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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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快走!謝嘉平見了那火,急忙推著謝宜君道,早該想到天下沒有這么好的事,你快逃! 謝宜君六神無主,眼淚奪眶而出,她握著謝嘉平的手顫聲道:去哪兒? 謝嘉平緊緊地回握住了她,聲嘶力竭道:趁著火還沒徹底燒起來,只要能活,去哪兒都行!爹可能已經(jīng)不在了,他喝酒喝得比我還多。宜君哥對不起你,哥以前不懂事,叫你從小被人笑話過來,可惜哥醒悟得太遲了,要是早知道會有家道中落的一天,哥一定對你百依百順,無微不至,別人家的兄長是什么樣,我我也會是什么樣 他眼中滲出了血淚,漸漸開始七竅流血,謝宜君怔怔地望著他,卻還不敢放聲哭嚎,只能壓低聲音地喚道:哥! 謝嘉平雙眼還睜著,人卻已經(jīng)沒了氣息。 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還伴隨著此起彼伏的踹門聲,謝宜君被那聲音驚得渾身發(fā)抖,急忙松開了大哥的手往床下一躲。 下一刻,幾個如意門弟子踹門而進,紛紛拿劍在謝嘉平胸口捅了幾下,見人果真死了,才又退出門去行到了隔壁。 謝宜君捂著嘴,趴在床下與謝嘉平對視,她淚流滿面地伸出一只手,卻怎么也觸碰不到他。 哥 作者有話要說: 關(guān)于鏢局的業(yè)務(wù),是曾經(jīng)看了龍門鏢局后感興趣就了解過一些,但是時間久了我記不清是從哪里看到的了,這里就標注一下引用自百度。 第205章 時至今日,謝宜君都還記得大哥死不瞑目的樣子。 如意門在酒菜里下了毒,殺死了鏢隊所有人,謝宜君當晚趁亂逃了出去,她沒有見到父親,她在流蒼山的林子里待過了后半夜,到了天亮的時候,如意門才派人滅了火,把那地方收拾干凈。 從那之后,世間再無謝家,沒人知道那從前在魏城響當當?shù)闹x家鏢局究竟是因何事銷聲匿跡,也沒人知道謝家還有一個女兒死里逃生活了下來。再之后的幾個月中,如意門暗地里建成了地底機關(guān),殺了所有負責此事的人。包括尹宣的父母,也被毒成了又啞又瞎的廢人,且沒過多久便上吊自盡,導(dǎo)致尹宣小小年紀被亂棍打下山,迫于無奈入了酒樓當起仆人,受盡了欺凌和屈辱。 謝宜君是見過尹宣的。 她經(jīng)歷父兄被殺一事,失魂落魄地在遼平郡里過了幾個月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她想過追隨父兄而去,但人都跳進了河里,有人路過把她救了起來,她偷了別人掛在院子里的晾衣繩找了棵樹想把自己吊死,那家人發(fā)現(xiàn)后讓她吃了頓飽飯,給了她一身干凈的粗布衣裳。 謝宜君幾回輕生都未成功,便決心好死不如賴活著,她沿街乞討了半個月,有個老人家見她孤苦無依,把她帶進了一家酒樓當雜工,正是在那座樓里,謝宜君見到了尹宣。 其實謝宜君跟著父兄送貨上山的那天夜里,在尹氏夫婦清點完貨物之后回客房休息的途中就已碰見過尹宣。彼時尹宣還在挑燈夜讀,出來沐浴準備就寢時,兩個人在路上匆匆打過一回照面,還寒暄過兩句,只是兩個人都沒有想到,這一次萍水相逢之后,他們就都成了無家可歸的可憐人。 但那時謝宜君自己都還未從父兄已死的陰霾當中走出,加上尹氏夫婦的事不為外人所知,所以她并不清楚尹宣為何流落至此。于是謝宜君主動找到尹宣,待得知他的遭遇后,謝宜君一瞬就明白過來。 