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129節(jié)
然而稷夫人能震懾府內,卻擋不住府外。 聽侍人稟報太子正夫人來訪,稷夫人不由得冷笑一聲,丟掉鑲嵌彩寶的篦梳,道:“來了自然要見,請去客室?!?/br> “諾!” 侍人退下后,稷夫人命人更衣,想起這些日子以來的風風雨雨,她倒是想要聽聽看,自己這個妯娌嘴里能說出什么好話!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太子正室出自象氏,嫁入太子府已有六年。 象氏和稷氏同為大氏族,早年跟隨人王南征北戰(zhàn),立下赫赫戰(zhàn)功,簡在帝心,家族勢力不容小覷。 象氏身為嫡長女,又嫁給太子,在家族中的地位舉足輕重。但她遲遲沒能生下一兒半女,反而是府內的妾夫人接二連三有喜,心中難免焦急。 太子得象氏支持,同樣期盼嫡子誕生,奈何年復一年,始終沒有好消息。 反倒是晚他成婚的幾個兄弟陸續(xù)有了嫡出子女。 王子淮沒有嫡子,稷夫人為他誕下嫡長女,如今已經(jīng)三歲,聰明伶俐,容貌俊俏,在諸孫女之中最得人王喜愛。 太子看著兄弟的兒女眼饞,象夫人何嘗不是如此。 一年中的多數(shù)時間,太子都宿在象夫人房中,不可謂不努力。怎奈兩人就是沒有兒女緣。 象氏懷疑是有人暗中下手,請來良醫(yī)多番診查,始終沒查出象夫人有中毒的跡象,幾名醫(yī)的結論一致,她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太子有庶出兒女,同樣身體無礙。 這樣的結果讓象氏有氣無處撒,只能盼著象夫人的陪媵能早點有好消息,將孩子抱到她膝下,也算是一種安慰。 在各個諸侯國,國君沒有嫡子,要么從嫡兄弟處過繼,要么以庶子繼位。后者雖然常為人詬病,但為國家安定也是無奈之舉。 太子的情況很特殊,身為人王的嫡長子,他降生不久就被冊封太子,即使有三個嫡出兄弟,他照樣是名正言順的王位繼承人。 如果象夫人能生下孩子,哪怕是個女兒,他都無需為自己的地位擔心。奈何成婚數(shù)年,兩人膝下始終無一個半女。長此以往,無論人王還是朝中卿大夫都將為下一代傳承憂心。 正因如此,有政治野心的王子都開始不甘寂寞,近兩年更是動作頻頻,對他的地位發(fā)起挑戰(zhàn)。這種情況讓太子很是煩心,情緒一天比一天暴躁,行事也偶爾失去章法,讓人王很是不喜。 王子淮和幾個兄長不同,從一開始就表現(xiàn)出明確態(tài)度,對人王的位置沒有任何企圖,也對朝堂上的爭權奪利毫無興趣。他一門心思只想賺錢,為此不惜頂著氏族的壓力向人王討要鹽井。 在多數(shù)人看來,王子淮胸無大志,鉆到錢眼里,沒有太大的前途。 稷氏則不然。 稷氏能在中都城屹立數(shù)百年,靠的絕不只是祖先蔭蔽。歷代家主都很有眼光,在大事決斷上找準方向,微末處出現(xiàn)差錯,家族依舊安穩(wěn)無虞。 別人不看好王子淮,稷氏家主卻不一樣。比起在朝堂上追逐權力的王子以及地位不穩(wěn)的太子,稷康更看好王子淮。 人王諸子之中,王子淮是王后所生,身份尊貴,具有天然優(yōu)勢。一心一意遠離朝堂紛爭就不會觸怒人王,也不會同哪個兄弟結下死仇。待到王位交替,無論掌權者是誰,為向天下展現(xiàn)仁德都會善待他,甚至多加恩寵。 