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被餡餅砸得眼冒金星，隨之而來的是幾乎將他淹沒的惶恐不安。

    雖然沈家沒落了，但才學(xué)擺在那里，又有許多子弟出任官員的副貳，實則對于宮中二皇子癡傻的事情還是有所耳聞的。

    知道自己入宮后，一生榮辱將要系于一名癡兒，沈瑜實在意難平?？伤蛛y免同情二皇子身為一個癡兒被強推到高位，承擔(dān)風(fēng)雨。因此，乘車入宮以來，一直渾渾噩噩的緩不過勁頭來。

    到了夜里，用過一頓從沒吃過的豐盛飯菜，沈瑜終于從茫然中清醒。

    他意識到從自己登上宮中派來的馬車那一刻，就再也沒有退路了。

    沈瑜的心情十分復(fù)雜，但一系列復(fù)雜的情緒之中最突出的始終是緊張。當(dāng)他在二皇子寢殿中看到與二皇子相對而立的穆懷淵時，這種緊張達到了最高峰，隨即，緊張變了強烈的挫敗感。

    他和穆懷淵都是令大周朝廷顏面盡失的存在，甚至穆懷淵的父親試圖射殺當(dāng)今圣上，身為更加微妙。

    可為什么自己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穆懷淵卻能夠如此自然的站在金碧輝煌的宮廷內(nèi)談笑自若？

    自己就比他差了那么多嗎？

    沈瑜并不嫉妒，可他想要弄清楚其中的緣故，在所有人都回了房間后，忍不住悄悄溜去穆懷淵住處，向他詢問緣故，卻被穆懷淵一句話震懾，失魂落魄的回到房間。

    沈瑜一屁股坐在床面上，過了許久才失落的捂住臉。

    穆懷淵說得不錯，他不如穆懷淵坦然。不光是因為他期盼著成為二皇子能夠為他恢復(fù)沈家往日榮光，更重要的是，他一開始就被皇室展現(xiàn)的權(quán)勢震懾，才會心神動蕩。

    沈瑜來到桌前，撥亮燈火，默寫起寫《沈氏家訓(xùn)》，將權(quán)勢帶給他的影響剝離。

    六名伴讀同住在寢殿前的兩行相對的排房舍中，一人一個寬敞的套間，沈瑜房內(nèi)的燈火亮了大半夜，除了心無塵埃的樊素，其他四人都有所察覺。

    穆懷淵猜到其中緣故，因為沈瑜一開始的心思不正，不愿意勸他早早休息；顧念進了宮才第一次見到沈瑜，與他十分陌生，以為沈瑜不過是緊張，自己不好插手索性不管，想著過些日子習(xí)慣了，沈瑜自然能安枕無憂；躲在一起吃點心的周戎和衛(wèi)遣則滿心驚奇。

    “阿遣，沈瑜比你還用功呢?！敝苋謴男l(wèi)遣手里又接過一個指節(jié)大的點心塞進嘴里，邊嚼邊說。

    衛(wèi)遣翻了個白眼，不高興的嘟噥，“吃還堵不住你的嘴。你怎么總那么多廢話?！?/br>
    “怎么就是廢話了呢。我爺爺總念叨我，說你‘日日筆耕不輟，方能小小年紀寫得一手好字’。這都亥時了，他還悶頭寫呢?！敝苋忠荒樒G羨。

    他雖然聰明，卻耐不住性子，最討厭的就是悶坐在房間里練字背書，對于性子沉靜穩(wěn)妥的人，難免生出羨慕之情。

    衛(wèi)遣冷哼一聲，把從家里帶出來的最后幾塊點心一股腦塞給周戎，“你真是個呆子。”

    “??？”周戎含了一嘴點心，疑惑的看向衛(wèi)遣。

    他和衛(wèi)遣一塊長大，素來知道衛(wèi)遣比自己聰慧，很聽得進衛(wèi)遣說的話。

    衛(wèi)遣壓低聲音把沈瑜出身講了一遍，仔細分說：“你家難道沒打點宮中出來接人的公公嗎？我問出來的消息是，典駙馬親自給二殿下選了伴讀?！?/br>
    “沈瑜雖然有那樣令人不安的出身，可他的神童名聲在京中寒門子弟之間大著呢。誰說起沈瑜都是交口稱贊；哪像你我，被人夸獎了，還會被人在身后說全是給家里老子臉面才胡亂稱贊的。沈瑜既然是神童，難道他會蠢到入宮就非要表現(xiàn)自己勤奮好學(xué)？二皇子癡傻，功課上必然要落人一截。你聽宮女嘴里的話就知道，這承慶殿也在崔皇后掌控之下。兒子身邊有一群能幫得上忙的伴讀，崔皇后必然開心，但在她那個傻兒子睡了之后還這么勤勉，就是往崔皇后的傷口上撒鹽了。沈瑜表現(xiàn)自己也不會用這種胡鬧的法子。他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兒，想要排解心情，一時間控制不住自己才深夜練字?！?/br>
    “阿遣真聰明，連他是因為心情不好才去練字都猜得出來。”

    “我每次被你惹惱了，又不好摔東西撒氣就去練字。”衛(wèi)遣順口回答，隨即不好意思的撓撓臉，“反正就這么回事。咱們六個里面，樊素是皇室家臣出身，顧念與你我情況類似，都可以隨意相處。但一個穆懷淵，一個沈瑜，自小經(jīng)歷都復(fù)雜得很，誰知道是什么性情的，一定要慎重對待。免得得罪了他們，把你當(dāng)成踏腳石踩著給自己露臉?！?/br>
    周戎嚇了一跳，“不至于吧，大家素昧平生。再說我打算走武職，也挨不著穆懷淵和沈瑜什么?！?/br>
    衛(wèi)遣恨鐵不成鋼的教訓(xùn)，“滿朝都知道樊家全是傻大膽，踩他贏了也顯不出本事；顧念性格沉穩(wěn)，不是個容易上當(dāng)?shù)娜?。就你一個家世又好，性子又跳脫，一拿激將法就上當(dāng)，不對你下手對誰下手。你信我沒錯的?！?/br>
    周戎點頭，記住發(fā)小的叮嚀。

    “好了，那我回去了?！毙l(wèi)遣叮嚀，“我使銀子打聽過了，二殿下雖然腦子受傷之后不中用了，但身子骨一直非常硬朗。你早點起，去院子里晃晃。我看院子里設(shè)了梅花樁，猜測二殿下早膳前有練功的習(xí)慣。”

    衛(wèi)遣說完躡手躡腳的小跑回房間，梳洗一番趕忙睡了。

    天色將明未明，薄薄的晨光掀開夜幕遮掩，露出天空的本來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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