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送藥的雪黛擔(dān)憂地看了眼青鈺，也知青鈺倔強秉性，遲疑了半晌，也不曾主動開口想勸。

    勸什么？公主心里其實都清楚得很，但是她這么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

    任誰看了都心里難過，可誰都不好打擾她。

    青鈺面看著卷宗，面端起那聞著便覺得苦的藥碗，心不在焉的喝了口，眉峰不動分毫，顯然是早已習(xí)慣這等苦澀。那端藥的手還有些不穩(wěn)，她唇色發(fā)白，睫毛在不住地抖動，宋祁袖的手指不知何時已經(jīng)攥緊成拳，心底沉悶至極，像是壓了塊大石頭。

    宋祁忽然想起年多以前是怎么遇到她的。

    那日，他隨族人參加宮宴，長寧在飲酒之后離席，獨自在御花園散步，便這樣毫無征兆地暈了下去。

    當(dāng)時四周無人，只有宋祁路過，見她身素衣，以為是哪家千金，便貿(mào)然過去扶她。

    誰知這位暈倒的公主驀地清醒過來，反手便給他耳光。

    聲清脆的巴掌聲，響徹在宋祁耳邊，區(qū)區(qū)弱女子，力道卻是如此之大，打得他耳邊嗡鳴不止。長寧高傲而冷漠的聲音響起：“你放肆！”

    剛剛說完“放肆”，她身子又晃了晃，掩唇低咳，面上透出絲蒼白，潔白的裙擺被泥土沾惹，綢緞般光滑的長發(fā)散落在肩背上，襯得她膚白若雪。

    又難以接觸，又如此迷人。

    宋祁本有些惱火，可他只是區(qū)區(qū)庶出子，又能怎么樣呢？眼前的女子，顯然并不是如他所想的那般身份普通，他只能選擇忍耐?？粗矍巴纯嗖豢暗呐樱瑐€膽大的念頭浮現(xiàn)在了他的腦海：倘若他幫了她，會不會從而得到什么機會？

    他曾經(jīng)聽說，長寧公主昔日幕僚姚令之，本是卑微賤民，因容姿秀美，得公主喜愛，后來被舉薦給了陛下為官，短短半年，便進了尚書省做事。

    這樣的故事，會不會也發(fā)生在他的身上呢？

    宋祁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在順著五臟六腑瘋狂奔涌，直達心臟。

    他是庶出子，鎮(zhèn)國公府再顯赫，那萬人之上的位置，那身處權(quán)勢心的感覺，也永遠都輪不到他，

    那又為何不放手搏？

    宋祁忽然伸手，握住眼前女子的雙肩。

    伸手觸，才發(fā)現(xiàn)滿手濡濕，她的冷汗順著額頭流得飛快，瞬間打濕了衣裳。

    痛得如此之厲害。

    宋祁不顧她惱怒地快要殺人的目光，將她扶起，帶著她往僻靜之處走去，攙著她在邊的石凳上坐下。

    他低聲問道：“此事可否讓旁人知曉？”

    她艱難搖頭，貝齒死死地咬住唇瓣，臉色慘白得嚇人。

    宋祁見她下唇被咬破了，鮮血隱隱殘留在唇角，于心不忍，便拿出了袖的帕子遞給她，柔聲道：“咬這個吧?！彼o了靜，又問：“可否去請?zhí)t(yī)？”

    “王……太醫(yī)……”

    她依靠在他肩頭，斷斷續(xù)續(xù)吐出三個字來，宋祁了然，便讓她靠在邊，轉(zhuǎn)身走了。

    他身份特殊，只好用特殊的法子，將王太醫(yī)引至此處，自己藏在了暗處，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王太醫(yī)走了進來，對這白衣女子道：“臣見過長寧公主殿下，您怎么會在這里？”

    長寧，長寧。

    原來她就是長寧公主。

    后來的切，如宋祁所想，他得到了長寧公主的青眼，被長寧親自在御前舉薦，爭過了家嫡出的弟弟。

    只是長久下來，宋祁發(fā)現(xiàn)，長寧并不如外界傳言的那么嚇人，她甚至是可憐的、極端的、不顧切的。宮宴之前，若非她冒著大雨連夜入宮拜見陛下，也不會病得那么突然，直接暈倒在了御花園。

    可宋祁就是欣賞這樣的女子，剛強獨立，猶如把鋒利的刀，永遠自會將刀刃向前，只露鋒芒。

    從他認識她時起，他就知道，她永遠剛強如斯，不畏艱難。她于他，永遠都是如此遙不可及。

    可今日，宋祁多希望她能放棄那復(fù)仇的念頭，像她這樣的姑娘，應(yīng)該被納入懷好好疼愛，若她不是長寧，沒有背負那么多，該有多好。

    宋祁心頭壓著沉沉心事，告退之后，便也立即回了州衙門。

    他畢竟是青州別駕，不好多在長寧跟前多留，他也正好回去看看賀敏對方頌之事是何看法，他總覺得……事情定沒那么簡單。

    喆轉(zhuǎn)瞬便抵達州衙門，章郢那廂仍未出府衙，思緒沉浮間，眸底已愈來愈寒，路行至前苑方止。

    前面卻陡然亮起抹微弱的燈光，有人提著它走近，清俊五官逐漸在黑暗顯露出來。

    是宋祁。

    宋祁唇畔帶笑，手提著燈籠，燈光在眉骨上打了陰影，端得是豐神俊朗、溫潤如玉。

    沒想到此刻喆居然在這里，宋祁微微瞇眼，在章郢欲越過他離去之時，驀地開口道：“今日公主終于抓到了暗搗鬼之人，青州上下俱松了口氣，只是看大人神態(tài)，似乎不怎么為公主高興？”

    章郢腳步微滯。

    宋祁轉(zhuǎn)身，挑著燈籠看他，笑道：“不知大人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公主如此信任你，你不主動過去慶賀，會不會不太妥當(dāng)？或是，大人與那幕后黑手有什么聯(lián)系，此刻高興不起來不成？”

    章郢臉色陡冷，指骨沉沉響，轉(zhuǎn)過身來，冷睥他道：“宋大人言下何意，不妨直言不諱?！?/br>
    此人多次主動為難他，章郢并未覺察不到，只是未曾將此人放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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