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孩子，自家人說什么麻煩不麻煩的?！?/br>
    老太太眼眶濕漉漉的望著李棠，眼眸中的不舍讓李棠心口酸澀，祖孫倆頗為有默契的走向彼此，李棠被老太太攏入懷中，淚珠順著臉龐滾落，她輕聲說道：“我過些日子再來看外祖母?！?/br>
    “你說話算話，外祖母等著你來?！?/br>
    俞家眾人都在，在這里住了這些日子又經(jīng)歷了這一遭疫情，大家的感情比以往深厚多了，這分別來臨，大家都有些不舍，但李棠也不可能永遠(yuǎn)都留在青城，梁氏看著依依不舍的老太太脆生生道：“娘，你再不讓棠棠走天就要晚了?！?/br>
    老太太聞言放開了李棠，看著她上了馬車，萬之褚還站在馬車前，望著老太太擔(dān)憂的神色，萬之褚沉聲道：“外祖母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她的?！?/br>
    聽著萬之褚的保證，老太太的神色嚴(yán)肅，沉聲道：“別忘了你說過的話?！?/br>
    “此生不敢忘?！?/br>
    萬之褚的聲音不高不低，但在場的人幾乎都聽見了，私下里萬之褚和老太太之間說過什么話她們不知，但也都能猜出來談話肯定和李棠有關(guān)。

    老太太聽著萬之褚的話，眼睛卻定定的望著李棠，“路上要小心，回去后好好照顧自己……到了盛京給我寫信。”

    李棠點(diǎn)頭應(yīng)著，萬之褚也上了馬車，老太太被許氏和梁氏攙扶著，馬車啟動走出幽長的巷子，她掀起車窗回頭望去，老太太還杵著拐杖站在原地，見她探出頭來又朝她揮了揮手。

    李棠鼻子一酸，紅了眼圈。

    馬車已經(jīng)走遠(yuǎn)，已經(jīng)看不到老太太和眾人的身影，李棠下了窗，萬之褚遞過來一塊帕子，她伸手接過帕子，多余的話兩人一句都未說。

    萬之褚看著她的眼神溫和之余還攜著一絲期許，老太太找他聊過天，把他從頭到尾的罵了一頓，老人家是那么的厭惡他，怨他，恨他，可她卻又那么心疼李棠，為了李棠不得不忍耐著他這個人的存在。

    她讓他以整個萬氏一族人發(fā)誓，她要他寫下血書，若是將來他再欺負(fù)李棠，那她就將那血書公布，讓天下人都唾罵他萬氏一族人，他便是家族的千古罪人。

    他發(fā)了誓，寫了血書，他向老太太承諾了，往后余生他一定會照顧好李棠。

    只是，回到盛京后李棠是否還接受他的照顧，他沒那么確定了。

    “別太難過了，等回去安頓好，若是想念外祖母了再派人來接她去住一段日子?！?/br>
    聽著萬之褚的話，李棠深吸了一口氣柔聲說道：“外祖母年紀(jì)大了，不適合這般長途跋涉的奔波了?！?/br>
    “那換我們來就是了?！?/br>
    他每一句話說的都是他和她，這些日子都是如此，李棠一直沒有反駁他，一是不想在俞家里倆人鬧得不好看，二是她最近沒什么精神，懶得管。

    但現(xiàn)在離開了俞家，馬車駛?cè)媵[市里，車外縈繞著嘈雜的叫賣聲，她將用完的帕子疊起，抬眸望著他開口說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萬之褚聽她這話，心下一沉，眼眸中閃過一抹慌亂，雙手覆在膝蓋上：“不辛苦，只是養(yǎng)了這么久你身子都還沒恢復(fù)好，等回去……”

    “我身子已經(jīng)好了，你不用再cao心這些事，回去后我們就各過各的日子，我們都是大人了，自己照顧好自己就行?！?/br>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李棠打斷了，聽著李棠的話，他就那么靜靜的望著她，覆在膝蓋上的手緊扣著，手背上的骨骼漸漸泛白。

    李棠不去看他，微微扭頭避開了他的眼神。

    馬車內(nèi)的氣氛低沉，萬之褚沒有接她的話，他早早就知道，即便這些日子她們朝夕相處，她們對過去對未來只字不提，在李棠的心里，裂縫永遠(yuǎn)存在，她與他之間，永遠(yuǎn)都有著界限存在，不是沉默就能夠抹去的。

