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221節(jié)
有了成績自然要讓國君看到。 接到郅玄巡邊的消息,氏族和縣大夫皆喜出望外。氏族的家人和族人也驚喜不已。這簡直就是天旱逢雨,想什么來什么,天降之喜! 為迎接國君,氏族和縣大夫經過商議,投入更多力量狠抓城內治安,力求消除所有隱患。 經過一番大刀闊斧的整治,姚城內前所未有的安定。再兇狠的惡徒,在這座城內也會偃旗息鼓,變得遵紀守法,老實得不能再老實。 不老實不行,現實逼迫他們低頭。 氏族和縣大夫志同道合,都喜好嚴刑峻法,下手時絕不留情。無論是什么出身,膽敢在城內搞事,不被抓住且罷,一旦被抓到,勢必會酷刑加身。 時至今日,城墻上還吊著七八個赤膊惡徒。 如果不是君駕將至,天氣又實在炎熱,氣味會很不好聞,吊在繩子上的就不是活人,而是一個個血淋淋的人頭。 對于氏族和縣大夫的做法,城內百姓和過往商隊皆拍手稱快。挑事的探子可惡,意圖劫掠的盜匪可恨,全都該殺! 因姚城位置特殊,嚴刑峻法合乎當地情況,找到了最合適生長的土壤。 郅玄抵達當日,見到出城相迎的氏族和縣大夫,莫名覺得有些熟悉。 了解過兩人的行事作風,郅玄終于明白這股熟悉感來自哪里。 單以執(zhí)政手段而言,簡直和洛弓如出一轍! 第二百二十章 太子淮急匆匆穿過廊下,眉心緊鎖,神情凝重。 一旁的侍人正要行禮,太子淮已行出數步遠。等侍人抬起頭,僅能捕捉到一個挺拔的背影。 此次入宮,太子淮不為政事,專為求見王后。 自人王陷入昏迷,由他代掌朝政,王后三番五次賞賜府內妻妾,以示恩寵。此舉無可非議,本不該橫生枝節(jié),問題出在賞賜的物品之上。 盤點金絹珠寶,原桃和稷夫人不差多少。有一次賜下玉環(huán),兩人竟是一模一樣! 原桃身為原氏女,西原侯的親meimei,身份的確尊貴。但她身為側夫人,不可能和正夫人平起平坐。自成婚后,她行事循規(guī)蹈矩,從無僭越。稷夫人投桃報李,對她十分照顧。 妻妾和美,太子淮家中安定,自能全心投入朝政。 王后的行為打破了這種默契和平衡。 縱然原桃未做任何出格之舉,稷夫人亦無猜忌之心,中都城內卻流言紛紛,傳得沸沸揚揚。各種猜測頻出,有的分外離譜。聲音傳到府內,鬧得人心不穩(wěn),讓太子淮很是頭疼。 因為此事,西原侯書信稷氏家主。 稷夫人接到家中消息,特意告知太子淮,表明自身態(tài)度。原桃依舊對稷夫人十分恭敬,以行動擊潰流言。 府內流言被壓制下去,凡有挑唆者盡被嚴懲。稷夫人發(fā)揮手腕,原桃默契配合,經過一場風波,兩人之間的關系愈發(fā)親密。 太子府固若金湯,在強硬的正夫人和側夫人面前,任何挑撥皆是白費心機。 府內安定,府外正好相反。 針對太子府的變化,有人妄自揣測,聲稱正夫人側夫人早已不和。稷夫人之所以沒有發(fā)難,全因側夫人背景過于強大,稷氏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 這些人言之鑿鑿,使得流言越傳越廣,越傳越離譜。 抓準眾人的獵奇心理,有圖謀不軌之人渾水摸魚,千方百計要將郅玄拉入風暴中心,指責他不尊重王室,恃強凌弱。在他的庇護和縱容下,身為側夫人的原桃傲慢無禮,無視規(guī)矩,根本不將妻妾之別放在眼里。 為佐證以上觀點,有人將小梁氏和原桃的舊事翻了出來,顛倒黑白,污蔑原桃肆意妄為。 趁著流言又上高峰,原桃初至中都城,命甲士沖開攔路氏族之事也被提起。 造謠者對氏族的無禮絕口不提,翻黃倒皂搬弄是非,污蔑原桃驕橫跋扈,不將原桃的名聲踩進泥里誓不罷休。 太子淮幾次派人查找源頭,全在中途斷絕線索。別說始作俑者,幫兇都沒抓到幾個。 隨著流言傳播愈廣,他的心情也愈發(fā)焦躁,心中很是不安,總預感有事將要放生。 不想屋漏偏逢連夜雨,王宮又送來賞賜,同樣是兩枚玉環(huán),玉色有別,雕工和珍貴程度卻是一模一樣。 侍人傳達王后旨意,玉環(huán)賜給稷夫人和原桃。 賞賜本是好事,這樣的賞賜卻非太子府眾人樂見。 稷夫人和原桃對視一眼,都感到事情棘手。兩人沒有猜疑對方,畢竟郅玄和稷氏家主已達成默契。她們擔心的是王后的態(tài)度。 “母后究竟何意?”稷夫人皺眉道。 實話實說,太子淮也猜不出來。 不解滋生擔憂,找不出答案更會心煩意亂。 三人閉門商議,始終討論不出所以然。流言甚囂塵上,漸漸開始失控。太子淮冥思苦想,最終決定入宮,當面詢問王后。 “殿下,是否妥當?”稷夫人道。 太子淮嘆息一聲,妥當與否,他已經顧不得了。