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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晴姑姑還沒來得及挑選宮人過來,故而那時整個煙秋宮內(nèi)只有她一人,她便愚蠢地想躲起來。 最開始是藏到床底下,后來趴得手腳麻了便又爬出來。 先前一路上舟車勞頓本就疲乏,這么一番折騰她的眼皮就更是打架得厲害,故而頭一歪就倒在軟綿綿的床榻上睡過去了。 后來的事情便如方才一樣,姚舒云回來后氣得要撕碎她。 想到前世種種,她又怔怔地望著前面的姚舒云同樣單薄的背影,鼻尖一酸眼眶便濕了。 她曾是她最敬愛、最依戀的jiejie,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可就是這樣的人,竟毫不留情將她推入萬劫不復(fù)之地。 所以為什么呢? 自她出生起,母親就因她大出血而死了,父親在她的印象中也一直是整日瘋瘋癲癲、嗜酒成魔,一回家動不動就打罵她們姐妹。 那些日子吃不飽穿不暖,還總是一身傷,她們只能相依為命、互相舔舐傷口。 后來一個寒夜,父親醉酒倒在雪地里不省人事,等被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凍死了,她們更是成了彼此在世上最親密的人。 那時多溫馨啊……但jiejie似乎在進(jìn)宮后就變了。 變成了她的仇人。 雪越來越大了,冷風(fēng)如刀子般戳在臉上,讓姚正顏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桐油傘上的雪層也抖落許多。 身后的動靜引起了姚舒云的注意,她面色凝重地回頭瞪了meimei一眼,氣得什么話都不想說。 “姑娘們先前該聽奴婢的話,把衣裳換了才是,如今雪越發(fā)厚重了?!?/br> 冬晴也回頭看了看兩位小姑娘這般可憐的模樣,心中不忍,無奈地長吁一聲,只盼望陛下能對她們從輕處置。 姚舒云忙垂淚欲泣,朝著冬晴欠了欠身:“求姑姑看在我們可憐的份上,待會在陛下面前替我們求求情……” 冬晴擰著眉頭虛扶起她,為難道:“陛下他,不是我等奴婢能求得動的?!?/br> 聞言,姚舒云身冷心更冷。 她這身薄薄的粗布根本不起暖,更別說抵抗這樣酷烈的風(fēng)雪了。早知這樣的福分如此淺薄,她就不該死要面子活受罪、非要矜持說等到沐浴再更衣。 這下好了,滔天權(quán)貴們身上穿的綾羅綢緞到底有多昂貴舒適,她這輩子恐怕再也體會不到了。 她又憤憤不平地咬了咬后槽牙,這該死的姚正顏,簡直害死了她! “我們走快些吧?!?/br> 說罷,冬晴加快了腳步,身后抖成簸箕的二人也不得不緊緊跟上。 一路上,姚正顏看著這周遭陌生又熟悉的皇宮,心中五味雜陳。 又想到皇上,心更亂了。 ———— 在御書房外,如前世一樣,冬晴姑姑又好心告誡她們: “陛下素來不講什么情面,但到底你們有救駕之功,奈何他前腳剛賞賜,后腳你們就打碎了,此罪如何定奪發(fā)落,只能看你們的造化。不過切記,陛下不喜女子哭哭啼啼,爾等待會進(jìn)去后莫要犯糊涂,否則便真是死路一條!” “是,多謝姑姑。” 姚舒云那張原本因營養(yǎng)不良而蠟黃的小臉,此刻又白了白。 而方才挨了一巴掌耳光的姚正顏,因著這一路洗滌風(fēng)雪,兩邊臉頰都凍得通紅,恰好將掌印暫時掩蓋了下去,竟叫人半點看不出痕跡。 通報之后,竟是陛下身邊的大太監(jiān)——安海公公,親自出來迎接。 兩鬢略染斑白的安海公公跑出來,殷勤地笑出一臉褶子,忙前忙后似的迎她們進(jìn)去,還走邊感嘆道: “哎呦這大雪天的!兩位姑娘有什么事命人通稟一聲即可,何苦親自過來一趟?” 姚正顏躲在后邊,將腦袋又垂了垂。 而冬晴和姚舒云則是尷尬地眉頭一擰,好在冬晴替她開了口:“公公所言極是,只是此事非同小可”。 御書房內(nèi)很暖和,沒了方才的寒風(fēng)摧殘,姚正顏的臉開始燒得厲害。即便沒有抬頭,她也能感受到,越往里走,那股壓迫和窒息感越發(fā)強(qiáng)烈。 那是來自帝王的威壓。 三人跪下行禮,一旁安海公公也忙弓著身子朝著上首的帝王稟告:“陛下,兩位姑娘到了。” 大殿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 姚正顏咬著嘴唇冷汗直冒。她知道,皇上此刻正在凝視著她們。 雖然前世,她也是這般懼怕到至始至終不敢抬頭仰望他,但還是能想象出,他此時會是用怎樣一種森寒淡漠、不含絲毫憐憫之情的眼神來看她們。 她咬了咬唇,實在不是她不想抬頭,而是他太令人畏懼。 何況還有前世他們在青梧院里發(fā)生的那檔子事…… 這叫她如何有勇氣面對他? 上首終于傳出些許動靜,大抵是帝王擱下奏折的聲響,緊接著便是那道冷冽得令人心尖發(fā)顫的聲音:“何事?” ——聽這語氣,似乎心情不太好。 這樣的僵硬場面,即便早有預(yù)料,姚正顏還是被嚇得渾然一抖。 她想,陛下當(dāng)真是塊冰做的。 冬晴只能硬著頭皮將事情一五一十道來,她是真舍不得這兩個苦命的小姑娘就此輕飄飄隕落在陛下口中,最后便壯著膽子求了個情: “陛下,奴婢瞧著兩位姑娘實在可憐,絕非有意要打碎御賜之物,求陛下留她們一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