    她這一席話，早晚都會有。

    可這青城都還沒出李棠就把這話說了，在他的意料之外。

    沉默了許久萬之褚才淡淡問：“各過各的日子，是要像陌生人一樣？”

    李棠微微蹙眉，回眸望向他，陌生人嗎？她之前一次一次的想要她們做陌生人，可他哪一次做得像個陌生人？

    又經(jīng)歷了這一遭，陌生人哪里會像他這般為了她從盛京跑到渝州，哪怕當(dāng)時的渝州瘟疫蔓延，宛如地獄，他也來了。

    雖然他嘴上說因公務(wù)而來，但誰有公務(wù)在身還能一直守在她身邊呢？

    她說各過各的日子，自己照顧好自己，他就理解為要像陌生人一樣？

    “你能做到我們像陌生人一樣嗎？”李棠問，萬之褚喉間微動，臉色發(fā)白，“不能，也不想。”

    他望著李棠，想著嚴(yán)華說過的那些話，再想著她經(jīng)歷了渝州這一遭，身子受了嚴(yán)重的耗損，每每想起他都恨極了自己。

    “棠棠，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李棠望著他泛紅的眼，心中沉悶，有許多話到嘴邊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沉默了良久才淡淡問道：“我們真的還能重新開始嗎？”

    “能！”他回答得斬釘截鐵，但看著李棠平瀾無波的神情，他語氣溫軟，“一定能的。”

    看著他這般模樣，李棠沉默了片刻說道：“這個事情等回京后再說吧。”

    雖然沒有答應(yīng)，但李棠也沒有拒絕，在萬之褚的心里，李棠這稍微松了點(diǎn)口都是希望。

    他們回去走得慢，從青城到盛京走了半個多月，從離開青城后，每到驛站李棠就寫一封信寄回去給老太太，匯報路過里哪里，宿在何處，吃了什么，天氣如何等等的瑣碎日常，老太太每隔一兩天就收到一封信，李棠這孩子氣的舉動沖淡了老太太心頭的愁緒。

    她們到盛京時已經(jīng)是快六月了，盛京已入盛夏之日，天氣炎熱。

    萬老太君早就得了萬之褚和李棠一同回來的消息，得了確切的消息后，老太君和安氏早早的就忙了起來，安排著府中的下人做好了吃食送往永祿街。

    留在府中的梁嬤嬤知道李棠要回來了，也是早早就忙碌著，李棠人還沒到府邸，李翾就先到了。

    梁嬤嬤也是國公府的舊人自是認(rèn)識李翾的，但李翾自從入宮就很少回國公府，加上如今李翾的身份是當(dāng)朝太后，梁嬤嬤更是克己復(fù)禮，小心伺候著等李棠回來。

    李翾剛到一會兒，安氏就帶人送吃食來了，一進(jìn)院子看到坐在院中涼亭下的李翾，她愣了片刻便帶著人朝李翾走去。

    “臣妾安氏見過太后娘娘。”

    李翾看著見禮的安氏，沉聲說道：“在外面不用多禮，起來吧。”

    安氏帶著人起身，還不待李翾問她便道明來意，“老太君聽聞六娘子今日回來，便吩咐妾身給做一些吃的東西送過來?！?/br>
    李翾道：“你們有心了。”

    安氏微微頷首，回道：“應(yīng)該的?！?/br>
    安氏話落，梁嬤嬤帶著婢女去接食盒，剛接過還沒放置好，李棠就到了大門口。

    聽聞?wù)f話聲，李翾也起身朝門口走去，安氏緊跟其后，梁嬤嬤急忙將食盒放好也去了門口。

    李棠剛下馬車便看到從院子里走出來的李翾和安氏，懵了一瞬，急忙問道：“jiejie怎么來了？”

    李翾柔聲道：“來看看你。”

    聽著李翾的話，李棠望向安氏，還沒待說話，就聽萬之褚的聲音響起：“微臣見過太后娘娘?！?/br>
    李翾看著萬之褚和李棠，二人都格外消瘦，李棠除了特別瘦之外氣色看著還行，萬之褚的話，人瘦了些氣色也不是很好。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br>
    李翾這句話是以李棠長姐的身份說的，并不是太后的身份，萬之褚回道：“是我應(yīng)該的?！?/br>
    話落萬之褚望向安氏喚道：“二嬸娘怎么過來了？”

