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頁
阿渺對于齊兵突襲之事、已有了心理準備,但聽見蕭劭竟還讓人送來了自己的親筆信,心中那種煎沸的難受實在難以言表。 她不敢追問細節(jié),不敢去想若是五哥特意讓人偽造了自己書信、特意借用她的邀約將陸澂誘入死亡的陷阱,她這一生是否還能有勇氣再去面對他! 領(lǐng)命前來的婁顯倫和風閭城的軍將,都是恨極了陸澂和玄武營的人,倘若她沒有早一步逼問出真相,那么事后只會以為他們是私自去向陸澂尋仇,怎么也怪不到五哥的頭上!而這場算計里最讓她膽戰(zhàn)心寒的是,五哥要除掉的對象之中,居然也包括風閭城的人…… 三萬精銳,風閭城最出色的將領(lǐng),全都……葬身在這霰陽關(guān)前。 而世人與史書卻只會說,他們死在了逆賊陸澂的手中…… 好一場……一箭雙雕。 阿渺說不出話來,也不知該怎么去解釋,眼見著青霧已經(jīng)開始在門縫處繚繞,將注意力放回到眼前的緊要事上: “那現(xiàn)在外面的這些毒霧,也是蠱嗎?” 陸澂點了點頭,“看那些士兵的反應(yīng),應(yīng)該是中了青冥蠱。這種蠱一旦進入人的身體,便會在短時間內(nèi)擾亂人的神智,令人狂躁嗜血、暴虐殺戮,直至體力耗盡而亡。” “那該怎么解?” 陸澂沒有答話。 若只有一兩個人中蠱,尚有機會嘗試驅(qū)蠱,可眼下數(shù)萬人全部陷入了癲狂的狀態(tài),根本無從施救。且時下他和阿渺面對的最大難題,不在于如何替人解蠱,而是如何在不吸入毒霧的情況下、從霰陽關(guān)全身而退。 門外傳來了轟隆隆的巨響,像是甕城中的建筑物開始在烈火中坍塌起來。 廝殺聲、哀嚎聲依舊不絕,不斷地有人或兵器撞擊在儲室的木門上,發(fā)出震耳的咣咚聲。 阿渺四下查看一番,摸著朝南的石壁,“這墻的后面,就是甕城以外?” 若是能打通出口,不必經(jīng)過著火的城關(guān),也能逃出生天! 只是這樣的厚度…… 阿渺拿起墻角的一根鐵桿,試圖插入到石壁的縫隙間,然而用力之下,石間礫石毫無動彈,反倒摩得她虎口一陣火燙的疼痛。 “這里的城墻專為駐防所建,足有一丈來厚,沒法靠人力打通的?!?/br> 陸澂迅速走了過來,拉過阿渺的手看了看,護在掌中,滿眼的心疼,“我身上有青門的解毒丹,可保兩刻鐘內(nèi)不受任何蠱毒侵擾,待會兒你想辦法從甕城城門出去,一直向南,便能遠離青冥蠱的范圍?!?/br> 阿渺聽陸澂身上竟有克制蠱毒的丹藥,不由得欣喜:“你怎么不早說?” “現(xiàn)在不是說了嗎?” 陸澂笑了下,從懷中取出藥盒,拿出一顆丹藥,遞到阿渺唇邊。 阿渺張了張口,視線與陸澂的目光相觸一瞬、依稀覺察到什么,瞥向他手中的藥盒,“這藥……只有一顆?” 陸澂神色自若地將藥盒收起,微微攬住阿渺,語氣平靜:“我從小在雁云山吃藥長大的,這點蠱毒對我沒有作用?!?/br> 阿渺抬手格開陸澂想要喂自己吃下丹藥的手,仰頭定定盯著他,“那為何你剛才在外面也要屏息?” 室外的喧雜聲越來越密集,門扉處縈繞的青霧也逐漸厚重起來。 陸澂明白,再繼續(xù)遲疑下去,他們誰也沒有活著離開的可能。 他微微撤開了些,抬手撫了撫阿渺的面頰,凝望著她被蒼白面色襯得格外氤氳的雙眸。 腦海中,過往的一幕幕,從開始到現(xiàn)在,由悲苦至歡喜,執(zhí)念、夙愿,終究完滿。 上天待他,畢竟慷慨。 誠然,還有太多想說的話沒有說,太多想做的事沒有做…… 海島小屋旁移栽的那些果樹,等結(jié)出了果子,應(yīng)該會滿院飄香吧?她若想將秋千挪到果樹下,那他便重新種下花藤,讓藤蔓一點點攀上秋千,展葉開花。 打鐵的爐灶也要修得再大些,就像當初她畫在碗上的那座小屋,煙霧裊裊,每次從岸邊回家的時候,遠遠就能望見…… 若有一日,他們有了孩子…… 他們的孩子,應(yīng)當更像她吧? 一雙眼睛蘊著淡淡水霧,面龐細致的輪廓映著燈火的柔光,總顯得有幾分的不真實。 就好像很久以前的那一晚,在宮宴上突然開口跟他說話的那個小女孩,讓他的心漏跳了一拍,遲疑暗忖,她……是在問自己嗎? 陸澂輕輕嘆喟了聲,指尖撫過阿渺的唇瓣。 阿渺張口欲言,卻突然覺得整個人有些眩暈起來。 她猛然想起陸澂的衣袖間一直藏有迷藥,意識到不妙,然而下一瞬,帶著甘甜氣味的丹藥已經(jīng)送入了她的口中,不受控制地滑入喉間。 阿渺想要掙扎、卻又使不出力氣,只有淚水如涌泉般的不斷流出。 陸澂擁緊了阿渺,垂首親吻著她的頭發(fā),低聲問道:“還記不記得,我小時候的愿望?” 阿渺的雙唇顫抖得厲害,好半晌才逼出些力氣,搖頭道:“不記得!我什么都不記得!” 可她,當然記得。 ——臣活下去,就是為了保護殿下。從臣踏出河水的那一刻起,臣就只想著……要保護殿下…… 倘若還有一絲的生機,一點點的可能和希望,他只愿盡數(shù)留給她。 甚至如果可以的話,他其實,恨不得將自己生生世世的幸福都折算了一并奉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