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川是個好學生，也是個好模特。她十分樂意地放下寫了大半的教學計劃，任徐薇把她拉進臥室，在擺滿瓶瓶罐罐的小桌子邊坐下來，看著徐薇端詳了她一會，旋開一只小管，伸出手指輕輕點在她的臉側，鼻尖，下巴，額頭。

    涼涼的，鄧川克制住自己偏頭想躲的欲望，享受徐薇專注的目光。

    隔離霜的香氣靜靜地在空氣中沁開，徐薇以手指描摹過鄧川的五官。

    鄧川的長相并不顯得男生氣，相反，她是個五官非常分明和標志的姑娘。以至于徐薇上到修容的時候，很是苦惱地在她的鼻側頓了一下手，只輕輕掃了一下，便把修容的步驟結束了。

    徐薇讓鄧川閉眼，鄧川便順從地閉上了眼睛。低垂著的睫影森森，仿佛闔起了徐薇的一點心慌意亂。

    她給她畫眉，看她的眉毛在自己的指尖舒展開，襯著高高的鼻梁，更顯出她清俊的美麗。

    她捧住她的臉，小心翼翼地給她上唇色。細細的呼吸撲在彼此的臉上，是比接|吻還要曖昧的距離。

    好了。徐薇示意鄧川抿一下唇，攬著她的肩看向鏡子。

    好看嗎？她一邊溫柔地說，一邊拾起鄧川落在肩膀的長發(fā)，幫她重新扎起來。

    鄧川怔怔地看向鏡子里那個低著頭為她扎頭發(fā)的徐薇，低聲說：好看。

    鄧川。徐薇俯下身，和鄧川一起看向鏡子里的兩個人。她想說些什么，卻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沉默著，靠著鄧川的肩，半晌，克制地吻一下她的耳朵。

    她們在徐薇這間小小的租房里度過許多時光，鄧川晚上出門的頻率高得連在家時間不多的老鄧都感受到了。她們窩在沙發(fā)上看各種類型的電影，鄧川喜歡的多是平靜又頗有深意的文藝片，徐薇常常倚著她的肩膀睡著。

    她們也在沙發(fā)上看書，吃同一個西瓜，徐薇家里寄過來很多荔枝，大半都進了鄧川的肚子，剝荔枝落下的汁水黏黏糊糊，周六總喜歡挨著鄧川，怕它弄臟毛，徐薇一把就把它提到一邊。