    安氏道：“你祖母知道你們今日回來，便讓我給送了點(diǎn)吃的過來?！?/br>
    李棠望著安氏微微頷首，“多謝老太君和二夫人，改日我過府去看她老人家?！?/br>
    得了李棠這話，安氏笑了笑，“好，老夫人還等著我回去回信，我這就先回去了，六娘子，改日一定要過府來玩?！?/br>
    李棠回道：“好?！?/br>
    安氏帶著人走了，萬之褚留下來一同吃了午膳，因?yàn)槔盥Q在，他也沒有多留就回了相府。

    李翾見萬之褚走才問道：“你們和好了？”

    李棠說道：“還沒有。”

    “我看他這樣子，還以為你們和好了?！?/br>
    李棠笑了笑沒說什么，李翾也沒有再說這事兒，拉著她的手，眼眸里都是心疼，“你這身子，一個人在外面我不放心，跟我去宮里住一段時日?！?/br>
    “我這身子只是看著瘦，病已經(jīng)好了，住宮里我是不去了，jiejie要是想我，我隨時入宮陪你便是。”

    李翾道：“主要是不想你跑了折騰。”

    “這里又不遠(yuǎn)，不折騰?！?/br>
    見李棠沒應(yīng)，李翾也就算了，姐妹倆聊起了外祖母，然后說了一些在青城發(fā)生的瑣事，李棠想起了臨行前俞世安說的話，她委婉的轉(zhuǎn)達(dá)給了李翾。

    李翾聽聞面色平靜，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俞世安跟你說的？”

    李棠應(yīng)道：“嗯?！?/br>
    “我知道了?！崩盥Q說完眸光流轉(zhuǎn)，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問道：“賀娘子是不是還在渝州？”

    “還在，她在編撰藥典，說還要去一趟大宛，所以現(xiàn)在還在渝州?！?/br>
    李棠回答完后恍惚覺得是有什么事情，但她一時間沒想明白過來，望著李翾詢問道：“jiejie問賀娘子是有什么事情嗎？”

    李翾雙手捧著茶盞，輕輕的吹了一口浮在水面上的茶葉抿了一口，“沒什么大事，期待她早日歸來，你們要是有書信來往的話，你就告訴她，若她編出了藥典，太醫(yī)院有一個位置我留著給她。”

    賀靈沉迷于醫(yī)術(shù)她知道，賀靈想要編撰藥典她也知道，但為何現(xiàn)在還留在渝州，她也是清楚的，不然她不會多嘴讓俞世安照顧一下賀靈，她是希望賀靈心想事成。

    可李翾剛才明顯的話里有話，如果賀靈要是和俞世安在一起了，那么賀靈就算回來了，可能將來也會在青城生活，很難留在這盛京，除非就是兩人事情沒成，賀靈獨(dú)自回了盛京。

    李棠也沒有去追問，只是笑道：“jiejie要說話算話?！?/br>
    “那當(dāng)然?！?/br>
    說著她恍惚又想起了過年李翾給她的紅包里那張白紙，現(xiàn)在李翾在宮外周圍又沒有外人，她問道：“對了，過年時jiejie放在紅包里的那張白紙是什么意思？jiejie完成我一個心愿？”

    李翾微微挑眉：“你想要什么？”

    “真的是滿足我一個心愿？”

    李翾道：“你要是想要那天上月我可滿足不了?！?/br>
    望著李翾明媚的模樣，李棠想著她在宮內(nèi)的生活應(yīng)該還挺好的，當(dāng)今的皇帝是她一手扶上去的，定也是尊她敬她，才會有今日這般模樣。

    她尋思了片刻說道：“我還真有一個心愿，雖然不是天上月，但也挺難的?！?/br>
    李翾望著她笑道：“說來聽聽?！?/br>
    “我想要女子可以在慶國立戶，不是跟著父親，不是跟著丈夫，不是跟著兒子，是女子自己可以開門立戶?！?/br>
    第72章 -何為平等

    ◎接下來，女子可開府立戶，母后是否這般想？◎

    李棠話落, 李翾的眼神瞬間就嚴(yán)肅了起來，她將手中的茶盞遞給了站在身后的白苓，白苓接過茶盞后手微微顫抖著,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槔钐哪蔷湓? 但她深吸了一口氣，雙手緊緊的托著那個茶盞，等著李翾的下一句話。

    “還想要什么？”李翾問。

    李棠說：“還想要女子可以參加科考, 可以入朝為官……”說到此處她猛然回神望著神情嚴(yán)肅的李翾笑了起來, “jiejie是不是覺得我太貪心了？”

    李翾笑而未語, 就那么定定的望著她, 良久才說道：“你想要什么重新想一個吧，過些日子告訴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