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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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夙側頭睨了她一眼,默許她探出頭看。 蒙芫本就腹痛難忍,這幾日又沒少遭容長亭冷眼,此時聽了容離一番話,如墜冰窟,渾身發(fā)寒。 可容離哪會這么輕易放過她,慢聲道:你可記得你得了這病的頭一天夜里做了什么? 蒙芫嗅了傀儡香,哪里會記得。 我看到了。容離說得又輕又慢。 這下蒙芫不光腹痛,頭也跟著痛了起來,腦仁如被臠割。 華夙看了許久,手從黑袍里探出,細長的手指上一縷黑霧纏繞,傀儡香可以解。 容離本只是想試探一番,看看蒙芫能不能記起,沒想到這香竟還是能解的。她側過頭,余光瞧見華夙揚了一下手,指間繞著的霧氣頓時如黑蛇般鉆出。 絲絲縷縷的黑霧從蒙芫的眉心里鉆了進去,她印堂黑了大片,好似沾了墨。 可蒙芫壓根看不見,只覺得口鼻里悶堵得很,近要窒息,忍不住側身干嘔了一陣,一縷灰白的煙自她口鼻中鉆了出來 是傀儡香。 華夙又一勾手,潛進蒙芫眉心的黑霧又鉆出來,繚繞著纏上她的手指,一彈指便消失了。 蒙芫側著身,雙眼失了神,看似昏昏沉沉的,跟傻了一眼。 容離站起身,壓低了聲音道:傀儡香就這么解了? 解了,其實用畫祟也能解,但你現下暫且做不到,這陰陽兩界的事,還多的是你能學的。華夙淡聲道。 容離雙眼一彎,小聲道:你教我么? 華夙睨了她一眼,眸光清清冷冷,不教你,如何替我做事。 作者有話要說:=3= 第46章 離了蒙芫那屋后,容離便回了房,讓空青進去盯著蒙芫。 空青應聲,進屋時聽見容離說:好好照看三夫人,她現在身子難忍,莫讓她一時痛得咬了舌,亦或是受不得便撞墻去了。 容離氣息弱,說出的話本該細細輕輕的,又柔又軟,此時話里卻裹挾著一股寒意。 空青愣了一瞬,忙不迭躬身,面不改色地伺候三夫人去了。 容長亭去了官府,從駱大人那得知了全部,可那林姓的管賬仍有所隱瞞,不肯從頭到尾全部如實道出,還得從蒙芫那敲擊一番。他氣上心頭,坐著轎慢慢悠悠的回容府。 昨夜里些個大戶人家鬧鬼的事傳得沸沸揚揚,俱是些公子哥遭了鬼,路上百姓皆在竊竊私語,道祁安是不是陰氣太重了些,得做幾場大法事才能行。 容長亭在轎中,抬手按著眉心,聽見轎子外城民在大聲議論著這事。 有一人說:那幾位公子,昨日似乎在水街撞上了容府的千金。 你怎也信這種事,如此說來,那日街上見到容家大姑娘的人可多了,怎就獨獨他們幾家撞鬼了? 不是這個撞,是真的撞上啦,容家姑娘的婢女未看路,撞人身上去了,我二姨親眼瞧見的。那肖府的公子還和容家姑娘聊了好一陣呢,許就是因此沾上什么臟東西了。 那肖府的公子心可真大,咱們見到容家姑娘,可都是繞著走的! 許是貪上容家姑娘的美色了唄,雖說晦氣了些,可那張臉總歸是好看的。 誰有這膽子敢同她好啊 不過駱大人早早得知了此時,派人到處宣講,讓咱們莫再傳這些子虛烏有之事,明眼人都知道駱大人和容家老爺情誼深,分明是要堵百姓的嘴。 噓,那不是容府的轎子么,可別再說了! 容長亭面色煞白,也不知是因聽到旁人詆毀容離,還是因那肖家公子和容離說了話。 容府蘭院里,容離坐在屋中,一只白面鬼穿墻步了進來,身子和臉俱是歪的,跟沒做好的紙扎一樣,看起來站都站不穩(wěn),怪寒磣。 許因是白日回來的,見著了日光,故而臉和身子更歪了,像是被曬糊了。 剝皮鬼站著不動,穿進墻后便貼墻站立,像極被罰站,還一句話也不說。 容離不出府,自然不知道街市上的傳聞,側頭看它,看了一眼又移開目光,不忍多看這寒磣玩意兒,問道:都辦妥了? 剝皮鬼聲音尖細地說:妥。 容離微微頷首,估摸著時辰,婉葵應當已經請到府醫(yī)了,只是不知那府醫(yī)會不會來。 過了一陣,院子里腳步聲窸窸窣窣地響,容離轉頭朝門頁看去。 只一人回來。華夙道。 