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眠眼睛微微睜大。

    他能感到一股溫柔而有力的力量，正從自己的額頭，滲透到四肢百骸。

    他好像被籠罩在銀色的光輝中，就如十幾年前一樣。

    他喉頭滾動，眼中蓄滿淚水，那些呼喚即將從口中逸出。

    神圣的聲音敲響他的鼓膜：“不要緊張，不要害怕，放輕松，我只是需要你回答一個問題。”

    主啊，您終于再次降臨在我身邊。

    第153章

    方眠感到前所未有的輕盈, 好像有一摞輕飄飄的羽毛，正托著他的身體，接連數(shù)日伏案實驗帶來的疲憊一掃而空, 清澈溫潤的泉水從頭頂沖刷而下, 將盤桓在體內(nèi)的污濁洗滌干凈。

    他的大腦異常靈巧，思考的速度比往常要快好幾倍。

    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說：“是為了您。如果您想要奪去我的生命, 我也絕不猶豫?！?/br>
    “您的意思是……您是故意降下災(zāi)禍, 想要懲罰我們嗎？”他哀傷地望著自己的神, “所以，我們根本不可能研究出強化藥物?！?/br>
    他深深地伏下身：“聆聽圣恩。”

    他聽到了極輕的一聲嘆息, 像是一朵云，催促著他直起身，抬起頭。

    “你不需要做這些。”言知瑾拂開他額前的金發(fā), 注視著他湛藍(lán)的雙眸, “不需要像奴仆一樣遵循我的每個意愿。”

    “我就是您的奴仆。”方眠說, “我只是有幸得到您垂憐的路邊老鼠?！?/br>
    “但我沒這么想?！毖灾f, “我也不需要你們，作為我的奴仆。”

    方眠失落地垂下頭, 雙手按住心臟：“我知道，我身份低微，實力弱小, 根本沒有資格成為您的奴仆, 我只是, 仰仗您的光芒存活的灰塵罷了?！?/br>
    言知瑾重重地呼出一口氣，聽起來有點生氣了。

    他惶恐地重新伏下：“請您原諒我的無理?！?/br>
    “你把頭抬起來。”言知瑾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方眠分辨不出他到底是什么用意, 不敢輕易抬頭。

    言知瑾好像又嘆了口氣。

    方眠看到自己眼前的椅子腿向后移動, 只剩下一雙修長筆直的腿, 一道陰影罩了下來。

    他瞳孔緊縮，心臟像被人捏在手里，劇烈跳動。

    言知瑾單膝觸地，跪下來，輕輕抱住他，呢喃道：“放松點，你并不是什么路邊老鼠，更不是灰塵。你是，我最優(yōu)秀的助手，我的好朋友?！?/br>
    方眠仿佛被水泥澆筑的雕像，一動不動，只有眼睛偶爾眨動。

    淚水涌上他的眼眶，沿著臉頰滑落，將堅硬的水泥化開。

    “這一點，不會因為你做過的事，你的想法而改變?！?/br>
    “可是……”他想要反駁，不是的，您是萬知萬能的神，而我只是一個，險些死在實驗里的普通人類，我們之間的距離，比從星系的這一端到另一端，都要長。

    “我現(xiàn)在正在你的面前。你可以觸碰的地方?！?/br>
    石化的手指咔咔作響，抖落裹在外層的石屑，艱難，而又小心翼翼地彎曲，觸碰他的后衣領(lǐng)。

    “你并不是我的奴仆，我們不是主從的關(guān)系。你不需要費盡心思，揣測我的心意，討好我。”

    唾液不斷沖擊著封在喉嚨口的水泥，他歷經(jīng)千辛，咽下一口口水，沙啞地說：“您救我于險境，您賜予我力量，是您給予我新生?！?/br>
    我將用這副由您塑造的身體，永久為您效力。

    “我希望你能過得快樂自由?！毖灾f，“這是我當(dāng)時對你們的祝福，也是現(xiàn)在的。”

    “我不太理解您的意思……”方眠的舌頭好像會打架，短短的一句話說得極為生澀。

    “意思是，我當(dāng)時做那些事，不是為了讓你為我效力，而是為了讓你能為自己效力?！毖灾托牡貑?，“我們在A國做實地觀察的時候，曾經(jīng)救治過一只幼豹。在為它治好傷病之后，我們做了什么？”

    “把它……放了回去……”

    “為什么？”

    “因為我們不想它們因為圈養(yǎng)，失去本性。我們救治的目的，是保護它們的種群，讓它們能夠自在地生活?！?/br>
    “你現(xiàn)在，明白了嗎？”

    “可如果是我的話……我一定希望……”方眠泣不成聲，“我一定希望那只幼豹能記住我，我希望它在再次見到我的時候，仍舊能對我親近有加?！?/br>
    “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做到了?！毖灾f，“你不需要做更多的事了?！?/br>
    方眠身上的水泥似是被一把鐵鍬敲裂，大塊大塊地掉落地面。

    他的身體柔軟下來，回抱住言知瑾，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

    “想一想那只幼豹，你會希望它有一天，殺死自己的同類，來對你進行討好嗎？”

    方眠連連搖頭。

    “那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

    許許多多的畫面突然出現(xiàn)在方眠的腦海里，清晰得就像一切正發(fā)生在他面前。

    他看到了，無意中被注射蛇毒而痛苦掙扎的人；他看到了，眼睜睜目睹自己的親人死在變異者手里的人；他看到了，不斷想要喚醒因為變異藥物而失去理智的愛人，卻被他殺死的人。

    人類，他的同類，正陷在苦難之中。

    “我不想這樣……我只是想讓他們變得更好。我沒想殺死他們，我想要他們變得更強?！?/br>
    “那么我現(xiàn)在告訴你，你的方法錯了?！毖灾宄辛Φ卣f，“我曾經(jīng)說過，終止這個實驗，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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