不用想了,你爹娘一定也是被如意門里的人所害,謝宜君說,我們負責運貨的人都死了,那你們負責建造機關(guān)的人就更不會活著。 尹宣得知真相,順著墻壁滑坐到地上,無聲無息地掩面痛哭。 你想不想報仇?謝宜君問他。 尹宣那時還只是個剛滿十歲的孩子,他滿面茫然地道:怎么報仇? 事在人為,只要你想,就總有如愿以償?shù)囊惶?,謝宜君說,老天爺不讓我死,就是讓我報仇的,如意門將我父兄一把火燒成飛灰,那我也要以牙還牙,還給他們一把更猛更烈的火! 尹宣說:可我能活下來,正是因為我什么都不知道,沈伯伯也許是想著我還年幼,所以才沒有將我也趕盡殺絕。我和曼冬還有曼真自小相識,我怎么能殺了他們的父母報仇呢我下不去這個手。 謝宜君冷笑道:你下不去手殺他們的父母,他們卻下得去手殺我們的父母。怎么,在你眼中,區(qū)區(qū)青梅竹馬的感情難道比你爹娘還要重要不成? 尹宣魂不守舍道:你要去哪兒? 謝宜君開了門,回眸看著他,說:我爹告訴我,云華宮是江湖第一大派,如意門只算第二,我渾渾噩噩了這些日子,也想明白了,我要入云華宮習(xí)武,我要成為眾人仰望的存在,只有當我有實力凌駕于如意門之上,我才能滅掉這個罪魁禍首。你若有心要為爹娘沉冤昭雪,就看你愿不愿意與我一起。 尹宣嘴唇翕張,遲遲沒能開得了口。 謝宜君見他拿不定主意,還未開始便瞻前顧后,她耐心全無,也無暇顧及尹宣,當即決絕拂袖而去。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走后沒兩日,尹宣就在酒樓里迎來了命運的轉(zhuǎn)折點。 那一日,南宮父女在樓中大擺酒席,宴請別派掌門議事,當時南宮教主因著病重預(yù)感自己可能時日無多,便托赴宴幾人在自己離世后多加照拂南宮憫一些。那席間有個喜好男色的老頭兒,見了尹宣如獲至寶,聲稱照拂南宮憫可以,但要將尹宣贈給他當做謝禮。 南宮憫聽后厭惡之至,偷偷給了父親一個眼色,南宮教主便沒同意。那老頭兒臉上掛不住,陰陽怪氣地發(fā)了通脾氣,說了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話,南宮教主火氣一冒,拔出圣劍來捅了他一劍,當場就把人給殺了。 就這般,尹宣入了紫薇教,與南宮憫一同習(xí)文練武,過了一年,南宮教主便收他為義子,與南宮憫成了姐弟。 后來曼冬初次將尹宣帶到宮里來時,我便覺得他眼熟,謝宜君說到此處,覺得口干舌燥,行到書案邊倒了杯茶解渴,還順手給滿江雪倒了一杯,尤其是那雙眼睛,總覺得在哪里見過,但我始終沒想起來。 滿江雪沉默良久。 她原本以為謝宜君與如意門和沈家并無淵源,沒想到背后居然還有這么一樁不為人知的殺親之仇。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那地底機關(guān)而起。 滿江雪一時無話可說。 不過有個問題你有沒有想過,謝宜君倚在案邊,與滿江雪拉近了距離,像是過去同她閑話那般,說,連我都能對尹宣的臉有些模糊的印象,曼冬與他從小同在如意門長大,縱然再度重逢之時已經(jīng)過了十年之久,但好歹也是曾經(jīng)朝夕相處過的人,她和沈門主卻是為何沒有認出尹宣是誰? 滿江雪看著謝宜君倒給自己的那杯茶,說:我想過。但她想起這個問題的時候,如意門已經(jīng)覆滅,沒有人能告訴她原因。 因為沈氏夫婦并非不認得尹宣,當他們得知他的姓名后,只能是認得也要裝作不認得,謝宜君說,至于曼冬,她是真的沒記起這么一號人,當年事發(fā)之時她實在太小了,十年過去,她早就把尹家人忘得一干二凈。