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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夫君天下第一甜 第28節(jié)

    謝緲搖頭,朝她露出笑容,或見桌上有一道她喜歡的菜,便在婢女端來茶碗與碗筷時,夾了一筷子給她,“娘子,你吃?!?/br>
    裴寄清在一旁清了清嗓子,謝緲也不理他,只顧一筷子又一筷子地將戚寸心面前的碗堆成小山。

    好像這是他此刻唯一有興致的事。

    “緲緲……”戚寸心小心地看了一眼裴寄清,又伸手去拉謝緲的衣袖,她又小聲問,“你怎么不理舅舅?”

    謝緲?biāo)坪跞杂行┎磺樵?,但好歹是看了裴寄清一眼,隨即他湊到戚寸心的耳邊,聲音卻并沒刻意壓低:“因?yàn)樗鰤氖铝??!?/br>
    做什么壞事了?

    戚寸心聽得一頭霧水。

    裴寄清卻笑了幾聲,喝了碗茶就起身,“寸心啊,我老人家吃得少,既然繁青來了,你們就一塊兒吃吧?!?/br>
    說罷,他才背著手往前走了幾步,便又回過頭來去瞧那還在往戚寸心碗里堆小山的少年,“繁青,吃完來書房手談一局吧?!?/br>
    少年仍不理他,他也不惱,只是搖搖頭,轉(zhuǎn)過身。

    “你不要再堆了……我吃不下了?!?/br>
    “可你昨晚說你想吃rou的?!鄙倌暾J(rèn)真地說。

    “那這也太多了吧……”

    小姑娘的聲音有點(diǎn)苦惱。

    裴寄清邁出門檻時還聽到了他們的聲音,他走到旁邊的木廊上去,卻又停下來去望庭內(nèi)油綠的松枝。

    他滿面的笑意變得有些沉重,忽然想起多年前站在那松枝旁,也曾這樣年輕天真過的小妹。

    只是后來嫁了個不愛的人,

    又生了個好像天生不會愛人的孩子。

    但如今這個孩子,好像也未必學(xué)不會。

    第28章

    書房內(nèi)燃了一盞香爐,煙霧縷縷從香爐鏤空的縫隙里繚繞而出,羅漢榻上身著蟹殼青大襟袍的老者與一錦衣少年對坐手談。

    “繁青,怎么發(fā)現(xiàn)的?”裴寄清在玉棋盤上扣下一顆白子,慢慢悠悠地問。

    “吳鶴月請不來葉天英,但您可以?!?/br>
    少年隨后落下一子。

    裴寄清聞聲,一張蒼老的面容便浮起笑意,他搖頭微嘆,“好小子,我就知道你連我也要查?!?/br>
    若是換了個人,只怕還查不出他與葉天英之間的交情。

    “所以你才故意受了他那一刀?”他捻著棋笥里的白子,抬頭。

    “您讓葉天英被吳鶴月請到仙翁江上,不就是想讓我演這一出嗎?”少年仍在看他落下的棋子。

    “嗯,演得好?!?/br>
    裴寄清落下一子,“若非如此,你父皇怕是不會這么快將太子之位交給你,他這一局是敗給你了?!?/br>
    謝緲扯了扯唇,“我去緹陽前,舅舅才說,我們兩個要讓他不好過,可我竟不知,您何時又跟他是一丘之貉了?”

    “一丘之貉”這樣的字眼著實(shí)有些刺人耳朵,但裴寄清卻并不生氣,他端起旁邊的茶碗喝了口茶,才道:“繁青,你我都清楚,那張?zhí)?,和小皇上守不住這大黎僅剩的江山。”

    “所以綏離之戰(zhàn),您便與他共謀,連您的兒子,我的表哥裴南亭,您都舍得讓他去做那個受南黎百姓唾罵的戰(zhàn)敗將軍?要一個將軍不打勝仗,偏打敗仗,”謝緲笑了聲,抬眼看他,“舅舅,這不荒誕嗎?”

