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醒 第4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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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緊接著又問:“阿壤姑娘有沒有什么話帶給監(jiān)正?李祿可以代為轉達?!?/br> 山門下,謝紅塵當然看到黃壤在同李祿說話。他送走何惜金等人,立刻上前,道:“李監(jiān)副好走,我等就不遠送了?!?/br> 如此直白的逐客之意,李祿當然聽得出來。 他向謝紅塵欠欠身,轉身離開。 謝紅塵這才回身,走了幾步,察覺身后的人有跟上。 ——她終究還是跟隨自己的。當這種想法升起的時候,謝紅塵為之震驚。 自己對她,莫不是有著別的心思? 可……這是他新收入門的弟子?。?/br> 第43章 虛幻 上京皇宮,圓融塔底層。 李監(jiān)副走進來,他為人一向穩(wěn)重,然而此時,連裘圣白都看出了他眼中的喜色。 第一秋仍然坐在囚室里,他低頭翻看公文,身上仍是穿了一件黑袍。黑袍寬大,這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沒有那么怪異。 李祿上前,道:“監(jiān)正,今日下官去了一趟玉壺仙宗。”第一秋對這話并沒有什么反應,李祿也不在意。他繼續(xù)道:“謝紅塵將十姑娘收為入室弟子,今日設了拜師宴。” “入室弟子?”第一秋終于有所回應。 李祿忙道:“正是??雌饋硎媚锸菍P膶W藝。不過臨走之時,她仍記掛監(jiān)正,追著下官直到山門下,打聽您的近況?!彼敛荒樇t自己話中的水分,腆著臉繼續(xù)吹:“十姑娘字里行間,對您十分記掛。臨走之時,還非央著下官,轉交一信物于您?!?/br> 唉,可惜。 這玩意兒要是再浪漫些就好了。李祿暗自宛惜。而第一秋聽了這話,卻是抬起頭來。 李祿忙從口袋里取出一物,道:“監(jiān)正請伸手。” 第一秋略微猶豫,卻還是極緩慢地伸出手去。李祿一咬牙,一橫心,將那物放到他掌心——天可憐見,我李祿可是一片赤膽忠心! 第一秋目光凝聚在掌心,先是看見一個花花綠綠、十分鮮艷的東西。 他如今身體被蛇毒侵蝕,痛感已經不再敏銳。所以愣了會兒神,他終于看清,掌心中趴著的,竟然是一條花花綠綠的……蟲子!! 他目光上揚,盯著李祿的臉,問:“訂情之物?” ——別生氣!等我為您好好編!! 李祿說:“此物確實特別,但十姑娘就是這么說的。或許……她生來喜歡育種,所以對這些蟲子的感情,也有別于常人吧?!彼怪暮叮氨热纭?,比如蚯蚓,就跟土壤關系緊密?!?/br> 嗯,對,就是這樣! 第一秋聽了這話,倒是沒再質疑。 他低頭又看了一眼掌心的洋辣子,那洋辣子也昂起腦袋,正打量他。 第一秋把它放到公文上,它陪黃壤看書練功習慣了,也不亂爬。 李祿一看,得,這顯然是默認接受了。打鐵趁熱,他趕緊說:“十姑娘還說了,今年她剛剛拜師,身無長物。明年精心準備后,可是要來將此物換回的。請監(jiān)正務必好生替她養(yǎng)著?!?/br> 第一秋瞅了一眼那蟲子,那蟲子兩只小眼睛也瞅著他。一人一蟲四目相對,都很懵圈。 李祿說完這番話,自覺完美,也不多留,匆匆離開。 而監(jiān)正用紫黑手、腫如胡蘿卜的手指撥弄了一下這蟲子——訂……訂情之物嗎? 外面,裘圣白送了藥過來。那藥又苦又咸,喝在嘴里簡直發(fā)膩。第一秋皺了眉頭,并不理會。他待在這小小的囚室里,本就苦悶煩躁。 日日里還要面對這樣的藥,如何喝得下? 裘圣白甚至已經習慣了這些皇子皇女們的不配合。這些人生來養(yǎng)尊處優(yōu),哪里經歷過這樣的困苦?他又勸又罵,軟硬兼施。每日里監(jiān)督他們喝藥也是件難事。 而第一秋他們幾個,因為藥性融和不錯,是他的重點關照對象。 他發(fā)完藥,進到第一秋的囚室里一看,果然碗里的藥半點沒動。 “監(jiān)正還是先喝過藥再處理文書吧,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裘圣白沒好氣。他日日哄勸著這么多人,也是辛苦。但身為罪魁禍首,里面誰見了他不是咬牙切齒? 第一秋當然不打算喝,他毫不理會。 裘圣白也不能按著他硬灌,他上得前來,一眼看見第一秋的公文里有什么東西,花花綠綠的很是惹眼。 ——書簽? 他一把抓過來,第一秋身體腫脹遲鈍,竟然沒能阻止。 裘圣白將這東西握在手里,只到手上一陣火辣辣地刺痛,他才發(fā)現(xiàn)這赫然是條蟲子! 第一秋皺眉,下意識道:“還給我!” 還挺關心!裘圣白這可就得理了,他說:“監(jiān)正要是不喝藥,下官就踩死這洋辣子!” “……”無恥。監(jiān)正大人看手里的蟲子,裘圣白握了那東西,任由它蜇手,硬是不放。他就這么同第一秋對恃。 第一秋眼見他毫不相讓,過了片刻,終于看向地上的藥碗。