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我還治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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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瞪著何天,兩人視線交纏,片刻,何天只好低下了頭。 到底還是臣子的身份,基本的規(guī)矩還是要講的。 “你摸摸自己的良心!”皇后咬牙,“衛(wèi)瓘……真的無罪?” 何天心頭一顫—— 他猜的沒錯,皇后已經(jīng)曉得“柔嘉表范、貞靜持躬”之事了! “回殿下,”何天沉聲說道,“天下事,有可確證者,有不可確證者,即便衛(wèi)瓘真有罪,其罪,亦不可確證于天下士大夫前,賈、衛(wèi)舊怨糾葛,如何能夠使天下士大夫相信,殿下入衛(wèi)瓘罪以大逆,不是以私害公?” “你!……” “殿下用衛(wèi)瓘為宰輔,圣德已獲‘廓然大公’之譽,難道,一轉(zhuǎn)身,就要將之丟到九霄云外?” “照你這樣說,我就吃定了啞巴虧?這只死耗子,我就一定要生吞下去?” “殿下!天子亦有不得自專時!這是好事,不是壞事!此明君之自律、自警也!若無之,就是桀紂、就是秦二世了!就……亡不旋踵矣!” 皇后不說話,高聳的胸脯,不住起伏。 “衛(wèi)瓘的人緣,其實并不好,其性嚴整,其為官,素以法御下——譬如,他做尚書令之時,視尚書若參佐,尚書郎若掾?qū)?,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可是,何以朝臣們還是一致推舉他為宰輔?” “這是因為——他真的是士大夫之望?。 ?/br> 皇后還是不說話。 “再者說了,”何天用哀求的口吻說道,“滅人滿門以報,難道還不夠嗎?殿下,足夠了呀!” 皇后頹然坐下——坐在了何天的睡榻上。 何天繼續(xù),“還有,朝野上下,皆目臣為殿下信臣,殺榮晦、為衛(wèi)瓘露表鳴冤,其實于圣德無礙!大部分朝士,都會認為,臣之所為,其實是受命于殿下!‘廓然大公’者,還是殿下!” 皇后眼中,波光一閃。 片刻,冷笑,“‘信臣’?你真是我的‘信臣’嗎?” 事實上,何天已不以皇后“信臣”自居了,但對于皇后的詰問,豈可有半分猶豫?立即斬釘截鐵,大聲說道,“當然!難道殿下不以為然?” 皇后“哼”了一聲。 半響,自嘲的冷笑,“也不曉得,同你爭這樣一大篇兒,是個啥意思……榮晦也好、衛(wèi)瓘也好,如何處置,不都照了你的意思嗎?這個啞巴虧,我不是已經(jīng)吃了嗎?這只死耗子,我不是已經(jīng)生吞下去了嗎?” 頓一頓,還是自嘲的口吻,“不過,爭過了這樣一大篇兒,倒覺得,這只死耗子,不是太惡心了!” 何天暗透一口氣,伏一伏身,不說話。 皇后換了口吻,臉上似笑非笑,“怎樣?新安侯啥時候娶硤石君過門呀?說不定,到時候,我還能過來喝你們一杯喜酒呢!” 何天努力控制,不使自己失態(tài)—— 你剛剛滅了她的滿門,轉(zhuǎn)頭就要過來喝她的喜酒?! 皇后也發(fā)覺自己的話并不好笑,收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得了,滾起來罷!” 何天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皇后秀眉微蹙,“張華不肯做錄尚書事,咋辦?我倒是真想用他來著!” 話頭一下子轉(zhuǎn)到政務(wù),弄的何天微微一征。 略一沉吟,“回殿下,汝南王、衛(wèi)瓘兩位錄尚書事,一夜之間,同時斬戮,以張華的脾性,自然不愿于此時、接此位——” “不過,亦無妨大局!” “今日之中書,較之楊駿時,分量已經(jīng)大增,真正‘機要出于中書’了;而尚書臺——臣以為,汝南王、衛(wèi)瓘既去,借此機會,適當減一減尚書臺的分量,其實也是件好事。” 皇后先是微微一怔,隨即眼中放光,“你是說,那個,君權(quán)……相權(quán)?” “是!臣之前說,大晉天子,與士大夫共天下,其實,這也是因為本朝得國,情形特殊,不得已而為之!政制安排上,但凡有可能,就要揚君權(quán)而抑相權(quán)!只是,要一點點、一步步來,不使士大夫……警惕反制。” 這個“揚君權(quán)而抑相權(quán)”,太對皇后的胃口了! 