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陛下肯見你，就不會如此果決的處置太子妃！”關(guān)穅動也不動，任那劍鋒在他頸上劃出一抹血色：“放手吧殿下，已是回天無力了?！?/br>
    “關(guān)穅?！钡铋T內(nèi)響起太子妃溫柔鎮(zhèn)定的聲音。

    “臣在。”關(guān)穅拱手施禮。

    “轉(zhuǎn)告陛下，臣妾從未做過愧對太子之事，長孫是太子唯一血脈，望陛下垂憐善待。”

    關(guān)穅朗聲應(yīng)著，榮檢揮劍砍入門縫，可厚重的門栓豈是一劍可以砍斷的。關(guān)穅攔下他來，吩咐左右：“送長孫殿下回寢殿！”

    “娘……娘！不要！”榮檢痛哭哀嚎著，奮力掙扎著，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母親自懸于梁上白綾，一腳踢翻了凳子。

    次日早朝，太子妃因思念太子，終日郁郁寡歡，懸梁自盡的消息宣布出來，舉朝哀慟。

    又十日，長孫受封肅王，就藩甘州。

    榮晉呆坐在一株郁李樹前，最后一片花瓣也枯落了。

    “這是懷王府剛剛落成時，太子親手栽種的，他對我說，郁李又名棠棣，“棠棣之華”則象征兄弟和睦?！睒s晉苦笑：“彼時我覺得他話里有話，借題發(fā)揮敲打警告于我，心中滿是不屑?！?/br>
    徐湛靜靜的陪在一旁，心中暗嘆，生在皇家，連最尋常的父子兄弟之情都是奢求。

    榮晉長長的嘆了口氣：“東宮倒了。”

    “造化弄人。”徐湛勸道：“或許于太子是另一種解脫?！?/br>
    東宮倒了，榮晉沒了掣肘，處事卻格外謹慎。

    皇帝知道他雖有些頑劣，大事上卻極少犯糊涂，又見他較從前更為低調(diào)穩(wěn)重，心中更是欣慰。

    在沈岳部堂的力主下，溫之行將軍的募兵制逐漸步入正軌。

    募兵需要國庫調(diào)撥錢糧，徐湛奉旨來戶部“要錢”。

    “招募是什么，不是世襲也不是征發(fā)，招募是要給銀子的！”老尚書大搖其頭的念著他的理財經(jīng)，情緒暴躁：“吃穿用度，軍餉糧草，槍炮兵器都是錢啊?！?/br>
    徐湛趕緊道：“沈部堂在奏章中粗算過，因僅是試行，用度并不是很高?！?/br>
    老尚書依然是搖頭嘆氣：“沒辦法，今年的花項實在太多了。去年剛松了口氣，年底撥款給工部一百萬兩，修補京城坍塌的城墻，今年一入春又是五十年不遇的春澇，受災(zāi)的州縣要賑災(zāi)，要減免秋稅，又是一大筆開銷?！?/br>
    老尚書揪著寥寥無幾的幾根胡子掰著指頭跟他數(shù)：“上個月乾清宮大火，修繕宮殿又報了一百二十萬兩，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也不是個印錢的，這么些名目實在是左支右絀?！?/br>
    “修繕乾清宮要這么多錢？”徐湛驚訝。

    不問還好，一問，老尚書更加陰陽怪氣的道：“馮夙執(zhí)掌工部多年，還不是他們工部報多少，內(nèi)閣就票擬多少，內(nèi)閣票擬多少，司禮監(jiān)就批多少?！?/br>
    “哦，想……想必，乾清宮是要大修的吧?！甭牫隼仙袝捴兄?，徐湛硬著頭皮答道。

    “我說你這孩子怎么這么幼稚！”老尚書氣的胡子快翹了起來：“他那城墻修的好啊，比豆腐渣還要堅固，一腳是踹不倒的，非得兩腳才行！還有三年前撫陽堤決口，最后怎樣，還不是死一個知縣、兩個河道監(jiān)管了事？究竟是誰在從中牟利，賬目你比我清楚！”

    戶部尚書掌管整個大祁的國庫錢糧，嘔心瀝血，德高望重，連皇帝同他說話都會客氣幾分，這樣抱怨的話天天說月月念，誰也不會放在心上。

    徐湛就不一樣了，他才幾斤幾兩，有些話聽聽就好，哪里敢接。

    “老大人恕罪，下官是后學(xué)末進，不敢答老大人問話?！毙煺抗淼?。

    老尚書望著他，對這位名動京城的新科狀元滿是失望之色，怎么有了功名反倒謹小慎微，泯然眾人了呢？

    “那……”徐湛試探道：“翻修宮殿能不能……”

    老尚書一愣，否認了自己剛才的想法：“你敢把算盤打到陛下頭上？”

    “是陛下的意思?！毙煺康吐暤溃骸氨菹抡f，沿海百姓受倭寇滋擾日久，便是住在金磚玉瓦的宮殿里也無法安枕。”

    “陛下多慮了，馮夙是不會用金磚玉瓦給他修宮殿的?！崩仙袝藗€白眼，不放過任何一個損人的機會。

    “下官明白了?！毙煺啃卸Y道：“還要去回陛下的話，老大人，下官告退?！?/br>
    徐湛來戶部，就是問問募兵的軍費如何著落，如果沒有余錢，就看看哪些花項是可以酌情挪用的，皇帝心里也清楚，最可以拖延的款項就是自己的寢宮了，但仍不死心的讓徐湛來戶部。

    東南要剿倭寇，京防要加固，五十年不遇的春澇使十幾個州縣受災(zāi)，要想給沈岳、溫之行募兵籌措糧草軍費，皇帝的寢宮翻修計劃，只能被擱淺了。

    “那就拖一拖吧。”皇帝疲憊的閉上眼睛：“讓內(nèi)閣票擬，把翻修宮殿的款項去了，撥給沈岳用于募兵?！?/br>
    徐湛沉默了半晌，才哽咽道：“遵旨?！?/br>
    皇帝奇怪的看向他，只見他雙目通紅，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你哭什么？”

    “陛下宅心仁厚，憫恤生民艱辛以至玉體有虧，臣于心不忍……”徐湛擦了眼淚，俯身道：“臣失儀了，請陛下降罪。”

    皇帝被他一記馬屁拍的暈暈乎乎，悵然感嘆道：“做君父的，自是要先讓子民有飯吃，有衣穿，有屋住，你日后若為一方父母，也要切記：下民易虐，上天難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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