里面藥汁烏黑,粘粘稠稠的足有半碗。 猶豫了半晌,他終于伸手,端起那碗,強忍著惡心,咕咕飲盡。 藥汁入腹,整個身體都如火燒一樣。他將碗放下,又看向裘勝白。 裘圣白一看,好使啊。 ——這玩意兒誰送的? 他將洋辣子交給第一秋,道:“這蟲子愛吃桃葉、桑葉,明天下官給監(jiān)正帶幾片?!?/br> 第一秋重新將蟲放回公文上,讓它繼續(xù)當它的書簽,半晌說了句:“挑嫩葉?!?/br> 裘圣白連連應聲,再退出去時,便一身松快。 當天傍晚,師問魚發(fā)下來六十盆雙蛇果樹。 這正是黃壤上次嘔心瀝血培育之物。雙蛇果樹與虺蛇關系十分緊密,每條虺蛇都是從小守護盤玩。如今這些皇子、皇女既然換入虺蛇之血,要想存活,自然也要培育。 可裘圣白還是為了難。 裘圣白將雙蛇果樹做了登記,第一時間給第一秋送了一盆過去。 說到底,十姑娘為什么會交上如此之多的雙蛇果樹,大家心里也還是有數(shù)的。她力量微小,但能做的事,已經竭盡全力去做。 雙蛇果樹一共六十株,如今還剩五十九株。而皇子皇女去掉死去的,也還有一百三十余人。 如何分配?師問魚沒有說,裘勝白只好揣摩著他的心意。他撿那些得寵的皇子、皇女單獨分配,然后剩下十株,由其他不受寵的輪流盤養(yǎng)。 ——他已經不記得,當年夢外,朝廷找了司天監(jiān)的育種師,合眾人之力,一共也才培育了十株。 囚室里,第一秋看著那株雙蛇果樹。它盤旋彎曲,形狀如蛇吐信。第一秋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它的葉片。那洋辣子對這玩意兒也十分感興趣。它沒事便爬到這盆怪樹上,臥在葉片里睡覺。 而裘圣白言而有信,第二天他就為第一秋送來了新鮮的桑葉。 桑葉細嫩,上面還沾著露水。洋辣子對今日份兒的伙食很滿意,美美地飽餐了一頓。 此后,裘圣白就沒再為監(jiān)正大人喝藥的事cao過心——不喝藥,就把洋辣子踩死。 玉壺仙宗,黃壤自拜入謝紅塵座下,就十分安分守己。 她不僅沒有如謝靈璧所想那般招蜂引蝶,事實上,那些垂涎她美色的師兄師弟們根本找不到她。 黃壤自從領了法卷和靈丹之后,就已經好幾天沒有出門了。 謝紅塵原是讓聶青藍時刻敲打她,免卻是非。然而幾日下來,聶青藍連她的面都沒見著。大家心里都犯嘀咕——這丫頭不會是在偷懶吧? 終于這一日,謝紅塵忍不住,前去尋她。 但為了避嫌,他特地帶了聶青藍和謝笠同行。 師徒三人來到黃壤所住的小屋,謝笠很自覺地上前叩門。 “誰呀?”屋里傳來黃壤的聲音,謝笠莫名地松了一口氣,道:“小師妹,是我謝笠?!?/br> 聽見這話,門吱呀一聲打開,后面探出一顆毛絨絨的小腦袋。謝笠登時瞠目結舌——眼前的黃壤,蓬頭垢面,身上穿著練功服,哪有什么傾國傾城的姿容? 黃壤本來是無所謂的,但一眼掃過去,她看見了跟在其后的其他人。聶青藍自不必提,可以忽略。但是——謝紅塵??! 黃壤啪地一聲摔上門,里面?zhèn)鱽硪魂囅はに魉鞯穆曇?。不久后,她重新開門,一身裙衫端莊淡雅,妝容精致婉約,發(fā)髻雖簡,卻大方得體。 她向謝笠盈盈一拜,語聲柔美清甜:“見過二師兄?!?/br> “……”謝笠的表情像是見了鬼。 黃壤隨即又向謝紅塵師徒二人行禮,心中多少有些懊惱。一時大意,一時大意! 謝紅塵面無表情,也看不出心中所想。他徑直走進房間,環(huán)顧四周。只見整個房間里只有一張矮幾,上面擺著法卷。旁邊的房梁上,垂下來一個繩圈。 “此為何物?”謝紅塵指指那繩圈,那東西看著特別不祥。 黃壤說:“這……弟子勸學之物,師尊就不要問了吧?!?/br> 可偏偏旁邊就有個沒眼色的,聶青藍問:“這東西,也能勸學?” 他坐到矮幾旁邊,發(fā)現(xiàn)那繩圈剛好能套住他的脖子。 ……好吧,好吧。 謝紅塵上前幾步,拿起幾上法卷。只見法卷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注解。 法卷當然并不深奧,但注解同樣細致。 他點點頭,說:“你很勤奮?!?/br> 當然要很勤奮啊。黃壤說:“弟子庸人之姿,得以拜入師尊座下,實乃蒼天垂愛。自然不敢懈怠?!?/br> 這話自然有溜須拍馬之嫌,但她說得真誠,便也有了那么幾分真意。 謝紅塵點點頭,贊道:“你能作此想,為師欣慰?!痹捖?,他道:“曳云殿有不少藏書,你可以隨時借閱。若有不懂之處,莫要強解,為師或者諸位師伯師兄,總有人能為你解惑?!?/br> “謝師尊教誨?!秉S壤自然無有不應。能夠自由出入曳云殿……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謝紅塵再次查看左右,見并無異樣,也便返回了曳云殿。 黃壤自然是繼續(xù)刻苦攻書,雖然得了他的應允,但她并沒有巴巴地立刻行動。謝紅塵警惕性其實很高,要讓他放松,不是件容易的事。 cao之過急,只會前功盡棄。 她埋下頭,看見法卷所錄的心法,不由一聲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