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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今日備了有名的長魚宴,足足有108道鱔魚做的菜。寬闊的宴客高臺上,男賓女賓隔著屏風各設(shè)一流觴席,對面就是林家平日里聽戲的戲臺子。 元姝等人到時,臺上已經(jīng)有翩翩起舞的歌舞伎,生得細挑個兒水蛇腰,舉手投足皆是風流。 待開了宴,江氏當著眾人的面讓元姝坐在了她身邊。揚州城有頭有臉人家的太太看在眼里,一時摸不清此女的底細,眼巴巴地也等不來江氏為她們介紹,于是個個也懷了十二分的小心,沒人敢來觸元姝的霉頭。 是以,這頓飽負盛名的長魚宴,元姝全當了個悶頭享用美味佳肴的饕客——大人說是帶她過來散心的,什么夫人交際的,也輪不到她一個外宅。她心大,吃起東西來也就格外的香,宴后不知不覺有些積食,和江氏告了罪,便和丹蘭一道沿著碧水池邊走走,消消食。 正巧此時侍宴的歌舞伎們都下了臺,瞧見元姝主仆,都“夫人”的喚著行了禮,唯有一位高鼻深眼柳葉眉的俏佳人顯出幾分躑躅,走出幾步復(fù)又遲疑著折返回來,失禮地盯著元姝仔細地看了看,這才驚喜地開口。 “姝娘,真是你???” 第6章 ◎是敵是友◎ 元姝自然不識得此女。 “你是?” 那女子卻是個九曲心腸的,聞言臉色一變,嗤笑著上下打量了她幾眼,道:“夫人是攀了高枝了,倒是我癡心妄想,攀附夫人了?!?/br> 說著,楊柳腰款款就要離去。 元姝哪里聽不出她誤會了,忙示意丹蘭將人攔下來,問:“jiejie從前認得我?”見她臉色難看,又道:“并非我拿喬作怪怠慢舊人,只是……病了一場,從前的事,都不大記得了?!?/br> 她很想知道從前的事——人沒有過往的記憶,就像無根的浮萍,每一步走得都不安穩(wěn)。是以當這樣的人出現(xiàn)在她面前,她會下意識地努力攥住她。失去與錯過的滋味,真真難熬得緊。 聞言,蘇思思驚疑不定地望著她:“不記得從前的事……什么意思?” * 長堤煙雨中。 賓客四散而去,或是摟著絕色舞姬欲要走一趟巫山云雨,或是喝得爛醉如泥被下人帶下去休息,余下的人移步到此處,但不知不覺間,偌大的廳堂也只剩下裴宣與林伯雍二人。 林伯雍起身親自為裴宣斟了一杯酒:“大人這趟下?lián)P州,差事辦的差不多了吧?” 此時的裴宣一身緋紅官袍,五官端正俊逸,舉止穩(wěn)重又儒雅,像個只會講經(jīng)的儒士。 但,以白丁之身在大嘉朝宦海沉浮數(shù)十年的林伯雍半點不敢小覷——此人出身高門,卻甘愿成為皇帝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沒有極狠辣的心腸,是不會走上這條路的。 “林家主,倒是耳聽八方?!迸嵝岷诘难酆熈闷穑蚝笮笨吭邳S梨木的椅背上,看不出喜怒。 林伯雍笑了笑:“指揮使大人在揚州待過數(shù)年,也算是半個揚州人了,老夫也是視大人為揚州人之楷模,私下里多做些功夫,還望大人莫怪罪。” “楷模?” 裴宣直起身子,饒有趣味地看著他:“如此新鮮的說法,本官還是第一次聽見?!?/br> 林伯雍心下一哂。 這些當大官的,哪個不喜歡聽下面人阿諛奉承,可這位年輕有為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鮮少與人有正面交鋒的場面,不是在抓人,就是在抓人的路上,抓的還都是朝中跺跺腳就地動山搖的大人物。 他久不入京都,也都是道聽途說,一時間甚至吃不準這話是在埋汰他奉承太過還是樂意聽這一套的意思。 林伯雍輕咳一聲,轉(zhuǎn)了話題:“……大人不日若要回京復(fù)旨,一定要告知老夫一聲。老夫家中雖比不得大人高門簪纓,但設(shè)宴踐行,備上一份盤纏讓大人安心回京的本事,還是有的。還請大人一定賞臉……” “林家主謙虛了。”裴宣淡掃一圈石園的別致風景,“光是您這石園,就比我英國公府闊綽豪奢多了?!?/br> “……這也是揚州諸位兄弟一同出力,為接駕先帝蓋起來的,老夫只是出了綿薄之力……” “不說這個了。”男子卻對此無甚興趣的樣子,忽而道:“……聽聞林家主每年都會給京都的閣臣們送年節(jié)禮,總計有好幾萬兩銀子。不知,可有此事?” 林伯雍心里納奇。 錦衣衛(wèi)向來查的是謀反jian細的大事,怎么會查到這件事上來? 他長嘆了一口氣,低聲訴苦:“確有此事。只是大人不知,老夫這也是無奈之舉……”竟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講起林家和那徽商陳家爭斗的不易起來。 照林伯雍的話來說,要是沒這筆年年上貢的“節(jié)禮”,林家早就被踢出揚州鹽商界了。若非走投無路,誰愿意被當做肥羊年年這樣宰? 裴宣抬手止住他的話頭,傾身低問,語氣十分沉穩(wěn)謙和:“那陸閣老那里,你們送過銀子嗎?” 林伯雍手一頓,像是細細思索著,斟酌著道:“應(yīng)該是有吧……不過大人也知道,那些當閣老的,個個手里良田千頃,我送個萬把兩銀子,也不被人家放在眼里……”又有些緊張地道:“大人,我聽說陸閣老貪墨被抄家了……那可與我沒關(guān)聯(lián)啊……” “這是自然?!迸嵝а劭此骸皫装偃f兩銀子,想無聲無息送到京都,即便是對于林家主來說,恐怕也是一樁難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