    裴寄清面上的笑意收斂殆盡,或是想起自己那個受萬千人指摘,如今正身在牢獄的兒子,他心中浮起酸澀,沉默片刻,才道:“繁青,這是我與你父皇的交易?!?/br>
    “當(dāng)年,依照昌宗皇帝的意思,本該去北魏的,是齊王府的世子,你的兄長謝宜澄,但你兄長與吳側(cè)妃合謀,硬是用了法子,讓昌宗皇帝改了口,要送你去北魏?!?/br>
    “比起忌憚你兄長,吳側(cè)妃更忌憚你,只因你兄長的母族在麟都,那兒早已被伊赫人的鐵蹄踏過,他的母族已不剩多少人,而你身后,則有我裴家,在月童城還不叫月童的時候,我裴家便已是此地大族,昌宗皇帝南遷月童,更越發(fā)倚重我裴家,所以吳側(cè)妃才要千方百計的,讓你去做那個質(zhì)子?!?/br>
    裴寄清嘆了口氣,“君恩在上,其時黨爭甚囂塵上,我裴家若多說一個不字,在那些言官口中,便成了藐視皇恩,不尊社稷?!?/br>
    “你父皇一生有你們?nèi)樱倚∶萌峥?,卻只有你這一個血脈。”

    裴寄清的語氣添了些年深日久積壓在心的沉重情緒,“他謝敏朝不是柔康的好丈夫,亦不算是你的好父親,但是繁青,他甘為一個位子等這么多年,心里頭也常有諸多算計,最重要的,他有他的能力與手段,更有與北魏決戰(zhàn)的雄心?!?/br>
    “那皇位上坐的是他,總比坐著那一心玩樂,諸事不管的小皇上要強(qiáng)上百倍?!?/br>
    裴寄清望著對面的少年,“何況他這么些年,無論是在朝堂,或是在軍中,都積累了極大的威望,他要爭那個位子,那也是你我早知的事,我裴家若不順應(yīng)時局,你父皇可不會答應(yīng)?!?/br>
    “所以舅舅是為了裴家?”謝緲看著他。

    裴寄清搖頭,“不為裴家,是為你,為我大黎?!?/br>
    “我裴家沒有一個怕死的,我早見慣了朝堂之上那些沒有硝煙的你死我亡,我裴家人可以背罵名,可以去死,卻只能為國而死,當(dāng)初的大黎成了如今世人口中的南黎,南黎北魏,共分一個天下,而在北魏,我漢人始終是奴,是不如伊赫人身份高貴的草芥,他們也曾是我大黎子民,乃我漢家同胞,那被北魏占據(jù)的半壁江山,也曾是我大黎國土,我這么多年為什么?我創(chuàng)立滌神鄉(xiāng)又是為什么?只要能收復(fù)國土,我裴寄清,在所不惜。”

    裴寄清是經(jīng)歷過三十多年前那場慘烈國戰(zhàn)的人,他看透了征伐之下,這遍野哀鴻,可若不爭不戰(zhàn),北魏的漢人終究要做伊赫人的奴,而伊赫人,絕不會甘心與南黎平分天下。

    “你父皇鐘愛吳鶴月,可我不能讓他們的兒子謝詹澤越過你去,我答應(yīng)與你父皇共謀,是為你造勢,你父皇早年參與國戰(zhàn)所受之傷無數(shù),如今舊疾已經(jīng)頗多,他若不能將伊赫人趕出中原,”裴寄清屈起指節(jié),扣下一顆白子,神情肅正地看著他,“那么繁青,這件事,就該你去做?!?/br>
    謝緲與他對視片刻,又去看那玉棋盤上縱橫捭闔的棋路,忽然問,“那我妻子呢?舅舅,您明知我今日不是為這個。”

    提起戚寸心,裴寄清便不由想起那個小姑娘怯生生喚他一聲“舅舅”的模樣,面上凝重的神情褪了些,他甚至露出了點(diǎn)笑意,“不錯,讓天下人皆知紫垣玉符在她手里,有你父皇一份兒,也有我一份兒?!?/br>
    若裴寄清有心阻攔,這消息絕不會散播如此迅疾。

    謝緲聽到他肯定的回答,他低垂眸子片刻,手掌落于棋盤卻頃刻間推散了整局棋,“舅舅,我并不想讓她參與到這些事里來?!?/br>
    “好好一局棋,你怎么就給推了?真生氣了?”裴寄清瞧著謝緲的側(cè)臉,不由搖頭笑了聲,“你其實(shí)也清楚,她在你身邊,就不可能置身之外。”

    他又故意添了句:“你不讓她攪進(jìn)來也行,那你們就和離了,早些放人家離開?!?/br>
    “她現(xiàn)在還有機(jī)會離開嗎?”