容離稍顯意外,她記得這府醫(yī)和蒙芫也是一條繩的螞蚱,如今蒙芫身陷囹圄,府醫(yī)怎會不來? 看來麻繩斷了,螞蚱也各自在陰溝里翻船了。 婉葵急得很,快步進了主屋,把空青給趕了出去。 空青從屋里出來,不緊不慢地走回了容離門外,叩門道:大姑娘,婉葵回來了,看樣子未能請到府醫(yī),這該如何是好。 小芙也在門外,正在石階上坐著玩頭發(fā),聞言微微仰頭,努了努嘴說:請不到就請不到唄,平日里咱們想請府醫(yī),也未必請得動,莫非你還替她著想? 空青未應聲。 屋里,容離琢磨了一陣,空青你去,便說是大姑娘我也病了,讓府醫(yī)親自過來。 空青在門外福身,快步走出了蘭院。 小芙在屋外坐著甚是不解,料想自家姑娘是菩薩心腸,就算是再受委屈,心也是好的。 可華夙并非這么想,淡聲道:你并非真心想替她請府醫(yī)。 容離笑了起來,我怎會不是真心,不過此心非彼心罷了。 華夙一看她揚著唇角笑的模樣,便知這狐貍又打起什么歪心思來了,微微搖頭,你想將蒙氏和府醫(yī)合計陷害了朱氏一事給揭出來? 容離倒是坦誠,頷首道:二娘當年會死,少不了府醫(yī)的一份功勞,起初應當是能救的。 她話音一頓,慢條斯理又道:你看著風水輪流轉,當年是二娘腹痛難忍,如今倒換作她了。 華夙輕輕嗤了一聲,你若只是想看她狼狽,且再等等,如今傀儡香已解,不過多時,她便能記起吳襄鎮(zhèn)種種。 我以為這香一解就能記起了。容離眨了眨眼。 非也,如今她思緒混沌,尚還需要些時間。華夙道,你已將她屋中辟邪的三角符燒去,那符箓本是用來鎮(zhèn)壓鬼嬰的,如今胎動異常,鬼嬰將醒,單單她身上帶著的那一枚紅符,怕是鎮(zhèn)不住那鬼嬰。 那會如何?容離眼中不見絲毫懼怕,一來畫祟在手,二來大鬼傍身,無甚好怕。 華夙道:鬼嬰降世,必與其母勾連,但朱氏的骨灰尚還被鎮(zhèn)在竹院里,你尋個時機,將其挖出,毀去壇中禁制。 容離垂著眉眼,慢聲道:再等等,那禁制我本也想想替二娘除去的,可不能親自來,得借上一雙手。 華夙直勾勾看她,半晌嘴角一揚,你早有主意? 不錯。容離將下頜一托,她眸子彎彎的,眸子靈動地轉了一下,揚聲道:小芙。 小芙一聽自家姑娘喚她名字,連忙推門進屋,小聲道:姑娘,有何吩咐? 容離招了招手,進來。 小芙走進屋里,回頭把門合上了,心想什么事這么神神秘秘的。 容離將她招近,兩眼一瞬不瞬地望著華夙,卻是對著小芙的耳畔說:你拿上些銀兩,去找個道士打點一下,明日老爺會找法師做法,令那道士速速趕來。 她話音一頓,隱約覺得如此還不夠,又道:拿紙筆來。 小芙愣了一瞬,忙不迭去研了墨,把紙鋪在了桌上,又給自家姑娘呈上了蘸了墨的筆。 容離快筆寫下了些字,吹干了墨跡后,將紙折起遞給了小芙,把這信給打點的道士。 小芙連忙伸手接過,她未敢看姑娘寫了什么,心底有些不安,隱約覺得姑娘做的事,她越來越看不懂了,可不懂歸不懂,姑娘吩咐的事,還是該做的。 容離朝遠處妝匣指去,又道:上回當了朱釵,還余下一些銀兩,都拿去吧。 小芙朝鏡臺走去,從妝匣里翻出了點兒碎銀,忙不迭把碎銀藏進了腰帶里,我現下便去。 留意著些,莫要被旁人撞見了。容離道。 小芙小心翼翼地出了門,對院子里的白柳道:我去繡丹樓給姑娘買些米糕,你好好守著姑娘,一會記得給姑娘的袖爐添些炭火。 白柳納悶道:繡丹樓此時人多得很,也不知姑娘何時能吃得上米糕,還不如讓庖屋做呢。 小芙睨了她一眼,未多說便走開了。 容離在屋里聽得清楚,輕聲道:這丫頭編謊話也不知編個靠譜點兒了,還米糕呢。 華夙緊閉著雙目,在鼓凳上一動不動坐著,身側陰風懸起,松散的發(fā)辮和黑袍揚至半空。 那陰風繞她身急旋,卻分毫未碰及容離。 容離看了一陣便斂了目光,心想此鬼應當是在修行。 去請府醫(yī)的空青很快趕了回來,府醫(yī)聽聞是大姑娘病了,又指名道姓的要他,故而怎敢不來,提著藥箱就往蘭院趕。 容離聽見叩門聲,應了一聲:進來。 空青推開門,等府醫(yī)進屋后又把門關上了,唯恐屋外的寒風比地龍的暖意都卷走。 府醫(yī)低眉斂目,躬身拱手,藥箱放在腳邊,恭恭敬敬的。 