒是會喝,菜卻很少吃,想到這人從前在逍遙仙山時,跟著自己每頓也是該吃吃、該喝喝,如今倒是講究起來了。 徐有冥目光轉(zhuǎn)向他,樂無晏笑了笑:“仙尊何時開始辟谷的?” 徐有冥淡道:“筑基之后?!?/br> “聽聞仙尊二十歲就結(jié)了丹,那你是幾歲筑基的?”樂無晏繼續(xù)問。 徐有冥想了想,回答他:“十六?!?/br> 樂無晏在心里算了一算,他卻是十五就筑基了,這么算起來,他果然天資比徐有冥更佳,徐有冥確實是嫉妒他吧? 樂無晏:“十六歲就筑基,那就是從十六開始就不吃不喝了,你這日子過得得有多無聊。” 徐有冥不贊同道:“修行之人,當(dāng)心無旁騖,不可貪圖口腹之欲,于仙途有害無益?!?/br> 樂無晏嘖嘖:“口腹之欲不可貪圖,那情愛呢?仙尊怎不干脆去修無情道算了?” 徐有冥微擰起眉,低垂的眼睫斂去了他眼中神色。 樂無晏偏要激他,往他身邊挪過去些,雙手攀住了徐有冥手臂,貼著他低笑:“仙尊真的如外頭傳言那般,在魔窟受了折辱嗎?那位魔尊既跟我長得一樣,應(yīng)當(dāng)能入得了仙尊的眼吧?你與他結(jié)契幾年,是真的忍辱負(fù)重,還是……其實也樂在其中啊?” 徐有冥偏頭看去,樂無晏腦袋就枕在自己手臂上,大約是醉了,他眼神并不清明,面頰微紅,連眼尾也被醺得一片緋紅,衣襟松松垮垮地半散開,火光自他臉側(cè)沒入鎖骨下,投下一片曖昧暗影。 徐有冥的視線沿著他低闔的眉目、挺翹的鼻梁、彎起的紅唇一路描摹往下,微微一頓,伸手過去,在他鬢邊輕撫了撫。 樂無晏怔了怔,抬眼對上徐有冥盯著自己的眼神,復(fù)又笑了:“仙尊這樣看我,好似有多喜歡我一樣……” “嗯?!毙煊汹ぽp聲應(yīng)。 樂無晏:“嗯是何意?仙尊當(dāng)年其實真的樂在其中吧?所以特地選了我個跟你前道侶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你是不是食髓知味了???你說,要是被外頭那些人知道,仙尊在魔窟那幾年,其實是與那魔頭逍遙快活,他們會如何作想?” 徐有冥道:“你喝醉了?!?/br> 樂無晏不以為然:“怎么會,我千杯不倒?!?/br> 他稍稍坐直起身,拎起桌上酒杯,又一杯酒倒進(jìn)嘴里,再擱下杯子一抹嘴道:“其實我一點不想跟你做道侶,我那天想跑的,但是沒跑掉,誰知道你會不會因為我跟你前道侶長一個樣,就把我也殺了?!?/br> “不會?!毙煊汹ち⒖痰馈?/br> 樂無晏更多到嘴邊的話哽住,神色訕然幾分:“也是,我又不是邪魔外道,仙尊恩怨分明,自然不會因為我與魔頭長得一張臉,就把我也殺了,我是你道侶,你還得護著我才是?!?/br> 徐有冥提醒他:“你喝醉了,去睡吧。” 樂無晏:“不要,我說了我千杯不倒?!?/br> 徐有冥起身,一彎腰直接將他打橫抱起。 樂無晏驚了一跳,掙扎了兩下掙不開,干脆抱住了徐有冥脖子:“你做什么,我還沒打算跟你雙修……” 徐有冥冷冷瞥他一眼,樂無晏輕哼了聲,閉上嘴,靠在他肩膀上不動了。 徐有冥將人抱上床,為樂無晏脫了外衫和鞋襪,再叫人送來熱水,拿熱帕子給他擦了把臉。 樂無晏覺得舒服了,便懶得再動,躺被褥里任由徐有冥擺弄自己。后頭見徐有冥也脫了鞋,盤腿坐上床來,才伸腳踢了踢他:“我不跟你睡,你去另外開間房?!?/br> 徐有冥將他按下,在他小腿上輕捏了一下:“鳳凰骨在你身上,我不在半夜還會有人來搶?!?/br> 樂無晏沒好氣:“那你拿走啊。” 徐有冥:“你拿著?!?/br> 再道:“你睡吧,我不用休息,打坐便好?!?/br> 他說罷闔了眼,已是標(biāo)準(zhǔn)的入定姿勢。 雖是如此,可有徐有冥這么一尊大佛在身邊,樂無晏便是再沒心沒肺,這會兒也不可能睡得著。 翻來覆去片刻,樂無晏干脆也翻身而起,坐到徐有冥身側(cè),與他一起打坐修煉起來。 