    謝緲冷笑。

    “好了,跟我置什么氣?”裴寄清在一旁風(fēng)爐上的茶壺里舀了一碗茶湯放到他面前,“她還可以選擇,只是她若不入九重樓,那么朝堂里李適成,李成元,還有竇海芳之流,或是那些江湖中人決計會為她手里的紫垣玉符使出渾身解數(shù)要她的命,當(dāng)然她若入九重樓,這些人明里暗里還是不會放過她,但是繁青,那九重樓的主人是誰啊?那老家伙等了這么多年,也在外頭看人斗了這么多年,這下紫垣玉符現(xiàn)世,他還能不回來履約?有他在,寸心的命,可保?!?/br>
    “可他要保我娘子的命,前提是我娘子要過他的關(guān)?!敝x緲面上一絲笑意也無,“舅舅,您不會忘了吧?即便紫垣玉符在她手上,她也未必能入九重樓?!?/br>
    “怎么?你還不信你那小妻子?”裴寄清倒是神色輕松,他喝了口茶,一顆顆將棋盤上的白子捻回棋笥,“你父皇想借她來挑你的怒火,再讓你初登太子之位,便與李適成等人對上,畢竟李適成他們才擁立你父皇上位,他自然不可能親自處理這些黨爭的首患,他是想讓你替他除去這些人,而他又豈會不知九重樓的重要?只是他并不覺得寸心真能入九重樓,但是繁青,你舅舅我看人是極準(zhǔn)的,寸心那小姑娘應(yīng)該也遺傳了她祖父和父親的那副堅韌的脊骨,她啊,一定能憑她自己進(jìn)九重樓,她進(jìn)去了,便能得那老家伙庇佑,自然也死不了?!?/br>
    最后一顆棋子收入棋笥,“這些你明明都清楚,你只是不愿試,可這一局,只有她能打你父皇的臉?!?/br>
    午后陽光不算耀眼,老管家搭了個搖椅在廊下,戚寸心抱著小黑貓在上面搖來搖去曬太陽,迷迷糊糊又睡了一覺。

    后來半夢半醒,她覺得眼前好像落了道陰影,也許是天色暗下來了,太陽鉆進(jìn)云層里了?但她隔了會兒睜開眼睛,卻看見少年殷紅的衣袖。

    鈴鐺原來被他捏在手里,不作響了,他不知道何時便已經(jīng)坐在她身旁,用衣袖已經(jīng)替她擋了一會兒光,或見她睜開眼睛,正愣愣地望著他,他便眉眼微彎,說,“那日在馬車上,你也替我這樣擋過?!?/br>
    戚寸心反應(yīng)了會兒,抓住了重點(diǎn),“那時候你沒睡?”

    虧她還動也沒敢動,生怕把他驚醒,后來肩麻了,脖子也酸痛了好久。

    少年只是笑,又不答她。

    戚寸心哼了一聲,伸手去捏他的臉,“緲緲,你怎么總是喜歡騙人?”

    謝緲卻湊過來靠到她肩上,伸手抱她的時候,他殷紅的衣袖覆蓋她的腰間,小貓在底下嚇了一跳,抓了他衣袖一下,就跳出戚寸心懷里,自己去玩兒了。

    而謝緲雖帶著笑,但眼眉神情卻總有些懨懨的,他忽然開口,“娘子,你知道九重天嗎?”

    “神仙在天上住的地方?”戚寸心以前看那些神鬼志怪小說時,曾見過有將神仙在天上住的地方稱作九重天闕的。

    “它不在天上,就在南黎,在月童皇宮。”謝緲半垂眼簾,語氣聽不出多少情緒起伏。

    戚寸心聽得云里霧里,“什么意思?”

    “南黎皇宮的紫垣湖對面,有一座九重樓閣,但它卻并不屬于謝氏,它的主人,是周靖豐?!?/br>
    周靖豐?