而沈氏夫婦見她對尹宣情有獨鐘,又豈敢把自己做過的齷齪事告訴她?況且在那夫妻二人眼里,尹宣并不知當年的真相如何,是不會找他們麻煩的,他們哪會知道我早就把真相說給了尹宣聽呢?也許是因為心中有愧,又或許是不想將如意門交到其他人手中,沈氏夫婦最終還是選擇了尹宣這個上門女婿。 這一家四口,人人都在演戲。 演的什么戲?自然是沈氏夫婦裝作不識尹宣,沈曼冬裝作對尹宣一往情深,而尹宣則裝作不知當年仇恨。 這四個人,沒有一個是善茬。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滿江雪問。 是尹宣親口告訴我的,謝宜君說,他們成婚那日你雖沒去,但我去了,那天我陪師父吃過了酒席,獨自去了當年我父兄慘死的客院瞧了瞧,我在那地方碰見了尹宣。說來就有那么奇怪,他與曼冬在成婚前于宮中小住過幾月,我們在宮里抬頭不見低頭見,卻都沒有認出彼此,反倒是他們大喜那天,我們才突然將對方認了出來。 彼時謝宜君已經(jīng)是云華宮宮門大師姐,她與尹宣久別重逢,避開耳目深談過一場。得知尹宣那時回到如意門是要報仇后,謝宜君十分意外,但尹宣卻在之后又突然對她說,他已經(jīng)不想報仇了。 十年過去,當年還沒一根樹苗高的尹宣已經(jīng)成了個俊朗非凡的翩翩公子,他穿著那身大紅喜服,立在楓樹下對謝宜君說:沈門主不可能沒認出我,我能看出他們看著我的眼神別有深意。但我動了真情,我對曼冬是真心實意的,在回到如意門之前,我原以為自己可以做到心狠手辣,可我最終還是做不到。如今我既與曼冬成了婚,往后就不會再幫著南宮jiejie對付如意門,他說完,問道,那你呢? 謝宜君反問:我什么? 尹宣說:你已經(jīng)完成當年所愿,走到了宮門大師姐這個位置,曼冬雖然已是首席大弟子,但她要回來繼任門主,不可能接手掌門。我看你那另外兩個師妹都對掌門無意,等師祖她老人家百年后,掌門就一定會是你的。那么我想知道,你現(xiàn)在還有報仇的念頭嗎? 謝宜君一聽他說對沈曼冬動了真情,就知道尹宣此人不可能為她所用,她若表明自己十年來從未打消過復(fù)仇之心,難保尹宣日后不會防著她,這對她來說自然是一樁不必要的麻煩事。 所以謝宜君佯裝釋懷道:我與曼冬相處這些年,早已姐妹情深,她那般善良,為人正直,又討人喜歡,我怎么忍心毀了她的一切?逝去之人不可回,活著的人還是該向前看,我與你一樣,我也早就不想報仇了。 這話,其實也不全然都是假的。 謝宜君在遼平郡與尹宣分別后便長途跋涉去了上元城,她跟著父親學(xué)過武,有根基,入門試煉對她來說是小菜一碟,更不提還有許多沒有習(xí)武經(jīng)驗的人都能入宮學(xué)藝,她這樣的人一經(jīng)出現(xiàn),自然更受歡迎。 順利進入云華宮以后,謝宜君憑著勤奮刻苦與出眾的天賦很快在新弟子當中脫穎而出,如今提到云華宮的劍術(shù)天才,多數(shù)人第一個想起的就是沈曼冬,再是滿江雪,其次便是年輕一輩的季晚疏。 但很多人都忘了,謝宜君當年也是拿過新弟子大會第一名的人。 也正因如此,她才會成為師父所收的第一個親傳弟子??赡侵蟛痪茫瑏砹藗€比她更厲害的溫朝雨,隨后又來了個名動天下的沈曼冬,最后還來了個比前兩者更年輕更天資過人的滿江雪。 謝宜君在這三人的重重光環(huán)之下顯得那般平庸。 可她真的平庸嗎?不是的,她其實也有一身好武藝,還有滿腹詩書,寫得了一手好字。她不僅功夫不弱,還有管事之能,她從拜入師父座下起就在幫著處理公務(wù),統(tǒng)籌宮中的一切事宜。 身兼數(shù)職,謝宜君比哪個弟子都要忙碌,可即便如此,她也能在不多的時間里努力提升劍術(shù),與那三位各有千秋的師妹有來有往地打上一場。