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頁
婁越的這番話給出了很多的信息,威逼利誘兼?zhèn)?,嚴厲寬和并存。先是表明己方的勝券在握,給人群制造危險感和壓迫感。再將罪過推到客觀方面上,免除投降者的后顧之憂,并且考慮到了其安全撤退問題,甚至進一步給出有條件的極富吸引力的獎勵。這同時也是在分化瓦解持有不同意見者。最后暗示頑固抵抗者會受到的懲罰并再次施壓。 似乎是為了證實婁越關于病毒的言論,包圍著暴民的軍警們都佩戴上了口罩,還有醫(yī)護人員在后方擺弄著消毒設備。 人群里的討論聲越來越大,分歧越來越厲害。 冉喻注意聽著周圍的人聲,并沒有電子合成音,大家各抒己見,聲音流暢自然,像是自己真實的想法。他想,難道之前那種神秘力量已經(jīng)消失了?可是如果消失的話,為什么大家抗拒的反應還這么激烈? 有人大聲喊:“你空口無憑!萬一你們以后反悔給我們扣分怎么辦?” “我們憑什么相信你?” 婁越就坐在廣場前方城防軍的裝甲車內,這些爭議的聲音傳進來時就像過了一層厚厚的水幕,聽得不真切。但他能猜到這些人大致的想法。 “不是跟你們商量,只是通知?!睆膹V播內傳出的婁越的聲音并不威嚴,相反還有些隨意,但就是讓人有種不容置疑的感覺,“準備好了嗎?計時開始。” 緊接著,廣播里傳來了計時器的滴答聲。每過一秒鐘,它就會滴答一下,節(jié)奏很平穩(wěn),卻足以把人的心跳速度大幅激起。 廣場上安靜了十幾秒鐘。 隨后,棍棒落地的聲音叮呤咣啷響起,像一場急雨落在鋼板上。 廣場左側城防軍和警衛(wèi)隊組成的包圍圈已經(jīng)讓出了一條路,那是通往1號電車站臺的路。從這里步行到站臺約需要十五分鐘。可以想見的是,站臺附近必定也布置了許多兵力。 外側有幾個人已經(jīng)動了,他們快步走向那條路,生怕走得慢了會超過時限。其余的人一見這場面也不甘落后,一咬牙就跟上了前人。內側離得較遠的人有的心急,混在人堆里拼命往前推擠,推倒了前頭幾個人后他剛要繼續(xù)擠,就被一顆子彈射中了眉心。紅白的腦漿濺到了周圍人的臉上。 被擊斃者旁邊有人舉著鐵棍憤憤不平,大喊著“這是陰謀”“要堅持到底”,試圖攻擊其他想去車站的人,沒過一會兒也被擊斃了。 廣播里“滴答”的讀秒聲依舊平穩(wěn),廣場上陸續(xù)有人被一槍爆頭,沒有人再敢質疑婁越之前說過的話。 人群從那條路上撤離得很快,冉喻正隨著大流快步在這條被包圍的路上走著,突然被路旁的人抓住手臂扯進了軍警堆里。 何榮晟摘下口罩,一把摟住冉喻,拉著他左看右看,長舒了一口氣:“你沒事就好,這一晚上可把我擔心死了?!?/br> 冉喻拍拍他的肩說:“我沒事?!?/br> 他往旁邊一看,丁臺泰、詹一燁和黎樹修都在附近拉著警戒線,看來十隊負責在這里執(zhí)勤。 看到這些熟悉的面孔,冉喻心里忽然就涌起一股親切感。 他們還在執(zhí)行任務,不方便多說,只是把冉喻往后頭藏了藏,讓他先好好休息一會兒,等事態(tài)平息后再一起回警衛(wèi)局。丁臺泰還抽空迅速給向安詳回了條消息,告訴他找到冉喻了。 一個小時后,廣場上活著的且仍在抵抗的只剩了稀稀拉拉的一百多人。警衛(wèi)隊沒費什么力氣就把這些人綁起來分批運上警車。 剩余的軍警人員開始清理現(xiàn)場,盡力恢復一些公共設施。冉喻坐在馬路牙子上,看見幾名城防軍的人往手|槍上裝了消|音器,在倒地的尸體上補了幾槍。 “他們在干什么?”冉喻問一旁的何榮晟。 “那群人渣,”何榮晟冷哼道,“這次行動里射殺暴民是可以獲得秩序分的,等會兒會有人來核查子彈。他們這是在騙分?!?/br> 冉喻看著那幾個偷偷摸摸的人補完了槍,又很興奮地聚在一起討論這次出任務來得真值。 “至于這樣做嗎?”良久,冉喻輕聲問。 何榮晟沒有回答,因為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他在主城里適應得還算不錯,知道這種事情算是常態(tài),更離譜的事情也不是沒有。沒有人不想要v點,誰也沒有資格和臉面來斥責別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如果有這樣的機會,會不會做出同樣的事。 在這樣的沉默里,冉喻抬頭看了眼天空。依舊是鮮亮的藍天,綿軟的白云,與城外沒有什么不同。但他在城內生活的短短十來天,卻感受到了其與之前的二十年生活產(chǎn)生的巨大的割裂感。 在嚴密冰冷的、充滿競爭性的分數(shù)考核體系中,人的行為早已經(jīng)超過了冉喻以往對“人”的認知范圍。 就像他無法理解入城考試成績公布時那些跳樓和無差別傷人的考生,也無法理解晴姐瀕死時臉上解脫般的笑容。在冉喻心里,生存才是第一位的。這是城外所有人類,甚至是各種變異怪物的共識。 他正出神,忽然手臂被拍了拍,何榮晟低聲問他:“他是來找你的嗎?” 冉喻轉頭,看見婁越正朝自己走來。 第24章 夏天上午的陽光很強烈,周圍一切色彩都鮮明飽和到刺眼。廣場上灰白色的水泥地面上灑著一灘灘鮮紅的血。道旁灌木叢被踩得東倒西歪,在棕黑的泥土里冒出一點有氣無力的綠。但婁越走過來時,制服的墨綠色卻顯得很柔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