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與之相對應(yīng)的是，哪怕如今人身上完全是嚴(yán)重?zé)齻耐獗?，偏偏身上的衣服沒有半點破損，連塵土都是在跑出來摔倒在樓梯上滾動的時候沾上的。

    連歸手伸進(jìn)對方的口袋，手套碰到對方面目全非的手部皮膚，分開時沾下一片黏膩軟爛的rou糜。他沒管，終于找出對方的證件，看見了證件照下的名字。

    正是之前用對講機(jī)跟他通話的小吳。

    同他一起過來組員走近，看見地上的焦尸，驀然一怔：“老大……”

    連歸站起身，大步跑上臺階。

    上方的景象堪稱狼藉。

    穿著藍(lán)色白色工作服的公安機(jī)關(guān)人員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倒在草叢里，倒在路燈下。

    有市局指派來援助的警員，也有他管理的調(diào)查組組員。

    在他們周圍，還零零散散地掉著槍支和警棍，以及一些外人看不出是什么的裝置，最靠外的地方還擺著一臺有半人高的黑色器械。

    那是超自然調(diào)查組根據(jù)過往經(jīng)驗制作出來的，按照制作出它的工程人員的說法，那是用來降低和屏蔽詭力外泄大范圍影響環(huán)境讓群眾窺見端倪而研發(fā)的。

    這是第一次使用，因為上一次他們接到的那樁造成大范圍影響的超自然案件在兩年前，機(jī)器就是這兩年間被做出來的。

    可一旦天地的力量傾覆而下，人的反抗似乎仍舊只能當(dāng)撼樹的蚍蜉。

    后面跟來的小組組員看得愣了半晌，忽然發(fā)瘋似的沖上前，還沒跑出兩步就被身后的人抓著領(lǐng)子拽回來了。

    他拼命反抗，而身后的人力道重若千鈞，死死鉗制著他的雙臂，將他桎梏在身下。

    連歸用擒拿的動作，發(fā)了狠才能扣住人，聲音凌厲如刀：“你發(fā)什么瘋？”

    組員死活都掙扎不開，忽然脫力似的松懈下來，被質(zhì)問時卻陡然抬起頭：“他們躺在那里，你看不見嗎？！大郎，開哥，葉子，還有小吳……他們都躺在那里?。。　?/br>
    連歸手下一頓。

    “他們都死了……都死了……”年輕的組員膝蓋跪在硌人的石子路上，身體神經(jīng)質(zhì)地發(fā)著抖，仰著頭，一雙眼紅得要滴血，“為什么會這樣……”

    他喃喃著，視線模糊：“為什么會這樣……”

    好像所有人面對非自然死亡時，總要問一句為什么。

    連歸不是第一次見到死亡，甚至因為神域，他曾親眼見過比這更血腥，更悲愴，更撕心裂肺的死亡，談不上心如止水，但也絕對不至于就因為看到這點畫面就立即精神崩潰。

    就像他在下面分明親眼見到曾經(jīng)朝夕相處的組員小吳的尸體，卻仍能迅速收拾好心情趕上來查看情況。

    連歸一時間找不到話去安慰對方，警戒線外群眾們?nèi)粲腥魺o傳進(jìn)來的議論聲也不容許他磨蹭。他掏出手機(jī)，撥通電話。

    接到電話的市局很快通知了附近的警員，從四面八方開著車趕來，拿警戒線重新將現(xiàn)場圍上。

    與此同時趕來的還有市中心醫(yī)院的救護(hù)車。

    連歸將渾身散發(fā)著頹廢氣息的組員拖到旁邊以防擋路，叫住了要靠近尸體的醫(yī)生：“別過去。”

    醫(yī)生不明所以。

    連歸朝著周圍的警員吩咐：“都不要超過我現(xiàn)在所站的位置這條線，不要靠過去，想辦法拿警用繩和醫(yī)用裝甲車把他們……運出來?！?/br>
    警員愣了：“可是這樣不是很麻煩……”

    醫(yī)生接話：“傷者在地上拖曳很容易造成二次傷害。”

    連歸沒有解釋，只是道：“按我說的做，另外，不要讓普通人走進(jìn)警戒線范圍?！?/br>
    ※

    師瑜平日里在自己公寓的房間里裹著被子在萬籟俱寂時要躺上一個至數(shù)個小時才能堪堪入睡，而現(xiàn)今待在與人來人往的公安大廳僅一墻之隔的地方，驚醒過后居然再度陷入淺眠，就連他之前那副亂七八糟的夢境也奇跡般連上了。

    半夢半醒間，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正處在睡夢當(dāng)中，朦朧的云霧脆弱到伸手就能打散。

    眼前的景象無端地混亂起來，畫面光怪陸離，他在暈影中思索了很久，隱約想起夢中那段是他以前不記得哪次路過云渡池時看見的。

    那時池邊的小孩被大人拉著科普了一番，接著一前一后走遠(yuǎn)。他沒有追，甚至不曾為了他們特地停下來，只經(jīng)過時恰好聽見幾句便直接離開了，反倒走進(jìn)另一間密閉的宮殿內(nèi)。

    宮殿里站著個人，長長的白袍幾乎及地。

    聽見動靜，對方在雜亂的光影中回了頭，五官卻模糊一片。

    畫面清晰的部分只到這里，剩下的都是些毫無意義的切碎似的光斑，半點都辨別不清。

    師瑜不記得自己睡了多久，睜眼時便隱約聽見辦公室外的嘈雜。

    景深作為留守在市局內(nèi)部的人員之一，沒想到這不過幾個小時的功夫，被自己親自派出去幫忙處理詭力的警員們便直接成了焦炭，悲戚尚來不及生出，他身后那些和死者相熟的隊員們反倒先被刺激到了：“你說什么？！”

    師瑜在長椅上坐直了，腳下沒有落地的堅實感，扶著墻壁的手不自覺發(fā)軟。他抓住了把手，擰開辦公室的門。

    門外的人已經(jīng)走完了一整套“開玩笑吧”、“這怎么可能”、“為什么偏偏是他們”、“不行我不接受”、“嗚”的心路歷程，此刻大概處在懷疑人生和精神防線重建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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