    戚寸心聽這個名字,總覺得有些熟悉,她思索片刻,忽然恍悟,“是當(dāng)初救過昌宗皇帝,并在大黎正式南遷之后,幾入北魏大營,連殺五個北魏將軍的周靖豐嗎?我以前聽小九說,周靖豐文武雙絕,既是天下第一的俠客,又是滿腹才華,詩文策論無所不通的雅士。”

    周靖豐當(dāng)年幾入北魏大營連殺五個伊赫人將軍,幾乎是上任一個他就殺一個,后來他更是去了北魏麟都,接連多次潛入皇宮,最終得以刺死了才接替打入關(guān)內(nèi)建立北魏的呼延勇,成為北魏第二任帝王的呼延平度,大挫北魏士氣,促使北魏與南黎簽訂和平之盟約。

    但因南黎昌宗皇帝為人軟弱庸碌,他輕易答應(yīng)了北魏要一個南黎質(zhì)子與大量財寶銀錢的要求,周靖豐大失所望,指著昌宗皇帝的鼻子大罵南黎在他手中,氣數(shù)將盡。

    隨后便拂袖而去,不知所蹤。

    世人喚周靖豐為“天山明月”,天山便是他當(dāng)初為救昌宗皇帝御駕而五次越過的杜明山,而他在當(dāng)時無數(shù)深受伊赫人踐踏殘殺的南黎百姓眼中,便是朗照天山,清輝落入北魏敵營的明月。

    他在南黎人心中的地位,甚至遠(yuǎn)勝于南黎天子。

    “天山明月周靖豐,我還小時候還看過有人寫的他的傳記,只是后來北魏將有關(guān)于他的書籍視為禁書,我后來也再沒聽過他的傳聞?!逼荽缧恼f著,又問謝緲,“他不是走了嗎?怎么又住在皇宮里?”

    “他不在皇宮,”謝緲聲音里染上幾分困倦,大約是這一路趕回來,清晨又去了一趟宮里,到這會兒安安靜靜地靠了她一會兒,他才覺得有點(diǎn)困了,“九重樓里鎖著他自創(chuàng)的武功絕學(xué)和天下讀書人千金難求的各類古籍孤本,往前數(shù)個百年或幾百年的大家畫作?!?/br>
    “聽起來就值很多錢?!逼荽缧穆冻鲢裤降纳袂?。

    謝緲聞聲,輕笑了一聲,卻也順著她的話,“嗯,值很多錢?!?/br>
    但下一瞬,他的神情又變得晦暗許多,“他當(dāng)初放言,若有人能找回他丟失的紫垣玉符,他便會重回九重樓,甚至迎持玉符者入樓?!?/br>
    “是我姑母留的那個玉牌?”戚寸心反應(yīng)過來。

    謝緲輕應(yīng)一聲,坐直身體抬首看她,“娘子,我說我舅舅做了壞事,是他與我父王合謀,設(shè)了戚永旭的局在澧陽等你,再讓你持紫垣玉符的消息散至月童,乃至整個南黎?!?/br>
    他的語氣平靜,一雙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細(xì)細(xì)打量戚寸心的神情。

    而戚寸心聽了他的話,面上果然有一瞬怔忡,一座藏滿天下學(xué)武之人和讀書之人最為魂牽夢縈的寶藏的九重樓閣,一定會引來諸多的爭斗與廝殺。

    也許那玉牌落入戚永旭的手里時,早就沾過無數(shù)人的鮮血,只是多年來姑母藏著它,帶著它一起消失在南黎,才換來了這些年的平靜。

    可姑母為什么要藏著它?

    “姑母帶走那玉符,是舅舅的命令?”她一瞬抬眼。

    因?yàn)楣媚甘瞧菁胰?,因?yàn)樗梢皂樌沓烧鲁鋈肫菁?,并查出戚永旭才奪到手里,就打算要獻(xiàn)給刑部尚書李成元的紫垣玉符被藏在哪里。

    謝緲靜默地望著她。

    “那現(xiàn)在它在我的手里,如果我不入九重樓,就會有很多人來找我,對嗎?”戚寸心接著道。

    “你不用去,”謝緲手指拂開她落到她臉頰的淺發(fā),“反正我也不想你去,你就在我身邊,我可以守得住你?!?/br>
    但戚寸心垂下腦袋想了一會兒,她有些躊躇地抬頭,“可是緲緲,我有點(diǎn)想去……”

    謝緲或是從未料到她會這樣說,他甚至怔了一下。

    “那可是周靖豐誒,我要是去了九重樓,可以認(rèn)他做先生嗎?我聽說他那一手明月體,特別漂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