半夜里不睡覺,不做風(fēng)月事,只一心向道,樂無晏還是第一回 這么刻苦。 但他這具身體實在不爭氣,畢竟只在煉氣期,又喝了酒,說是打坐其實根本進(jìn)不去狀態(tài),不多時樂無晏腦袋一歪,枕到了徐有冥肩膀上。 徐有冥緩緩睜開眼,垂眸看去,樂無晏靠著他,已然睡著了。 發(fā)間紅枝的尾羽就貼在自己臉側(cè),輕蹭著他面頰。 徐有冥微微側(cè)過身,樂無晏于睡夢中嘟噥了一句什么,被徐有冥攬住,自然而然地滑進(jìn)他懷中、枕至他腿上,再翻過身,抱住了徐有冥的腰。 像已做過無數(shù)回那般自然,沉睡中的樂無晏始終沒再睜眼。 徐有冥低眼看他片刻,幫他將貼在臉頰的一縷發(fā)絲撥開,手背慢慢摩挲上去。 一聲嘆息消散在沉沉夜色中。 第9章 樂無晏又做了夢,他心知自己身處夢境中,欲破夢而出卻不得。 夢里依舊是他死前的場景,洞府結(jié)界被強行破開,徐有冥帶著大批正道修士闖入,他正處于進(jìn)境關(guān)鍵時刻,內(nèi)息紊亂、元神不穩(wěn),被強制打斷,他的道侶手持利劍,正一步一步走向他。 洞外或許下了雪,那人緊擰起的眉間也覆上了冰雪,看向他的眸色更寒。 樂無晏憶起那種瀕死的憤怒和恐懼,想大聲詰問叱罵,張開嘴卻仿佛被扼住了咽喉,發(fā)不出聲音,那人手中的明止劍抬起,他掙扎著想要破夢,渾身都在顫抖。 下一瞬,徐有冥忽然傾身過來,另一只手溫柔撫上他鬢邊,樂無晏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他。 那人不置一言,幫他將散下的鬢發(fā)撥去耳后,再轉(zhuǎn)過身,明止劍的劍尖,指向了身后那些各懷心思的玄門百家。 嘩然聲四起。 樂無晏于錯愕中終于破開夢境而出。 睜開眼,卻見自己躺在徐有冥懷中,樂無晏恍惚一陣,對上徐有冥垂下的目光。 墨色眼瞳中依舊沒多少溫度,又仿佛積蓄著什么他看不懂的情緒,與夢中那雙覆著寒霜的眼眸逐漸重疊。 樂無晏愣了愣,回神一聲不吭地坐起來,郁悶倒回了旁邊床褥中,背過身去。 身后有些微動靜,樂無晏猶豫了一下,回過頭,便見徐有冥已下了床,去桌邊倒了杯溫開水來。 水杯遞到他手邊,樂無晏不想接,徐有冥在床邊坐下,幫他將汗?jié)竦念~發(fā)弄開,沉聲問:“做噩夢了?” 樂無晏哂道:“是啊,做了個不可思議的噩夢。” 徐有冥想了想,提醒他:“夢魘或是心魔所致,若不能及時破解,恐于日后修行有害?!?/br> 樂無晏不耐煩聽這個,他最大的心魔就是這個人造成的,真好意思說。 這么想著,神色里也帶出些許不耐,徐有冥大約看出來了,不再多言,只問:“喝水嗎?” 樂無晏瞥他一眼,抬了抬腦袋,徐有冥將杯子送到他嘴邊。 樂無晏就著他的手喝了半杯,再翻過身去,徹底不搭理了這人。 徐有冥也不再煩他,去擱了水杯回來,幫樂無晏蓋上被子,手掌在他太陽xue邊輕撫了撫。樂無晏感覺到靈力自那一處入體,下意識想躲,徐有冥低聲道:“只是幫你安神而已,讓你睡得好一些。” 樂無晏這才不動了,其實還挺舒服的,他早已習(xí)慣了雙修時與徐有冥靈力交融之感,并非真的排斥。 后頭便漸漸睡著了,這一覺睡得十分安穩(wěn),再未入夢。 徐有冥放下手,聽著他逐漸平穩(wěn)的呼吸聲,安靜守在床邊。 之后幾日,樂無晏被徐有冥帶著,將洛城里里外外轉(zhuǎn)了一遍,又去附近的其他城鎮(zhèn)逛了逛,好吃好喝,還收了不少好東西,總算不虛此行。 夜里還是會做夢,反反復(fù)復(fù)都是同一個場景,樂無晏從開始的驚愕到之后習(xí)慣,暗忖著這也不知算是噩夢還是美夢,或許確實是他的心魔,不切實際地幻想徐有冥會站在他這邊,所以重復(fù)夢到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