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郅玄 第187節(jié)

    氏族們齊聚國君府,還派人將南幽侯請來,一同商議該如何退敵。

    時至今日,他們已經放棄幻想,北安國軍隊既然來了,國戰(zhàn)不可避免。如果帶兵的是旁人,或許還能想想辦法。偏偏來的是公子顥,這位的兇名不只傳遍北方,南方諸國亦有耳聞。

    “驅趕南蠻過去。”

    氏族們不想過早損耗兵力,打著試探大軍虛實的目的,想看一看他們到底是不是真不受瘴氣影響,決定驅趕一批南蠻部落,命其沖擊北安軍大營。

    “藤蠻、山蠻就在附近?!币幻滗侀_地圖,指向趙顥駐軍的大河。

    南幽國境內有不少南蠻部落,他們居無定所,依靠采集和捕獵為生。

    和北方諸侯國對待狄戎不同,南幽國允許這些部落存在,偶爾還會對他們開放商坊,允許他們交易鹽等必需品。

    但這不意味著接納南蠻。

    遇到有部落不識趣,甚至是得寸進尺,氏族隨時隨地都會發(fā)兵,讓生事的部落吃到教訓。

    卿口中的藤蠻和山蠻是兩支較大的蠻部,常年在南幽國邊境活動,偶爾會定居兩三個月。期間為購買鹽等必需品,部落會派人去往城池,或者同村落接觸。偶爾鬧出不愉快,也會發(fā)生沖突。

    為了過冬,這兩支部落正沿河遷徙,距離北安國大軍的營盤越來越近。

    斥候帶回情報,恰好給卿大夫們提供思路。

    “派林卒過去。”

    林卒隸屬南幽國下軍,是一支擅長在密林作戰(zhàn)的步卒。他們人數(shù)不多,擅長攀爬追蹤,箭術超群。此外,還擅長辨毒用毒,在搜捕和剿滅南蠻時發(fā)揮巨大作用。

    這支步卒本該屬于國君,由南幽侯親自掌控。怎奈君權不敵臣權,國君淪為傀儡,三軍盡落于卿手,國君連碰都沒法碰。

    “速行!”

