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目光往上移了移，將手伸到跟前，接著又摸了摸臉。還好，手還是手，臉也還是臉，身上的衣服也都還老老實實地穿著。

    只是——我目光又往下飄，煙灰色的衣衫薄如蟬翼，濕噠噠地貼在雪白光滑的蛟尾上，衣衫褶皺蜿蜒，鱗片閃爍著無數(shù)艷光……

    我臉上莫名一熱，翻下淺灘將尾巴藏到了潭水中，方又回身攀到岸上，同寶羅大仙說話。

    寶羅大仙站在岸上念念有詞，顯然在思索五彩石的事。

    但我現(xiàn)下實在管不了那五彩石了。

    我問：“為何我突然化出蛟尾來了？”

    寶羅大仙說：“若如你所言，你與那蘭妖的五彩石，莫非都是涂澤君送的？畢竟女媧與伏羲的傳人，天上地下，論起來也只有涂澤君了?！?/br>
    第80章 把柄

    “為何我突然化出蛟尾來了？”我又問了一遍。

    寶羅大仙把他的目光從那勞什子五彩石挪到我身上了：“??？出云使說什么？”

    我手攀在岸上，尾巴潛藏在水中，潭水深處十分冰涼，我感到自己尾巴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然后將問題又重復(fù)了一遍。

    寶羅大仙眉毛和胡子抖了抖，鼻子皺了起來，聽不懂似的，說：“出云使本便是一條銀蛟，如今不過現(xiàn)出真身來罷了，哪有什么突然不突然的？”他說，“昨日你與涂澤君各以真身自火海中飛出，一蛇一蛟，一黑一白，兩廂纏繞著凌空飛過，眾仙家見狀雖感驚詫，但于你二人亦不過天性所使，自然為之，更無突然一說了?！?/br>
    寶羅大仙年紀(jì)一大把了，講起道理來很像人間的老學(xué)究。而老學(xué)究的一大特點便是，縱你心知他說得很對，但那些道理就是一點聽不進去。寶羅大仙比老學(xué)究們強一些，至少有兩個詞我聽進去了。

    他說我跟涂澤是“兩廂纏繞”、“自然為之”。

    我尾巴尖又不禁打了個哆嗦。

    我在苦水河邊，每年出了蟄，到四五月里，河灘上、草叢中，時常會撞上些兩兩出沒的蛇類，這兩條蛇往往互相纏繞、相偎相依，十分親密，到了合適的時機，便要做一些“自然為之”的事。

    我與涂澤，即便天性難抑、現(xiàn)出真身，但眾目睽睽之下，還隔著說不清的冤債，總不會是那種“兩廂纏繞”法吧？

    我頭皮發(fā)麻，尾巴上的鱗片都炸起來了——這怎么一樁接著一樁都是聳人聽聞的事啊！

    尾巴的事我也管不了了，我跟寶羅大仙確認道：“我跟涂澤君，光天化日，沒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寶羅大仙瞇起眼，想了一想，說：“你倆嗖的一下就飛走了，又被五彩石的一層虹光包著，沒大看清。不過——”他又捋著胡須一頓。

    “不過什么？”我追問。

    “不過你師父當(dāng)時說了一句‘見笑’?！?/br>
    我聽得更是一驚，不由傾身問道：“廣陵也看到了？”

    寶羅大仙聽我沒大沒小地直呼師父名諱，正色皺眉，有一些提點我的意思，補充道：“你這么一問，廣陵神君當(dāng)時神色是不大好。涂澤君一向不甚愛惜自己的名聲，在神族當(dāng)中亦是一個異類。如今你同他摻和在一起，廣陵神君大約覺得你有辱師門了。出云使，你可要好好同廣陵神君認錯?！?/br>
    “……”我不覺往水下縮了縮身子。

    寶羅大仙說的雖也有理，但我想的卻不是這個。

    廣陵雖是堂堂神君，但我知道他并不將名望威儀放在心上，他高居寒山之巔的理由與他在人間離群索居的原因是一樣的。他圖的是自在清凈，而不是高不可攀。

    因此，若他果真為此動了氣，那也定然是出于別的緣由。

    哎……說到底，心魄沒個著落，這天界對于我就像人間對于廣陵，倏忽一瞬便過去了，因此我大可不必在意別人對此事的觀感，甚至此類身體之親也不過微末小事，對我來說，唯一重要的是不能再與涂澤有牽絆罷了。

    說起這個，我想起方才寶羅大仙的話，又將手里的玉璧攤了出來。寶羅大仙說的很有道理，不論我是怎么得到這玉璧的，最最開始，它極有可能是屬于涂澤的。

    寶羅大仙見我沉默不語，當(dāng)我是怕了，十分好心地安慰道：“出云使，你也別太擔(dān)心了。廣陵神君并非不通情理之人?！?/br>
    我說：“多謝寶羅大仙指點，在下知道了?！?/br>
    他卻又說：“若你實在擔(dān)心，本仙這里也有你師父一個把柄，你若抓住這個把柄，廣陵神君必定不會再責(zé)罰你?！?/br>
    “把柄？”我抬起頭來問。

    寶羅大仙揣著手，看看我，又看看我手里的玉，抖著胡須嘿嘿地笑了兩聲。怎么說呢，雖然不太恰當(dāng)，但這位白發(fā)鶴顏的神仙此時的神態(tài)實在頗似人間投機倒把的jian商。

    我覺得不大妙。

    我看著他轉(zhuǎn)身揮退守在旁邊的兩個童子后，又轉(zhuǎn)過身來，神秘兮兮地同我說：“廣陵神君這個把柄，本仙可是抓了它幾千年了，誰都沒有說過，只有本仙知道?！?/br>
    我說：“大仙想要什么……不會是這枚五彩石吧？”

    這老神仙就捋著胡須大笑起來，笑過，看著我問：“出云使肯換么？”

    我尾巴尖又打了個哆嗦。

    廣陵的把柄，這對我實在很有誘惑力，我實在想不出像莊子虞這樣刀槍不入的人也能有把柄落在別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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