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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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司馬被利刃洞胸之時,“族父”楊太傅正在府內(nèi)舉辦宴會。 遍邀百官,請柬上,大致介樣個意思: 其一,商量救災(zāi)事宜。 其二,太廟的闕、屋,皆有瓦落,太常要負個啥責任,我心里沒譜,要求教于眾賢。 怪怪的。 如何救災(zāi)、恤民,有故事,有常典,是次風災(zāi),雖造成了不少的損失,但似也沒到傷筋動骨的地步,用得著“舉朝公議”嗎? 至于“廟闕屋瓦數(shù)枚傾落”,這個事兒,倒是可大可小。 有人就聯(lián)想到,楚、淮南二王謁陵,太常擬的禮儀,太傅一刪二減,明顯是不滿意的,難不成,太傅要以風災(zāi)為由,找太常的麻煩? 仔細一想,沒必要啊——、 太傅真要報復太常,上彈章就是,式乾殿沒有不準的,何必勞師動眾,兜介樣一個大圈子? 何況,除了他的親信,大約不會有人贊成因天災(zāi)而重責太常的。 真要有人引咎,那也是臺輔之臣的事兒呀? 那不是將火頭往自己身上引? “求教于眾賢”,不是自討沒趣? 想不通。 得,不管了,先吃他一頓再說! 事實上,舉辦這個宴會,是朱振的主意,他既不關(guān)心救災(zāi),也無意為難太常,請柬上之云云,不過一個引子。 他要引出來的,是他那篇大作的中心思想,“大風蔽日,侵奪光明,此內(nèi)寵太盛、邪臣縱橫之兆也?!?/br> 朱振斷定,一定有人借大風摧折太傅府角樓一事攻訐太傅,因此,要先下手為強,搶占輿論高地。 此時代,“天人感應(yīng)”深入人心,朝臣之中,好這一口的,絕不止朱振一人——正因為如此,動作才要快! 搶在有心人還未準備好之前,先發(fā)制人! 朱振自信,自己準備充分,旁征博引,有心人倉促之間,一定辯不過自己。 “舉朝公議”,辯贏了,“大風蔽日,侵奪光明,此內(nèi)寵太盛、邪臣縱橫之兆也”,就是“不易之論”! 就再沒人可以此攻訐太傅了! 同時,埋下進一步打擊“內(nèi)寵”和“邪臣”的伏筆。 哼! 酒過三巡,楊太傅輕咳一聲,開講了: “太康四年,三月,大風,廟闕屋瓦有數(shù)枚傾落,免太常荀寓;有人以為,事輕責重,有違常典?!?/br> “五年,二月,大風,蘭臺主者懲懼前事,求索阿棟之間,得瓦小邪十五處,遂禁止太常,復興刑獄?!?/br> “小邪”,“小斜”也。 “九年,八月,陵上荊一枝圍七寸二分者被斫;司徒、太常奔走道路,雖知事小,而按劾難測,sao擾驅(qū)馳,各競免負?!?/br> 咦?介個口吻—— 非但不像要找太常的麻煩,倒有些要替其卸責的意思? 楊太傅再輕咳一聲,“這個……” 就在這時,履聲橐橐—— 嗯?來人履也不除,直接就進來了? 眾人不由扭過頭,向門口看去。 有認得來人的:太傅舍人岐盛。 歧盛眉頭深鎖,目光由主簿而長史而太傅,似乎不曉得將話說給誰聽? 略一躊躇,還是直接走向太傅。 彎下腰,附耳,低聲說了幾句。 楊駿的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似乎以為聽錯了,“你說什么?” 這一回,歧盛眉蹙而聲朗: “回太傅,主者報——” “裴頠奉詔代劉豫,守左軍將軍,閉萬春門、東掖門!” “楚王瑋奉詔屯云龍門!” “淮南王奉詔屯司馬門!格殺司馬門司馬楊重!” “當”一聲,楊駿的酒盅掉到了幾上。 緊接著,“轟”的一片,整個場子,亂了! 只聽一聲怒吼,席末一人,長身而起,面前整張食幾,都掀翻了! 朱振。 他這聲怒吼,將場子里的音浪略略壓低了些,大伙兒勉強聽得清太傅顫抖的聲音: “顯揚……如之何?” 楊太傅面色慘白,朱主簿滿臉紅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朱振咬牙,“今內(nèi)有變,其趣可知——必是邪臣、閹豎為妖后設(shè)謀,不利于公!” “邪臣”“閹豎”也罷了,你居然口出“妖后”?! “然……如之何?”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朱振身上。 他吸一口氣,“宜……宜……” “宜”啥?你倒是說呀! 朱主簿吊嗓子似的“宜”了幾“宜”,終于下定決心: “宜燒云龍門以脅之,索造事者首!” 場子里再次“轟”的一片。 燒云龍門?! 朱振再次一聲怒吼,隨手從身旁食幾拎起一只酒壺,猛的摔到地上,“當”一聲大響,一只青銅酒壺,竟被他摔的四分五裂! 場內(nèi)的音浪,再次被壓低了些。 朱振說話,亦近乎怒吼了,“次——開萬春門!引外營兵……呃,那個,引東宮及外營兵……擁皇太子入宮!” 誰都明白,“開萬春門”之“開”,乃強攻。 而“皇太子入宮”—— 當然是為取代皇帝了! 場內(nèi)音浪再次高升。 但音浪再高,也蓋不住朱振尖利的吼聲,“如是,殿內(nèi)震懼,必斬jian人首送之!” 略一頓,“不然,無以免難!” 話音剛落,席上一人站起,朗聲叫道,“各位!各位!” 侍中傅衹。 他一連叫了幾聲“各位”,同時兩臂張開,兩手連連虛按,做“請安靜”的示意。 場內(nèi)總算略略安靜了點,傅衹的聲音高亢而冷峻: “今百官聚于此,然,宮中不宜空!” 略一頓,虛虛一揖,也不曉得是對著誰——反正不是對著楊駿: “仆請入宮觀察事勢——告辭了!” 說罷,抬腿便走。 第二個站起來的是傅咸,他用極復雜的目光看了楊駿一眼,黯然輕嘆一聲,跟上了族兄的步伐。 這一來,眾人紛紛站起,開拔。 楊駿嘴唇顫抖,然而,始終未開口阻止。 朱振的呀,咬的“格格”響,欲言者再三,但也始終沒說出啥來。 傅衹第一個起步,卻不是第一個出門,他走到門口,放慢腳步,待大部分同僚都出了門了,回過頭,見猶坐者,除了楊駿的親信和屬僚,只有一個尚書武茂。 他輕咳一聲,揚聲道:“武豐才,君非天子臣邪?今內(nèi)外隔絕,不知國家所在,何得安坐?” 武茂是完全懵了神兒,沒咋搞清楚到底發(fā)生了啥?經(jīng)傅衹一語,驚醒過來,連忙爬了起來,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袍角,噗通一下,狠狠的摔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