容離輕咳了一聲,總算把府醫(yī)請來了。 府醫(yī)依舊垂著眉,拘謹道:姑娘可有哪處不適? 容離不緊不慢道:我這身子,從出生起就沒好過,這一日日的,沒哪一日是舒服的,喝了這么久的湯藥,身子不見好,反倒還虛弱了許多,倒也不是肖府醫(yī)開的藥不好,是我病入膏肓,藥石罔效。 府醫(yī)低著頭,未發(fā)一言。 既已如此,我已是認命,此番找府醫(yī),自然不是為自己找,而是替三娘找的。短短一句話,容離說得斷斷續(xù)續(xù),要斷氣一般。 府醫(yī)頭低得更厲害了,可那是老爺吩咐過的。 容離看著他,輕笑了一聲,爹怕是氣昏頭了。 可老爺府醫(yī)仍有顧慮。 容離弱弱地長嘆了一聲,眸光盈盈潤潤,不似威脅,可說出的話卻當真尖銳,她道:我不想因小產喪命之事,會落在三娘的頭上,先前便有算命的說爹克妻克子,這般神神叨叨的事,我原是不信的,可有二娘在先,我如今又已至這般,怎敢不信。 府醫(yī)瞳仁驟縮,未料到她會提及二夫人朱氏。 容離看著他,一瞬也未移開眸光,慢聲道:當初二娘應當是能救的,先生醫(yī)術高明,可惜來遲了一些,可惜了。她雙目一斂,眼中盡是遺憾。 話音只一頓,她又道:我倒不是怨你,人生在世,也并未事事都能稱心,府醫(yī)您說是么。 是府醫(yī)從喉頭擠出了一個字音。 二娘之事已不能挽回,三娘如今腹痛厲害,你且去看看她。容離擺擺手,爹若問起,便說是我病了,你去為三夫人看病,不過是順道。 府醫(yī)彎腰提起藥箱,惴惴不安地退了出去,他惶惶覺得,當年他所做之事,似乎被大姑娘知道了,可大姑娘又能從何處得知此事? 容離站起身,將門打開了一條縫,看見府醫(yī)進了蒙芫那屋,才提起唇角,把門又合上了。 屋中比之院子里要暗上一些,她半張臉慢騰騰地掩進了陰影里,目光亮得出奇,和這病懨懨的身子分外不相稱。 站在院子里的白柳瞧見她面上那似有似無的笑意,驀地怔住了,等到門全然掩上,她才走了過去,輕叩門問:大姑娘,可要往袖爐里添炭? 不必,尚還有余。容離在屋里說。 華夙兀自拉住容離的袖口,似要從袖袋里把畫祟拿出來,但她卻不拿,只是淡聲說:筆。 容離疑惑地取出畫祟,指著這輕盈盈的一桿竹筆問:怎么了? 畫只鳥。華夙握上了她的手腕,如教她作畫一般,在半空中甩動畫祟。 畫祟筆頭的毛料原是干干凈凈的,在被揮動的一瞬,nongnong墨汁從木桿里滲了出來,又像是鬼氣籠在其上,毛料登時黑得連丁點白也不剩。 寥寥幾筆,華夙便牽著容離的手畫出了一只鳥,半空中的墨跡轉瞬凝出形來,鳥兒的雙翅撲騰了一下,身上的羽毛根根分明,只一雙眼木訥無神。 這鳥不像陽間的玩意,雖長得是只鳥的樣子,可覆在雙翅上的羽毛稀稀落落的,隱約能看見白骨,且木訥的雙目殷紅如血,不見瞳仁,尖喙也血淋淋的,猶像剛食了rou。 這是容離錯愕看著,不敢上手去摸,這鳥長得太兇了些。 白骨鸮,又叫腐骨鳥。華夙松開她的手腕,一把抓住了那撲著翅的鳥,蒼冥城里的東西。 長得像鷹,但模樣要小上一些,雙目還長得又圓又大。 畫它作甚?容離不解。 蒼冥城里仍藏有我的舊部,我得知道此番來祁安的,除了蘿瑕還有誰,這漫天血霧可不簡單。我心中雖已知個大概,但終是不能篤定。華夙抓著白骨鸮的雙翅,另一只手伸出一根食指,抵在了它的喙前。 這喙尖銳,一下便刺破了她的手指。 華夙的指腹登時滲出血來,只是她的血紅得發(fā)黑,其上還繚繞著nongnong鬼氣。 容離目不轉睛地看,心里還記得上回這鬼捏碎舍利的時候,手被蝕得骨rou模糊,好不容易長好,現又被啄了一下。 幸好啄得不狠。 白骨鸮往華夙指腹啄了一下,那騰著鬼氣的血滲進了它的喙里,滲得干干凈凈,沒有半點疏漏。 華夙不動聲色,并不覺得痛,一揚手,這白骨鸮便振翅而起,猛地撞出了白墻,連點兒黑煙也沒有留下。在將這白骨鸮放走后,她捻了捻指腹,手指上的傷登時愈合如初,叫人看不出一絲傷痕,就連血跡也仿若鉆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