    卿大夫們自顧自定下計策,自始至終沒想到要請示國君意見。

    南幽侯冷眼旁觀,習慣了這種對待,始終一言不發(fā),仿佛安于做個擺設,徹底置身事外。

    忽有雷聲炸響,雨水陡然增大,轉瞬成瓢潑之勢。

    侍人進殿撥亮青銅燈,群臣這才想起國君,紛紛轉過目光,裝模作樣向國君請命,例行公事一般。

    “允?!蹦嫌暮盥曇魶]有起伏,旒珠遮擋雙眼,使人看不清他此刻表情。

    北安軍大營中,役夫奴隸正忙得熱火朝天。

    數(shù)名匠人圍在一起,挑選役夫砍回的長竹,用皮繩測量長度,準備制作竹筏。

    役夫扛著斧子輪換出營,按照匠人的要求運回材料。奴隸忙于編織繩索,將竹筏捆扎結實,一批批投入水中。

    雨水下個不停,卻不能澆滅眾人的熱情。

    不只甲士卒伍渴望戰(zhàn)斗,全營上下都期望能同敵人相遇。

    出兵之前,趙顥當眾宣布,此戰(zhàn)論功,役夫奴隸能得賞賜。

    這是他和郅玄通信時,從對方信中總結出的經驗。如今活學活用,在大軍中實行,已是初見成效。

    大帳中,趙顥鋪開輿圖,提筆在圖上添加兩條河流。

    風掀起帳簾,燈火忽明忽滅。

    搖曳的火光映在趙顥臉上,更襯得膚色如玉,頗有幾分不真實。

    案旁置一木架,架上有鋪平的木板。板上棲著兩只信鴿,因許久沒有送信,被養(yǎng)得胖嘟嘟,十分圓潤討喜。

    趙顥停下筆,轉頭看向木架。思量片刻,取出一張絹,提筆給郅玄寫信。

    本想書寫軍情,落筆盡成思念。

    恍然間回神,趙顥眸光微動,卻不想改,索性繼續(xù)寫下去,直至寫滿整張素絹。

    第一百八十五章

    禍從天降。

    藤蠻和山蠻首領坐在火堆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同唉聲嘆氣。

    他們帶領部民沿河而上,為的是找一處地勢高的地方扎營,暫時定居下來,度過難熬的冬季。

    為免橫生枝節(jié),兩人都是三令五申,要求部落上下謹言慎行。不想惹麻煩,遇到南幽人的村莊務必繞開,更不要接近城池。如果有商隊路過,可以試著交易,對方不愿意絕不強求。

    汲取往年教訓,部民嚴守命令,人人做到謹小慎微,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

    眼看就要抵達目的地,能夠安心扎營,不想異變突生,南幽林卒突然找上門,要求他們加速前進,去攻擊位于河流上游的北安國軍營。

    北安國舉兵南下,兵力多達數(shù)萬,消息早就傳遍各地,再閉塞的部落都有耳聞。

    帶兵的是公子顥,兇名可謂是如雷貫耳。

    身為北安國公子,高居卿位,戰(zhàn)功赫赫。因封地近北,動輒揮師草原,打得狄戎聞風喪膽。對戰(zhàn)諸侯國從未嘗敗績,是一尊名副其實的殺神。

    南蠻的確不聰明,卻也不是傻子。去沖擊這位的大營,簡直就是蹦高作死!

    藤蠻和山蠻有心拒絕,林卒卻不答應。

    “不去必死!”

    對于蠻族部落,南幽國向來不會手軟。藤蠻山蠻聽調且罷,膽敢不聽,來人會先一步舉起屠刀,讓他們知道厲害。

    被人呼來喝去,當面威脅,兩位首領怒火中燒,卻是敢怒不敢言。憋屈憤懣無法言語,恨不能扎自己兩刀,兩眼一閉撒手不管。

    可惜他們沒法這么做。

    他們一死了事,部落的下場只會更慘。沒有領頭人,部民會像牲口一樣被驅趕,失去反抗能力,被刀劍逼向死路。

    “我答應!”

    藤蠻首領最先點頭,山蠻首領猶豫片刻,也不得不向現(xiàn)實低頭。

    形勢逼人,除了答應南幽國的要求,他們沒有第二種選擇。

    得到滿意的回答,林卒沒有久留,很快離開部落,冒雨潛入林中,先一步靠近北安軍營地。他們沒有刻意留人看管,藤蠻和山蠻知曉自身處境,根本不敢臨陣脫逃。

    等來人離開,兩部首領聚到一起,滿臉愁色地坐在火堆旁,等待祭祀完成祝禱。

    雨水逐漸減小,天空中的烏云始終未散,黑沉沉壓在頭頂,遮擋光亮,白晝如同黑夜。

    祭祀在雨中跪拜,手臂高舉,獸骨制成的大碗盛滿鮮血。雨水落入,血水漫出碗口,順著祭祀的胳膊流淌,蜿蜒出網狀的紅線。

    祝禱持續(xù)良久,守在一旁的部民心神不寧,很是惴惴不安。

    “兇!”

