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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渺暗自惋惜,忍不住嘆道:“沂州和吉令隔了那么遠的距離,而且此時正值冬季,你又懷著身孕,為何非要此時出海?” 梁氏垂下淚來,撫著隆起的腹部,“原也不想的,但夫家親戚惹了官府的禍事,牽連我夫君丟了營生、又被罰沒了田產(chǎn),想著孩子就要出世,就打算去南邊試試機會。” 阿渺聞言扭回頭,看了陸澂一眼,目光意味深長。 沂州從前是她大皇兄蕭喜的封地,一度作為齊國的臨時國都而存在,可后來,卻是被陸澂領兵給奪了去。所以現(xiàn)在那邊的官府,不就是他麾下的人嗎? 陸澂問梁氏:“什么樣的官府禍事?” “好像是……去年南朝楚王在沂州征船,我夫家一個遠房的叔伯為貪錢財,便賣了艘海船給官府。后來南朝吃了敗仗,以前在我們沂州的魏王殿下回來了,還當了皇帝,然后就要抓當初賣船給楚王的那些人……” 梁氏只是名普通漁婦,對朝政之事也說不太明白,只知從前在沂州和絳夏以仁德寬容而聞名的魏王,突然變得狠虐起來,在海船這件事上一應處罰從重,甚至不惜連坐、殺人無數(shù)。 “我聽人說,好像是魏王殿下的meimei、因為這些沂州海船,出了事,最后連尸首都沒找回來。魏王一怒之下,就殺了好多人,好多被牽連的大戶人家都沒能幸免……” 梁氏將自己知道的情況,簡單說了一遍,然后又再次追問: “你們……可有看見我的夫君?他二十出頭,褐色的布衫和頭巾,一直都跟我在一起……” 陸澂瞥見阿渺的臉色泛白,拉了她站起身,對梁氏道: “你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必須臥床靜養(yǎng),且先在此好好休息,讓我們再去幫你找找?!?/br> 語畢,扶著阿渺出了屋。 阿渺此時眼淚已經(jīng)迸了出來,掙脫開,快步走到屋后打水的落泉旁,抑制著情緒,默立不語。 陸澂跟了過去,將她從飛濺的泉水邊拉開了些,“令薇……” 阿渺抬起頭,看著陸澂,眼眶泛紅。 原本時隔這么久,第一次聽到有關五哥的消息、聽到戰(zhàn)局的贏面似乎是偏向了他們這一方,她應該是覺得很高興的??蓜偛琶鎸χ菏?,再想起棕林里死狀凄慘的漁夫,她心中只覺萬般沉重、難以言表。 “是我不好……” 她脫力地坐到泉池旁的大石上,抬眼望天,抑制著眼角的濕意,“當初我就不該那么任性的……要不我跳了海,哥哥就不會這么生氣……傷了無辜、又毀他自己的聲名……” 陸澂凝視著阿渺,慢慢蹲下身與她齊平,“你跳海的時候,可曾想過,有可能會牽連梁氏夫婦?” 阿渺移來目光,“我……” 她那時,都不知道他們的存在。 陸澂又問:“若是能提前預知,便一定不會為之,對嗎?” 阿渺點了點頭,“當然不會?!?/br> “既是無心為之,便不須自責?!?/br> “可是……” “沒有可是?!?/br> 陸澂握住她的手,“非要可是的話,你跳海也是因為受了我的逼迫,而且在沂州征船的人也是我,所以罪責其實都在我?!?/br> 阿渺瞪著淚眼,“那……那照你這么說,你去沂州、還有后來逼迫我,也是因為氣我從前算計了你……” “你算計我,是因為我的家人傷害過你的家人?!?/br> “可你父親做過的事,跟你有什么關系?” 阿渺話出了口,方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不敢再看陸澂那雙灼灼的眼睛,抽開手,道: “說了不許提那些事的……你就喜歡拿小時候?qū)Ω逗蜕械姆ㄗ觼砀肄q,討厭死了!” 語畢,撇下陸澂,回了木屋。 阿渺敲門進了屋,一抬眼,卻發(fā)現(xiàn)原本躺在里面休息的梁氏,人不見了! 她當即反應過來,轉身出門,正和跟來的陸澂撞了個正著,遂說明情況,與他一同追了出去。 從山坳到海灘之間,有一條被兩人走出來的小路、直達海岸,梁氏若沿著這條路找過去,很快就能抵達海邊。 阿渺和陸澂加快步伐、迅速追去,心中皆不禁有些自責。 他們自以為站在安慰的立場做出了最好的選擇,卻低估了梁氏對丈夫的擔憂與執(zhí)念,著實大意了! 好在梁氏身體孱弱,走得并不快。兩人追出不久,便瞧見她扶著路旁一株大樹、彎腰喘著氣。 阿渺連忙上前扶住梁氏,“沒事吧?” 梁氏面色發(fā)青、冷汗淋漓,抬眼看清阿渺面容,求證似的顫聲問道: “董郎他……他是死了,對吧?” 她之前看出阿渺神色有異,待兩人出屋后、又細細回憶了一番在海嘯中求生的種種,記起最后丈夫用身體將自己托到樹上,一直不曾離開,沒道理如今獲救的只有自己一人。 除非…… 梁氏心中一慟,忽覺腹中一股銳痛,身下破出帶血的羊水,猛地癱軟倒地。 陸澂連忙上前扶住她,探了下脈象,對阿渺說:“得趕緊帶她回去!” 兩人托起梁氏,帶她回到木屋,剛進屋門,一直有些意識昏沉的梁氏突然掙扎了起來: “孩子……孩子要出來了……” 她懷孕不足八月,原本離產(chǎn)期還有很長一段日子,此時驟然臨盆,又思及丈夫,心中悲痛憂懼交加,不由得淚如雨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