此外,王子淮愛好做生意,封地又極為富饒,還有人王賞賜的鹽井,財富在諸王子中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 綜合多方面,撇開從龍之功,他實在是一個極好的聯(lián)姻對象。 身為王子淮的姻親,可以順利避開王位爭奪,不被人王忌憚,更不會因押錯寶引來滅族之禍。 稷氏延續(xù)數(shù)百年,別出的血脈不知凡幾,在中都城的勢力不容小覷,完全不需要為將來押寶。 他們需要的是安穩(wěn),家族安穩(wěn)勝過一切。 王子淮要娶妻,稷氏女也是最好的選擇。 于是乎,稷氏和王子淮一拍即合,由稷氏奏稟人王,雙方聯(lián)姻水到渠成。 令人沒想到的是,一場西原國之行打破了彼此的默契。王子淮回來后就奏請人王,希望能迎娶原氏女,還是以側夫人之禮。 此事傳出,朝中嘩然,氏族們議論紛紛,稷氏面上鎮(zhèn)定,私下里沒少派人打聽。 消息陸續(xù)送回,擺上稷氏家主的案頭。 稷康翻閱傳回的情報,得知王子淮和西原侯有諸多生意往來,原桃身為庶女,生母出身六卿之一的羊氏。 將各種線索串聯(lián)起來,他對這場聯(lián)姻有了估測。 歸根結底還是為了錢。 之所以提心,全因郅玄身份特殊,是西原國國君,他的meimei自然身份不同。若換成小諸侯國,別說是側夫人,就算王子淮想要專寵都沒人在意。 心中有了答案,稷康派人給女兒送信。信中寫明,無需擔憂原氏女,只要對方知禮,可以同其結好。如果對方不知趣,也有不知趣的解決辦法。側夫人說著好聽,終究也是個妾。 只要稷夫人地位穩(wěn)固,稷氏和王子淮就在一條船上。 就目前來看,彼此的關系算得上牢固。 原氏的加入未必會破壞雙方紐帶,反而能增強王子淮的勢力。人王十分喜愛郅玄,對這位年輕的西原侯贊不絕口,多番賞賜,同原氏聯(lián)姻絕對是利大于弊。 至于太子的忌憚和氏族的猜疑,同得到的好處相比,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如果稷夫人和原桃能和平共處,稷氏和原氏未必不能搭上關系。 沒人會嫌錢多,稷康同樣不例外。 稷氏家主下了決斷,端看原桃嫁過來后如何表現(xiàn)。 稷夫人接到書信,從頭至尾看過一遍,明了家中打算,很快以雷霆手段震懾府內,清理心懷詭譎肆意挑撥之人。 在稷夫人眼中,王子淮是她的丈夫,是她女兒的父親,同樣也是家族的盟友。 自幼接受的教育讓稷夫人能抽離感情,十分客觀地看待這場聯(lián)姻,很快得出和稷康相同的結論。她無意在這件事上糾纏,冷靜理智得超出想象,讓想要看笑話的人全都落空。 然而終究有人不死心。 象夫人的來訪讓稷夫人冷笑。 兩人幼時就相識,對彼此的性格十分了解。無需照面,她就能猜出對方的來意。惱怒完全沒有,只當是看笑話打發(fā)無聊,親耳聽一聽對方能說出什么樣的好話。 打定主意,稷夫人沒有馬上起身,而是命人取來妝盒,為她重新梳發(fā)。 妝盒共分三層,裝滿精美的玉飾,還有王子淮從西原國帶回的金飾。 不同于中都城的風格,盒中金飾未見厚重,十分精致華美。 最精巧的是一對巴掌大的金蝶。 蝶身鏤空,內部鑲嵌彩寶,蝶翼舒展,邊緣處薄如蟬翼。金飾不比玉器珍貴,卻勝在華麗,讓稷夫人愛不釋手。 想到王子淮所言,稷夫人挑選出兩支金釵和一只金蝶,親手佩在發(fā)上。