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頁
阿渺不用抬頭就知道是誰,正打算動手推人,一抬眼卻瞧見面前一個切開一半的嫩黃果子,足有甜瓜大小,清香四溢。 “先吃點東西吧?!?/br> 陸澂將果子遞到阿渺手邊,“你長時間不曾進食,先慢慢喝點甜汁……” 阿渺垂下眼,見果瓣中央凹聚著清亮的果汁,瞪著盯了半晌,怔怔無語。 她從小就喜歡吃冰冰涼涼的甜食,以前心情一不好了,乳娘就趕著給她做冰鎮(zhèn)的梨膏、酥酪,后來大了,五哥也還時常拿這樣的法子哄她…… 阿渺抹了把眼淚,下意識地伸出手,慢慢接了過來。 陸澂又從懷里掏出根削過的竹管,遞過去,“用這個。” 阿渺伸手接過,插到果汁中,低下頭,嘗試地啜飲了一小口。 好甜…… 饒是心中情緒依舊復雜,她不禁又多嘗了幾口。清甜的果汁順著喉間滑入腹中,先前因為饑餓而產(chǎn)生的難受感漸漸緩和了幾分。 “這海島上的果樹很多,還有些珍奇的草藥,從前我只聽師父描述過?!?/br> 陸澂凝視阿渺片刻,害怕再觸怒她,移開視線,輕聲道:“我知道,你不愿跟我困在這里?!彼麑⒅匾魤涸诹恕拔摇弊稚?,微微一頓,又道:“但此間的草木無罪、也不是我們陸家種的,天地所賜、盡可采擷。” 阿渺愣了下,吮飲果汁的動作緩緩停頓,捏著葦管的指尖輕輕掐出了痕跡,卻不看他,囁嚅懟道: “賜什么賜?一座破孤島,周圍什么也沒有……” 她垂低頭,微微偏過身子,不再言語。 陸澂之前瞧見阿渺的神情,心中就曾有所猜疑,此刻聽她說出“孤島”二字,更是坐實了自己的推斷。 他沉默片刻,站起身,走到沙灘上,將收集起來的一些物件,一一拾掇整理,然后將一塊圓石壓到曬干的葉片上,抽出了軟劍。 利用金屬與石塊摩擦產(chǎn)生的火星來生火,阿渺從前在天穆山也曾看啞老頭做過。 她喝完果汁,一面用竹管挖著果rou,一面忍不住覷看陸澂的進展。 夕陽西斜,海灘上一片金色耀目,將男子挺拔的身影勾勒得異常清晰。 他俯著身,左手執(zhí)劍,一遍遍將劍刃在圓石上迅速劃擦過,每一次的動作都難免牽動全身的傷口,不受控制地滯慢一瞬。 阿渺是習武之人,自然看得明白,陸澂的右臂……大概是廢掉了。 她垂下眼,默默吃完果子,起身收拾了下果皮,又踱到海邊洗了個手,慢慢轉(zhuǎn)身往回走的時候,經(jīng)過陸澂身后,似是不經(jīng)意地掃了眼圓石下的枯葉,躑躅片刻,走過去蹲下了身。 “哪有用這么厚的葉子的?” 她語氣譏嘲,伸手將石下的枯葉一點點撕扯細碎。 陸澂撤回劍,抑住牽動了傷口的痛楚,平復氣息說道:“現(xiàn)在是夏季,枯葉難尋,島上亦無火絨草……” “你剛才不是把這島夸得跟神仙寶地似的嗎?還不是什么都沒有。” 阿渺兇巴巴地打斷他,站起身,后退兩步,解下腰間的冰絲鏈,彈開鐵薔薇,朝圓石上倏然擊去。 啪的一聲,圓石被擊斷開來,碎成了兩半。 怎么會…… 阿渺皺起眉頭,蹲下身撿起碎石查看,一點兒火星的痕跡都沒有。 “火星……要靠刮擦才會出現(xiàn)?!?/br> 身后的陸澂,小心翼翼地輕聲開口:“還是我來吧。” 阿渺頓生窘意,同時勝負心驟盛,守著“工地”不肯退讓: “不可能!把你的劍給我?!?/br> 她朝后伸出手,等到陸澂終于將劍柄放到她掌中,迅速移至身前,一手握住劍柄,一手捻起鐵薔薇,將劍刃和花瓣湊到一處,使勁擊了一下。 幾點火星,落到了腳下。 果然! 鐵薔薇用料是玄鐵,而軟劍淬火的藥水獨特,以前跟他交手的時候,就常?;鸹ㄋ臑R的…… 哼,誰說非得要刮擦? 阿渺鐺鐺地敲著兵器,忍不住眉梢輕挑,接著開始如法炮制,嘗試將枯葉碎末點燃。 陸澂欲言又止,默默走近了些,佇立一側(cè)。 阿渺感覺到他的目光始終緊隨著自己,挪動位置拿背朝著他,沒好氣地開口道: “你是要監(jiān)工嗎?我小時候燒火打鐵都做過,怎會不知道如何點火?” 隔了片刻,沒聽見他接話,正覺奇怪,驀而又想到自己說起“打鐵”,再憶起那日與他在爐火前的種種親密,不由得霎時紅了臉,直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她清了下喉嚨,將聲音控制得冷漠淡然,隱含譏誚: “你不會……還以為我以前是在江北的佛寺,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被教養(yǎng)得溫順慈悲、弱不經(jīng)風吧?不管你之前以為自己知道了、看到了什么,那都不是真的!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統(tǒng)統(tǒng)都是假的!建業(yè)城里的那個我,根本……就不是真的‘我’!” 身后的人,依舊沉默。 過得良久,他輕聲開口道: “可我有自己的感覺。” 陸澂的聲音,低微卻篤定,帶著京城口音的柔軟纏綿,“就算是同一副面具,戴在不同人的臉上,感覺也會不一樣。所以不管你是不是變了容顏、換了身份、改了姓名,對我而言,你都只是‘你’。獨一……無二?!?/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