當務之急是弄清楚王后的用意,不再像是無頭蒼蠅,在流言的包圍下碰得頭破血流。 馬車離開太子府,一路穿過城內,議論聲不見減少,反而愈來愈大,仿佛是故意說給太子淮聽。 坐在車內,太子淮的臉色陰沉似水,心不斷下沉,不妙的預感越來越強。 想到郅玄的書信和禮物,他不由得攥緊拳頭。如果不能妥善處理此事,一旦西原侯暴怒,后果不堪設想。 思及此,他愈發(fā)憎恨傳播流言之人。 無中生有,推波助瀾,將他推到風口浪尖,用心何等歹毒! 最煩躁時,他竟對王后生出一絲不滿。雖然很快被壓下,裂痕到底出現。不能設法彌合,母子兩人注定會漸行漸遠。 抵達王宮后,太子淮一路疾行,表情不做遮掩,也遮掩不住。 遇到他的侍人婢女皆戰(zhàn)戰(zhàn)兢兢,唯恐受到遷怒。好在太子淮的目的是見王后,途中沒有停留,自始至終沒給旁人半個眼神。 侍人婢女如蒙大赦,紛紛長出一口氣。 短暫的輕松之后,眾人猜測太子淮入宮的目的。想到城內流言,眾人面面相覷,心中頓時咯噔一聲,感到頭皮發(fā)麻。 今日之事恐難善了。 在王宮眾人的忐忑中,太子淮見到王后。 縱然焦慮萬分,太子淮也沒忘記禮儀。規(guī)矩行禮之后,正坐到王后對面,請王后屏退殿內侍人,以便兩人詳談。 “宏留,余者退下?!蓖鹾蟮馈?/br> 宏是一名中年侍人,身材中等,樣貌普通,落在人群中很不起眼,極容易使人忽略。他跟隨王后多年,一直不顯山不露水。此刻被留在殿內,方知王后對他的信任。 殿門合攏,太子淮突然遲疑,幾次開口,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見狀,王后不欲多言,朝宏示意:“給太子看?!?/br> “諾。”宏從袖中取出一張絹,恭敬遞到太子淮面前。 “母后?”太子淮面帶疑惑,看向對面的王后。 “先看過再說。”王后點了點疊成一小塊的絹,端起甜湯飲下一口,又夾起一塊點心,似乎對太子淮的焦急和疑惑全不在意。 太子淮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煩悶,展開手中的絹。 這張絹極薄,疊起來不到半個手掌,展開卻能鋪滿半張桌案。 絹為素色,上面寫滿字跡,是一個個工整的人名,簡要提及他們所為何事,在流言興起和傳播中扮演什么樣的角色。 看過全部內容,太子淮倒吸一口涼氣,背后冒出一層冷汗。 “看清楚了?”王后放下長筷,取絹帕拭手。 “母后,我曾派人詳查,線索中途斷絕。”太子淮聲音干澀。 “我動的手?!蓖鹾笾苯咏o出答案,“你手下之人行事不秘,容易打草驚蛇?!?/br> 太子淮不由得苦笑。 “淮,如今事情查清,你該如何?”王后不給太子淮遲疑的機會,要求他馬上做出決斷。 “我……”太子淮猶豫了。 手中的名單太過沉重,他幾乎要拿不住。 若是依律嚴懲,這上面的人一個都逃不掉。屆時,中都城恐將地震。 “當斷不斷必受其害。”王后的聲調未見提高,卻能聽出字里行間的鋒銳和寒意,“無妨讓你知曉,這其中有人無辜,根本沒有參與。但他們必須離開中都城,讓出手中權柄。” 太子淮倏地抬頭,表情震驚,似不可置信。 莫非從最開始,一切全在母后謀劃之中? “這些家族忠于你的父親,有你三個兄長的姻親,大多在中都城經營數代,樹大根深。你要完全掌控朝堂,他們會是不小的阻礙?!蓖鹾竺C然神情,鎖定太子淮的目光,不容許他逃避,“懂我的意思嗎?” 太子淮陷入沉默,良久之后才點了點頭。 “兒子明白?!?/br> “明白就好?!?/br> 王后命宏退下,殿門關閉,室內僅剩母子兩人。 “王族衰弱,此乃不爭的事實。你遲早要登上王位,對西原侯可以低頭,于內絕不能退讓懦弱?!蓖鹾箢D了頓,繼續(xù)道,“歷代王位更迭,中都城少見平穩(wěn)。雖今時不同往日,卻也不會例外?!?/br> “母后賞賜即是誘餌?”太子淮聲音干澀。 “然?!蓖鹾箢h首道,“不讓蛇鼠見到機會,如何令其出洞。” “母后可曾想過,萬一事情不受控制,西原侯暴怒,該當如何?”太子淮又問道。 王后失笑,搖頭道:“淮,你小看了西原侯。” 太子淮愣住。 見他這副樣子,王后嘆息道:“若西原侯是我子該多好?!?/br> 太子淮臉綠了。 “想不通就認真去想,坐王位的是你,事事要我解惑,你這王位豈能坐穩(wěn)?!蓖鹾蠛敛豢蜌?,不因太子淮是自己的兒子就放緩語氣。 太子淮面露羞慚,臉一點點漲紅,很快連脖子都紅了。 王后到底不忍心,嘆息一聲,同他講明前因后果,道出謀劃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