甚至在沈曼冬出現(xiàn)之前,師父一直都將她當做下一任掌門來培養(yǎng)。 能文能武謝宜君,怎么會平庸? 可沈曼冬一來,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師父不再著重栽培她,也不再像從前那樣關(guān)愛她,更多的時候,師父對她格外嚴厲,且不假辭色。師父總說:你是師姐,就該有個師姐的樣子,要為師妹們做好表率,你功夫不如曼冬,為人處世不如朝雨,你就更要比她們求學(xué)好問,更該比她們多下功夫。不只是為師,這宮里有多少雙眼睛在看著你?不求你做到可與曼冬一爭大弟子,至少這個大師姐,你得讓人心服口服才行。 謝宜君不明白,為什么有了沈曼冬,她這大師姐就不能叫人心服口服了? 更重要的是,為什么偏偏是沈曼冬?為什么偏偏是她殺親仇人的女兒? 可在那十年里,謝宜君也不得不承認,拋開別的不提,她確實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喜歡過沈曼冬這個師妹。 沒人會拒絕一個漂亮又開朗的姑娘她總是纏著你,跟在你身邊挽著你的手,親親熱熱地喊著你師姐。春天來了,她摘來的花兒有你一朵;夏天來了,她做的冰鎮(zhèn)山楂湯有你一碗;秋天來了,她邀你去流蒼山看紅楓;冬天來了,她把搓好的巴掌大的雪人擱在你窗前,上頭掛的紙條上寫著你的名字。 謝宜君在很多個夜深人靜的時候都曾想過:要不算了罷? 一代人的仇,不關(guān)二代人的事,那些深埋于心的怨恨要不就從此爛在心里,就像她騙別人時說的那樣,活著的人,還是該向前看。 她無親無友,要靠自己的能力扳倒一個由來已久的大門派,那不是件易事。她所經(jīng)歷過的傷痛與煎熬,要轉(zhuǎn)移給一個天真爛漫從小生活在富貴鄉(xiāng)里的姑娘,這又是不是一份新的仇恨? 冤冤相報,何時能了? 那些已成追憶的日子里,師徒五人同行,謝宜君總是落在最后。她看著前面的三個師妹,看著自己的師父,她明明和她們離得這樣近,卻又與她們隔得那樣遠。 如果父親和大哥沒有死,一切會不會不一樣?她或許也能機緣巧合進入云華宮,或許也能遇到這幾個人,那樣的假想之下,她會真正的樂在其中,做好一個大師姐該做的本能。 可惜這世上什么都有,唯獨沒有如果。 雷聲還在繼續(xù),團團烏云仿佛觸手可得,謝宜君捧著茶盞,目視著外頭不敢貿(mào)然闖進來的弟子們說:我本想著,若有報仇的機會,我自當牢牢握住。若沒有,那我就藏著掖著,把云華宮當成自己的家,就這么過下去也還不錯,她好像一點也不擔心自己已經(jīng)落入包圍之中,也不擔心滿江雪會殺了她,她只是語調(diào)不改地道,但那之后,又發(fā)生了好幾件事,使我改變了心意。那都是些你不知道的事。 滿江雪從頭到尾都很少插話,此刻也是噤聲片刻后,才神情復(fù)雜道:什么事? 說起來也都是小事,謝宜君抿了口茶水,徐徐道,那年宮里有兩個女弟子算錯了賬目,師父知道后,吩咐我按照規(guī)矩罰她們一個月的俸,因為這兩人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犯這等錯。所謂事不過三,次數(shù)多了,就該罰。 但她奉師父之命處罰那兩人時,沈曼冬恰好路過,得知此事便好心為那兩位女弟子說了情,謝宜君不好當場拂了她的面子,也就答應(yīng)下來,只是簡單訓(xùn)斥幾句,并未處罰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