    一聲尖嚎穿透雨幕,清晰落入每一個人耳中。

    意外地,部民沒有陷入混亂,全都沉默不語,眼中一片絕望的死寂,貌似早料到自己的命運。

    部落首領握緊拳頭,用力捶打頭顱和胸膛,卻不能將部落帶出絕境。

    最終,兩人從地上站起身,和部民一同站在雨中,仰頭望向漆黑的天空,雙眼圓睜,任由雨水沖刷眼球,帶來陣陣刺痛。

    “把孩子送出去。”年長的祭祀站起身,手中支著骨刀。漫長的祭祀耗光他的體力,這一刻的他如同朽木,溝壑遍布的面龐愈顯蒼老。

    “男孩,女孩,不再分藤蠻山蠻,只要能跑出去,部落的血就能延續(xù)?!奔漓胱叩奖娙嗣媲?,招手喚來幾名孩童,手指劃過他們的額頭,將殘存在指腹的血印在他們額心。

    幾十名孩童被挑選出來,身上帶著武器和包裹,由最年長的兩名少年帶領,朝密林深處走去。

    自諸侯封國,氏族們大舉開拓南方,和蠻部的爭斗廝殺從未停止。

    南蠻勢大時,曾集結二十余萬人,沖入諸侯國內,燒殺劫掠無惡不作。數(shù)百年間,硝煙遍布南地,被焚毀的城池村落不知凡幾,更有諸侯國在戰(zhàn)爭中毀滅。

    這樣的慘烈,北方氏族難以想象,南方氏族卻從不能忘卻。

    藤蠻山蠻被南幽國逼迫,看似十分可憐。追溯他們的歷史會發(fā)現(xiàn),兩部強盛時加入部落聯(lián)盟,沒少襲擾諸侯國,還曾參與圍殺南方氏族的戰(zhàn)爭,和許多南方諸侯國有大恨。部落能延續(xù)到今日實屬萬幸,南幽國打算用他們做炮灰也沒什么可抱怨。

    目送孩童走遠,背影徹底消失不見,首領下達命令,部民們迅速開始準備。

    一切不利于戰(zhàn)斗的物資都被舍棄,包括好不容易得來的帳篷。兩部的糧食集中到一起,蒸熟后發(fā)到每一個人手中,確保所有人都能飽食一頓。

    臨近日落,天色愈發(fā)昏暗。

    河邊卷起冷風,寒冷直透骨髓。

    部民們準備就緒,跟在首領身后冒雨前行,直撲北安軍大營。

    數(shù)萬大軍的營盤占地極廣,星星點點的火光排列有序,在黑夜中格外醒目。

    巡邏的甲士走近柵欄,對危險的直覺讓他停下腳步,手中長戟猛然斜指。

    幾乎就在同時,破風聲襲來,近百支骨箭凌空飛至,其中兩支準頭驚人,直擊甲士面門。

    “敵襲!”

    甲士發(fā)出警報,迅速拉下面甲,手中長戟橫掃,擋開大部分箭矢。

    第二波箭矢襲來,數(shù)量更多也更為密集。

    巡邏的甲士躲閃不及,被罩在箭雨中。長戟無法擋住全部,部分箭矢落在身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響,卻無一支能穿透甲胄。

    這一幕驚呆了放箭的蠻人,也讓藏身在林中的南幽卒伍大吃一驚。

    常年和蠻族周旋,林卒十分了解他們的武器。以獸骨和石頭做材料,精心打磨,用特殊的藥汁炮制,箭頭鋒利無比,能輕易劃開皮甲。箭頭還會淬毒,幾種毒藥見血封喉,殺傷力驚人。

    若非如此,早年間,封在南方的氏族也不會吃大虧,甚至在部落的攻擊下殞命。其后扎根封地,逐漸習慣瘴氣,學會辨毒用毒,局勢方才扭轉。

    藤蠻和山蠻的戰(zhàn)斗力絕對不低,在蠻族大部中也排得上號,用毒的手段更是首屈一指。

    南幽軍隊常年和他們打交道,自然有克制和反擊的辦法。

    北安國軍隊初來乍到,此前從未見過蠻族的手段,竟也能抵擋下來不受任何影響。

    這個發(fā)現(xiàn)讓林卒震驚,頓覺毛骨悚然。如果北安國軍隊不懼瘴氣也不懼毒,還有什么能擋住他們?

    只能用人命去填嗎?

    在林卒愣神的功夫,大營內突起一陣鑼聲。

    火光陡然亮起,細看會發(fā)現(xiàn),那是數(shù)不清的火箭。

    不好!

    林卒立感不妙。

    營中弓兵集結的速度太快,未見半點倉促,似乎早有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