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齡坐到臥房門口, 平平一“嗯”。

    蕭峋準(zhǔn)備了火鍋，自然不會忘記準(zhǔn)備蘸料。謝齡打算自己動手，卻見蕭峋早調(diào)好了他的那一碗, 他手才一伸, 那人便遞到他手中。

    這碗蘸料完全符合謝齡的喜好和口味, 堆滿花生碎、白芝麻、香菜、小蔥，淋了一點(diǎn)蠔油一點(diǎn)辣椒，沒有放蒜蓉。

    金桔檸檬茶也送來謝齡手邊，特意冰鎮(zhèn)過，杯壁上滲出細(xì)細(xì)水珠。

    蕭峋還為他盛了一碗湯，湯中料很足，半碗都是松茸和滋補(bǔ)的藥材。

    謝齡見蕭峋有條不紊做這些事，心情又變得復(fù)雜。他擱下筷子，垂手置于膝上，看定站在桌旁的蕭峋。

    這還是昨夜之后謝齡第一次認(rèn)真看他。蕭峋臉色不錯，想來和葉輕鴻交手時受的傷調(diào)養(yǎng)好了，但情緒可見的不佳，沒往常自在，時不時瞥謝齡一眼，眼神和動作都帶著試探。

    謝齡收回目光，話語透出冷淡:“你不用如此?！?/br>
    蕭峋沒立刻接話，他在蘸料架前慢慢給自己調(diào)好味碟，慢慢去到謝齡對面坐下，往火鍋里涮了片牛rou。這是給謝齡的。他撈起來放到謝齡碗中，爾后就著這個動作抬起眼皮，將視線落到謝齡身上。

    他試著笑了一下:“我們就像從前那樣相處，不行嗎?”

    謝齡反問他:“你能像從前那樣嗎?”

    蕭峋心道我以前待你的心思也是如此。他涮了第二片牛rou，這一次是給自己。反正他在謝齡面前沒有掩飾過自己的倔脾氣，輕輕哼了一聲，說:“我不能，但我不后悔。”

    說完丟了些毛肚和黃喉下到鍋里，瞥了謝齡一眼，又給自己的話來了個轉(zhuǎn)折:“不過你現(xiàn)在愿意出來和我一道吃飯，我已經(jīng)很開心了?！?/br>
    謝齡真想一記爆栗敲掉這家伙的腦袋，看看他成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黃喉和毛肚不能久燙，約過十?dāng)?shù)息，蕭峋將之撈起，一半堆進(jìn)謝齡的碗里，剩下一半才給自己。這些時日蕭峋和謝齡朝夕相處，很清楚他不是個浪費(fèi)食物的人，況且這些都是他喜歡的菜。

    謝齡還是個面冷心軟的人。若早知如此，昨夜和葉輕鴻交手時，他就不該太拼，該讓葉輕鴻將他傷得更嚴(yán)重些，這樣一來，謝齡縱使生出將他踹走的想法，也會舍不得。

    念頭轉(zhuǎn)到這里，蕭峋有了一些想法。他埋頭吃菜，掩飾神情。

    謝齡稍微吃了一些便停下筷子，轉(zhuǎn)身回去臥房前，還將自己用過的碗筷給清理干凈。

    蕭峋自是注意到他的舉動，但沒說什么，亦沒挽留他再吃一些。他目送謝齡進(jìn)屋，看著謝齡合攏門扉，然后低下腦袋，繼續(xù)吃東西。

    這一桌異常豐盛，火鍋底下架著爐子，也不怕涼，蕭峋坐在謝齡門口，生生吃了一個時辰才結(jié)束。

    夜色四合，天穹星疏月朗，蕭峋把桌椅碗碟羹勺筷子都收拾好，去到舟頭，對云舟上的陣法作例行檢查，然后走進(jìn)茶室，鋪了張地圖在桌案上，研究半晌才收起。

    蕭峋依然宿在這間茶室里。

    翌日天光亮起，晝陽破云而出時分，他一反常態(tài)霍然起身，將自己仔細(xì)拾掇了一番，推門而出，去敲謝齡的門。

    謝齡沒給他開門，只隔著門問了一句:“何事?”

    謝齡也起了，聲音很平靜。

    這樣的反應(yīng)在蕭峋意料之中，比起昨日他早中晚來敲三次門，最后才得到回應(yīng)，已是好了太多。

    蕭峋覺得事情在向好的方面發(fā)展。

    “師父，我們現(xiàn)在在蜀州地界了。”蕭峋在門外說道。

    屋中的謝齡予以一聲“嗯”。

    “蜀州多山，山林里生活聚居著不少妖獸，我想下去練練?！笔掅居值?。

    謝齡的回答依舊是一個字:“練。”

    “那我將云舟停下去了。”蕭峋道，這話算得干脆，之后放低了聲音，聽起來又有點(diǎn)兒悶:“你……你若要出去逛，記得早些回來?！?/br>
    他擔(dān)心謝齡一去不回。

    “嗯。”謝齡的反應(yīng)仍是平平。

    謝齡是個說到做到的人，蕭峋放下心，去舟頭修改陣法，將云舟降落。

    云舟停穩(wěn)了，他沒做任何耽擱，也沒再去找謝齡說話，徑直奔往妖獸所在之處。

    謝齡一刻鐘后才走出云舟。

    天氣晴朗，碧藍(lán)天空里云絮皎潔。這里的山水和路途上看到的那些甚是不同，湖泊并非碧綠色，而是綠如藍(lán)。這和謝齡在東華宴秘境里看見過的湖水相似，他由此做出判斷，過不了多久便能到雪域了。

    他挑了一處景致怡人的地方，擺出書案，鋪開畫紙，調(diào)配顏料開始作畫。一畫就是一上午，畫遠(yuǎn)處那被樹林半遮半掩的湖泊。

    蟲鳴聲不斷，飛鳥時而停留。這期間謝齡想起蕭峋沒來尋他吃早膳，也沒聽見蕭峋去廚房煮飯，轉(zhuǎn)念又想起那家伙已然是神心空明境的修士，不再需要人間五谷，心說白擔(dān)憂了。

    可他擔(dān)憂那家伙做什么，就算那家伙因?yàn)闆]吃飯有了個三長兩短，也是自己作死。謝齡面無表情在紙上落下一筆。也是最后一筆。

    謝齡清楚他們不會在這座山里待太久，便沒想著在這里將畫晾干。他施了一個法術(shù)，連帶桌案畫筆顏料一并收起，抬頭四望，準(zhǔn)備去別處看看。

    風(fēng)送來了一些異樣的聲響。

    謝齡心覺不妙，腳步一頓，放開五感，掃出神識。

    下一刻，他踏進(jìn)風(fēng)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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