她極欣賞的看著何天,心中嘆息,“唉!這樣一個人,若能總是同我一心一意,那該多好!” 同時,也堅定了原本的計算:“對這個人,不能放手!” 沉吟片刻,“下邳王請辭尚書令,準他嗎?” “這……就準了他罷!下邳王這個尚書令,本來也只是掛個名,拱默而已,他是汝南王的舉人,汝南王沒下場,他也不能安于位,反復(fù)慰留,反倒叫他不安?!?/br> “好!那……誰來接尚書令呢?” “臣以為,尚書令一職,暫時懸置可也!只要仆射得人,其實無礙政務(wù)推行?!?/br> 皇后深深點頭,“對!揚君權(quán)而抑相權(quán)!” “呃……是?!?/br> “你說‘只要仆射得人’……目下的仆射,不算‘得人’嗎?” “回殿下,右仆射傅祇才識明練,清峻骨鯁,如何不算‘得人’?可是,左仆射荀愷……此人見風使舵,其品行何如,自然皆在圣鑒中。” 皇后心說,“見風使舵”有“見風使舵”的用處,若每個重臣,都像你這樣子,遇到不合之事,死頂著不讓步,我這個“君”,有想辦的事,還真不好辦! 嘴上卻這樣說,“嗯!你說的,我會認真考慮!” 略一頓,“別的人事,你還有什么建議嗎?” “回殿下,荀悝不宜為廷尉?!?/br> 皇后目光微微一跳,臉上又似笑非笑了,“怎么?是因為衛(wèi)瓘一事嗎?” 何天坦然說道,“是因為衛(wèi)瓘——可不僅僅因為衛(wèi)瓘!” “廷尉,一定要用張釋之一類人物——荀悝,不是這樣的人!殿下若以為他忠誠可靠,還是以他領(lǐng)禁軍的好,用他主持司法——” 搖一搖頭,“有的事情,只能偶一為之,再三、再四,司法就敗壞了!” 語氣極其誠懇,“殿下!人心之失,無不自司法之敗壞始!司法若敗壞了,人心,是怎樣也收拾不回來的!君上,也就不能安于位了!” 皇后默然。 過了一會兒,點點頭,“好罷!我答允你,調(diào)荀悝回禁軍?!?/br> “殿下圣明!” “誰接廷尉呢?” “殿下的夾袋中,若暫時沒有很合適的人選,臣愚見,可暫以劉頌守廷尉。” 皇后一笑,“既為三公尚書,又守廷尉,本朝司法,可真就托于一人手了!” “是!不過,臣相信,劉頌必定不負所托……不負圣望。” “好罷!就是這樣——以劉頌守廷尉!” “殿下圣明!” 心說,我特么很有點“地下組織部長”的意思啊。 “圣明、圣明,”皇后自失的一笑,“也不曉得,你這許多‘圣明’,哪個真,哪個假?” “呃……” 皇后沒同他繼續(xù)羅唣,揚聲喊道,“外邊的,都進來!” 賈謐、阿舞以下,包括一位負責警衛(wèi)的殿中中郎將校尉、叫做吳磐的,魚貫而入。 皇后的目光,越過前排的賈、陳,冷冷說道,“你們兩個,就是云英、雨娥了?” 云英、雨娥趕緊走上一步,欠身,“是!” 皇后蹙眉,“也不曉得你們是咋侍候的!看看你們家主!蓬頭垢面、胡子拉雜、一身怪味道……還有個人形嗎?” 云英、雨娥嚇的一齊跪倒。 “我給你們一個時辰……給他沐浴、凈面、換衣裳!一個時辰辦不完差使,這個宅子里的下人,除了那倆護衛(wèi),其余的,包括這兩個沒用的婢子,吳磐,你給我一并砍了!” “喏!” 云英、雨娥一齊伏地、稽首。 何天想說話,皇后喝道,“你給我閉嘴!” 何天只好閉嘴。 “還有,這座宅子里的酒——所有的酒,都給我倒了!酒壇子,都給我砸了!” “喏!” “哼!我還就不信了——我治不了你了?” 何天只好再次跪下,同兩個侍婢一樣,伏地、稽首。 “我曉得你目下沒心思辦差,一時半會兒的,我也不給你派什么差……你且自逍遙罷!宮城、昭陽殿,你愛進去就進去,不愛進去,我也不來強你!萱秀小筑,我替你留著,每天都會有人打掃,你……愛咋地、便咋地罷!” 何天心潮起伏,但“謝恩”不是,不“謝恩”也不是,只好伏一伏身,什么話也不說。 “留二十個兵!一個時辰辦不好交代的差使,就……哼!” “喏!” “阿舞也留下,盯著她們辦差!” “是!” “就這樣了!何君,你且高樂罷!” 說罷,皇后起身,抬步就走。 何天主仆趕緊爬起身來——得“恭送”??! 送出大門之后,還得“跪送”——跪在門口階下,待“乘輿”轉(zhuǎn)出了巷口,才好起身回府。 但皇后一擺手,“別跟上來!你一身怪味——我煩你!趕緊沐浴更衣去!” 何天只好打住。 賈謐悄悄拉過吳磐,“酒什么的,倒掉就好,不要砸東西?!?/br> 吳磐笑,“侍中放心,我理會得!” 賈謐回身,向何天一揖,含笑,“云鶴,后會有期!” 說罷,不待何天還禮,三步并作兩步,趕上了皇后。 我有種感覺,這個“期”,或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