對鏡自照,蝴蝶雙翼在發(fā)間輕輕顫動,仿佛活過來一般。 “夫人美甚?!辨九潎@。 稷夫人微微一笑,扣上銅鏡,起身時振動雙袖。 待袖擺覆于身側,她才施施然走向門外,去見等候已久的象夫人。 客室內,象夫人等得不耐煩,面上卻絲毫未顯,正身端坐,偶爾端起甜湯飲一口。 雖是冬季,房間內卻溫暖如春。 靠墻擺放銅爐,有管道延伸而出。爐身燒熱,煙氣隨管道飄出室外,遠勝于火盆。據(jù)悉這是王子淮從西原國學來,還特地從西原侯手中借來匠人,專為改造屋舍和打造這些爐子,也不知是真是假。 象夫人必須承認,這些爐子很是好用,在王子淮對外出售時,太子府也購買了一批,價格十分可觀。 白送壓根不可能。 王子淮不會吃虧,太子也拉不下臉占兄弟便宜。 銅爐之外,婢女還送上手爐,十分小巧,可以握住暖手,隱約還飄散出香味。 手爐沒有對外出售,除了送入王宮的幾個,只在王子淮府上能夠見到。據(jù)悉也是從西原國傳入。 氏族購買不到,又不好私下打造,只能通過王子淮從西原國購買,或交一筆金絹,從郅玄手中借來幾名匠人,在自家進行打造。 從王子淮回到中都城,賺錢的腳步就沒停下。 銅爐和手爐獲利雖豐卻不算大頭,果酒和丸藥才是暴利。捧著這兩樣簡直像守著聚寶盆,壓根不用多做什么,只需放出消息等買家上門。 短短時間內,王子淮賺得盆滿缽滿,連鹽井的生意都擱到一旁。 認真數(shù)一數(shù),這些賺錢的生意都出自西原國,難怪王子淮要娶原氏女。 哪怕是看不慣王子淮的卿大夫也必須承認,這場聯(lián)姻能給他帶來巨大利益,相比之下,被不痛不癢的說幾句算得了什么。 王子淮被非議的還少嗎? 想到這里,象夫人不由得冷笑。 這樣一位側夫人進門,不曉得稷氏是何感想,真能視若無睹?她可不信。 妯娌倆從閨中時就結下梁子,礙于太子和王子淮,兩人勉強維持表面和平,實際仍看不慣對方。 如今抓住機會,象夫人自然要上門看好戲,當面嘲諷一番。 這件事對她沒多少好處,架不住她樂意。 除此之外,還可以為太子打探一番,王子淮究竟是真正無心朝堂,還是以賺錢為遮掩,想方設法拉攏大諸侯。 門外傳來腳步聲,料想是稷夫人,象夫人放下杯盞,收斂起情緒。 不同于設想中的情形,出現(xiàn)在她眼前的稷夫人沒有半分憔悴,反而錦羅玉裳,光彩照人。隨著她的走動,發(fā)上飾品閃爍彩光。 金蝶實在太過別致,象夫人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稷夫人微微一笑,道:“此物出自西原國,象姊可也喜歡?” 聽聞此言,象夫人不由得心頭一沉。 看到她的表現(xiàn),稷夫人笑意更盛,烏發(fā)堆云,金光點綴其間,愈發(fā)嫵媚明艷,光彩奪目。 第一百二十五章 稷夫人三言兩語就堵得象夫人心口疼,原本是想來冷嘲熱諷,結果卻變成了被嘲諷的對象。 象夫人不甘心,強行掛起笑容,話里話外透出對稷夫人的擔憂。 “側夫人出身原氏,兄長是大諸侯,我真是擔心meimei?!?/br> 這番話說得一點也不含蓄,看似好意,實則滿含挑唆和幸災樂禍。 稷夫人端起甜湯飲下一口,又吃下半塊糕點,足足晾了象夫人小半刻,直到對方差點變色才開口道:“象姊不滿原氏,指責原氏女不知禮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