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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話未說完,卻見那人裝琴的動作、遽然停了下來,朝著自己的方向偏過頭,原本溫潤的面龐輪廓繃出一絲近乎緊滯的專注。 阿渺愣了愣。 這是……生氣了? 先前想不通對方何以發(fā)覺自己藏身樹上,后來再做推敲,倒是有所徹悟。 剛來天穆山不久的時候,卞之晉為了訓(xùn)練她的反應(yīng)能力,曾花了半年的時候逐步封閉她的五感,讓她感官缺失的狀態(tài)下、做出對敵的正確判斷和應(yīng)變。其中大約兩個多月的時間里,阿渺每日跟卞之晉過招,都必須蒙住雙眼,只依靠聽覺、觸覺甚至嗅覺來避開攻襲。那段時間,她的五官敏銳度被提升到了極限,整個人猶如脫胎換骨。 眼前這位,常年無法依靠視覺,對聲音的敏感必然高過常人。自己剛才在樹上雖然沒弄出什么動靜,但醒來時呼吸的微微一促、俯身下望時擦過樹干的輕輕摩挲,未必就能逃過他的耳朵。 阿渺望向依舊微微偏著頭、沉默而緊繃的盲少年。 反應(yīng)這么大…… 是以為自己在嘲諷他的身體缺陷,所以動了怒嗎? 天穆山的仆役大多身有殘疾,阿渺從小和他們生活在一處,同理心至深,就算剛交過手,也不愿去揭這種傷疤。再且,她心中對這人的身份也有所猜測,不想將關(guān)系弄得太僵。 思及此,她整肅了語氣,鄭重道:“我沒別的意思。算我失禮了?!?/br> 那人聽了阿渺的話,靜默一瞬,依稀竟是有些失望之意,面上的神情很快恢復(fù)了先前的冷漠疏離,也不答話,默然裝好阮琴,站開了身來。 “無瑕師兄!” 這時,對面的林子里,奔出來一個眼若點漆、唇紅齒白,莫約十歲出頭的小僮,“船已經(jīng)駛過來了,可以走了!” 跟在小僮身后的,是天穆山的船夫岑大。 岑大遠遠看見阿渺,摘了斗笠過來行禮,“小貍姑娘怎么在這里?甘姑娘剛還在尋你呢?!?/br> “師姐尋我?” 阿渺的視線從那對師兄弟身上掠過,將岑大拉到一旁,略壓低了聲音,“他們……是映月先生派來送信的人?” 先前交手的時候,心中就曾閃過一絲猜測,眼下見岑大親自下山來駛船,更是坐實不疑了。 岑大點頭,“這兩位的師父冉紅蘿,是映月先生的師姪。他們的船本是從南邊來的,剛才見過甘姑娘之后,說要北上,甘姑娘就讓我把船給他們調(diào)到這邊來,走暗河?!?/br> 天穆山上的侍者總共只有三人。負(fù)責(zé)山中伙房雜物的岑二、和眼前這位岑大是親兄弟,看守庫房和庭院的那位鐵匠啞大叔與他們也是舊識。年輕的時候,不知江湖深淺,觸怒了仇家、被下了毒,各自落下殘疾,幸得穆山玄門收留,一直避世居住于此。 岑大水性甚好,常年負(fù)責(zé)外出采購山中所需用品,對附近的水路十分熟悉。 阿渺見甘輕盈讓岑大親自相送、又肯將暗河路線相告,足見是把對方視作了貴客。 她躊躇了一瞬,打算還是得過去跟那兩個師兄弟正式見一下禮,可一抬頭,卻見那被喚作無瑕的盲少年,已然早轉(zhuǎn)過了身,領(lǐng)著小僮迤迤離去,縛目的系紗掠過肩頭、隨風(fēng)揚出起伏的弧度。 “哎!” 岑大扭頭一看,禁不住喊出了聲,迅速朝阿渺點了個頭,疾步追了上去,“兩位等等我!” 阿渺拾起地上的琴,望向那道絲毫無意減速、逐漸消失在了林間的天青色身影。 倒是,有幾分像夢里面那些反復(fù)重現(xiàn)的繁華綺麗、虛無縹緲。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呢…… 無瑕? 好狂妄的名字。 好狂妄的性情。 第44章 我要去見五哥 阿渺回到山上, 去到正堂,見地上扔著卞之晉練功用的綁腿沙袋,被戳得七裂八斷的。甘輕盈坐在案后, 手里捏著封書信,愁眉不展。 “映月先生來信了?” 阿渺小心翼翼地躍過地上的沙袋,湊到甘輕盈身旁。 甘輕盈把信扔到案上,“煩死了?!?/br> 阿渺拿起信紙,將其中內(nèi)容讀了一遍。 她在天穆山中這些年,對玄門里外的情況也大致有了些了解。那位尚未曾見過的師父, 謝無庸, 執(zhí)掌穆山玄門近五十年,性情孤僻、鮮少與人來往, 座下的弟子也不多,除了甘輕盈和卞之晉以外,就還只收過另一名姓柳的弟子。據(jù)說那位柳師弟天資過人, 深得謝無庸青睞,可惜行事叛逆不羈, 后來更是背棄了師門, 甚至跟祈素教有了牽連。 卞之晉每每提到這位柳師弟, 必然破口大罵, 堅決地認(rèn)定師父的病是被那臭小子給氣出來的! 但眼下阿渺看映月先生信中所言,更像是說謝無庸的病癥乃是練功過激所致、需要依靠寒氣來化解, 因此這些年來, 他一直帶著謝無庸住在柔然西北的莫加湖畔。 年初的時候,謝無庸總算恢復(fù)了些意識,睜眼瞧見死對頭映月,立馬掛不住臉面, 死活要立刻回天穆山。映月先生也不是個好脾氣的人,被鬧得煩了,也發(fā)起火來,一邊帶著謝無庸往南走,一邊寫信來讓穆山玄門趕緊去領(lǐng)人。 阿渺放下信,看了眼甘輕盈,立刻明白過來她為何愁眉不展,拉著她衣袖笑道:“師姐就別生氣了。師父醒過來了,總是好消息吧?” “好個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