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加弈抄作業(yè)很快，這是長年累月練出來的，還也不耽誤他一心兩用磨嘴皮子：“沒事，至少你長得好看，家里還有錢，你看我，又丑又窮?！?/br>
    辛悅轉過臉，看著他清瘦的下頜線愣了一秒：丑？“我跟你談學習，別東拉西扯的。”

    “東拉西扯？”周加弈終于停下筆，偏頭看她，“那你要聽真話？”

    辛悅看到他目光里是少有的認真和嚴肅。

    她點點頭。

    “真話就是，沒辦法天生的，我就是比你聰!明！”

    辛悅：“……”

    周加弈扭頭繼續(xù)抄作業(yè)去了：“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敢于正視淋漓的鮮血?！?/br>
    辛悅覺得，與其浪費時間聽周加弈說鬼話，還不如去默寫物理公式。

    第二節(jié)晚自習開始。

    辛悅抻長脖子，樂樂姐進門的時候，后面沒有跟著一條名為葉成林的尾巴。

    暫時安全。

    數(shù)學、英語兩門已經(jīng)搞定，物理今天是隨堂小測，沒留作業(yè)，化學不想寫，要不提前把這周的作文寫了？

    方老師布置的題目是“積極樂觀，太陽明早依舊會爬上來”，體裁，散文。

    散文，辛悅最擅長這個了。

    首先來個題記，就高爾基的《海燕》吧。

    忽然，“來，課代表過來，幫我把物理試卷發(fā)了?！?/br>
    來了，他來了。

    地獄的幽靈，深淵的邪神。

    葉成林。

    被點名的周加弈迅速把小說書塞進桌肚里，然后慢騰騰地起身去講臺那拿卷子。

    “別怕，你樂樂姐在呢，”臨走前，周加弈小聲地說，“她會保護你的?！?/br>
    太陽明早依舊會爬上來。

    方老師的作文題太應景了，要不是眼下條件不允許，辛悅真想揮斥方遒，洋洋灑灑寫上個一千字。

    周加弈很快發(fā)完試卷回到座位上。

    他手里捏著的最后一張卷子是他自己的，辛悅瞄了一眼，左上角一個鮮紅的100。

    “要看就光明正大地看，”周加弈把卷子抖落了一下，討打地很，“分數(shù)看清了嗎？”

    坊間傳言，女孩子升了高中后，學習成績會直線下滑，尤其是數(shù)理化三門。

    辛悅很想叩問蒼天，自己初中時候理科還是馬馬虎虎中上游水平，怎么一進高一就垮得這么嚴重這么快？

    葉成林從進教室開始，統(tǒng)共扣了兩次講臺，外加一次咳嗽。他在很委婉地表示：我要批學生了，煩請紀老師讓個地兒。

    ——紀老師就沒施舍給他一個眼神，穩(wěn)坐講臺中央，在筆記本上專注地寫PPT。

    不讓就不讓，我站著罵人也一樣，不礙事。

    “試卷都拿到了吧，這么簡單的卷子，看看你們的分數(shù)，能看嗎？??！全是最基本的題目，套個公式，能有什么難的？五十幾個人，就一個滿分，還號稱是高一最好的班級，羞不羞！”

    他清了清嗓，“下面，我報到名字的，挨個到走廊上來……”

    “哎，”周加弈胳膊肘碰了下辛悅，“走廊談話，不是拎到辦公室，賺到了！”

    辛悅： “……”還不如去辦公室，在走廊上談話，一會下課人來人往就是公開處刑，丟人都丟到別班了。

    葉成林從倒數(shù)第一的學生開始。

    辛悅看著出去一個，然后進來，再出去一個，再進來……

    每一個都聳拉著腦袋出去，再灰溜溜地聳拉著腦袋回來。

    刑場上，等待死亡降臨的每一分一秒都被無限拉長和延伸。

    辛悅覺得，自己大限將至。

    煎餅果子

    紀樂樂做了兩節(jié)課的PPT，眼睛盯屏幕都盯酸了，無意間往下掃了一眼，就看到辛悅支楞個腦袋瞅著外面走廊，在一眾伏案做題的學生里很是打眼。

    她想起來，跟葉成林吵架前，好像聽他和四班的班主任王老師提了一嘴：“女孩子偏科我能理解，但你們班這個辛悅偏得也太嚴重了，倒數(shù)！物理回回都倒數(shù)！”

    小丫頭現(xiàn)在魂不守舍的，是在擔心葉成林找她談話吧。

    第四個聳拉著腦袋灰溜溜進來了。

    葉成林站在教室門口：“下一個，辛悅！”

    該來的總會來的，不要怕，太陽明早依舊會爬上來。

    辛悅深吸一口氣，站起來走到過道上，準備接受命運的審判。

    “葉老師，”紀樂樂招招手，“你跳過辛悅吧，我有事找她。”

    葉成林明顯怔了一下：“什么事？”

    “下周我有一節(jié)歷史公開課，做了課件，一會讓辛悅從學生角度提提建議。”

    葉成林斜了一眼站在過道上的辛悅，不同意：“四班這么多學生，你換一個，她這次物理小測成績……”

    “期中考歷史，她是全年級第一名，”紀樂樂輕飄飄把話撂下，“這次公開課相當重要?！?/br>
    氣氛一時有些緊張和尷尬。

    同學們抬起頭來，看看門口那位，再看看講臺上這位。

    以及漩渦中心的辛悅。

    辛悅在眾人的目光里動也不敢動。

    她想，如坐針氈，如鯁在喉，如芒在背，大概是對我眼下處境的最淋漓盡致和貼切的描述了。

    謝謝葉老師給我這個機會，能一次性親身體會到這么多成語。

    終于，葉成林在和老婆大人無聲的角力中舉手投降了，他朝辛悅擺擺手，“回去吧，好好給紀老師看課件?！?/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