    與此同時，蘇眠在本地度過了最后一個星期，開學前兩個月，她飛到了英國，做冬季學期的開學準備。

    鄧川順利地過了科三科四，把駕照考下來之后舅舅也沒食言，很快地就把新車鑰匙拍到了她手里。

    新車是一輛黑色的雷克薩斯UX，鄧川自己上路開了幾趟，終于有底氣去說服徐薇坐她的副駕駛。

    徐薇倒是答應得不猶豫：好啊。明天你楊靜jiejie要來，正好去機場接她。

    楊靜是下午三點的飛機。鄧川一開始沒認出她來。她把頭發(fā)染回黑色，褪去明艷的妝容，五官出乎意料地清麗。

    只是人還是老樣子，一見面就意味深長地沖著鄧川笑，直笑得鄧川把剛見面的那股陌生感徹底拂散。

    她順手把行李箱交給鄧川，又不著痕跡攬住徐薇要來幫忙的手，裝模作樣地感嘆：天哪，你們倆皮膚都太好了吧。

    徐薇說：你不熬夜也能好。

    那不一樣。楊靜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腔調說道，我沒有愛情的滋潤，怎么能好呢？

    徐薇深吸一口氣，放慢腳步去等走在身后的鄧川，沒搭理楊靜的話茬。

    楊靜的話不依不撓地追上來：徐老師，你怎么這么冷淡??？

    你現(xiàn)在對我也這樣了嗎？

    你變了。楊靜一邊走路，一邊打量徐薇的衣著，你現(xiàn)在都會穿過膝的裙子了。

    徐薇壓低聲音：你小點聲。

    楊靜小聲應她：好的。

    三個人走到停車場，把行李箱放進后備箱，楊靜拉著徐薇坐到了后座。

    她看眼專心開車的鄧川，小聲地跟徐薇說話：你們倆談得怎么樣？

    徐薇瞥她一眼，點了一下頭。

    楊靜猶豫再三，還是沒按捺住好奇心，湊過來，真正小聲地問徐薇：

    那什么和諧嗎？

    徐薇順著她的目光，看見了車內后視鏡里鄧川注視路況的眼睛。

    她只看了一眼，便移開目光，沒說話，撇過頭看窗外。

    見徐薇這種反應，楊靜湊近她的耳邊，賤兮兮地加重咬字道：不會吧，你說，鄧川不會是不會吧？

    熱氣撲耳，三個不會把徐薇聽得一哽，她沉默半晌，忽然長嘆一口氣，摸出手機，在屏幕上cao作起來。

    楊靜等了半天沒等到她的回話，看她一直看手機不理人，不滿意地說她：你在干嘛？怎么我來了你還玩手機啊。

    我訂張票，把你立刻送走。

    第45章

    楊靜沒理會徐薇話間赤|裸裸的威脅， 自顧自說她的話，興沖沖地問徐薇晚飯準備帶她吃什么。

    徐薇把手機收起來，握著手腕轉頭看窗外：你想吃什么？

    吃點清淡的吧， 你們這邊好熱噢。楊靜一邊隨口說著， 一邊探頭看了看開車的鄧川，小朋友也跟我們一起嗎？

    徐薇沒做聲，便聽見前座的鄧川應了聲好， 語氣平穩(wěn)，聲調微揚。

    徐薇心下松了口氣，想想又有點生氣地瞪了楊靜一眼。

    楊靜毫不知情地舉著手機湊過來， 把大眾點評的頁面放到徐薇眼前：哪個在你家附近??？

    上面全是些銅爐涮rou，粥底火鍋， 椰子雞火鍋的選項， 看著就很清湯寡水， 徐薇仔細看了看， 說道：離我家都挺遠的。不過也就繞點路， 沒事。

    不行不行，我今天夠奔波的了，再遠去不了了。

    楊靜搖了下頭，靠在座椅靠背上，重重地嘆了口氣：我前段時間真的太累了， 好不容易休假了， 我得先好好歇息幾天。

    想了想，又說要不， 我們去超市買點東西去你家煮火鍋吃？

    她想到什么，很不放心地跟徐薇確認：你家有鍋嗎？

    徐薇答得毫不猶豫：沒有。

    她看了一會楊靜憋得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又慢慢地說：順道， 也可以去超市買一個。

    徐薇家附近的超市鄧川認得路，開到附近她就把導航關了，盛夏的行道樹郁郁蔥蔥，遮起好大一片綠蔭，下午三點多，暑氣未消，柏油路倒是顯得格外陰涼。鄧川顯然對附近的道路很熟悉，車子輕車熟路地拐進分岔路口，遠遠地就看見了商場的廣告牌。

    楊靜一邊盯著流動的窗外看，一邊夸她：鄧川的車開得很好啊。

    又忍不住拉踩徐薇：我就喜歡坐穩(wěn)當的車子。你徐老師的車你坐過了吧？真的太嚇人了。

    徐薇沒說話，低頭查看手機信息，不理會楊靜小小的撩撥。

    倒是鄧川在前頭說了一句：徐老師開車很瀟灑，不嚇人。

    這當然是帶上了濾鏡才能說出來的話。楊靜呵呵一聲，徐薇以前幫我送我外甥女上輔導班，快遲到了，她半小時的車程硬生生開了十點鐘，真正的風馳電摯，課是沒遲到，但我外甥女從此以后再也不敢坐她的車。

    徐薇忍不住拍了她一下，輕嘖：這件事說了一萬遍了，還說。

    我還說了一萬遍別的呢，有什么用，對你一點殺傷力都沒有。

    你說什么？沒聽懂。

    我也不懂，我也沒想到啊，你轉頭找了個高中生，高中生好啊，年輕氣盛精力旺盛

    閉嘴徐薇使了點力攥住楊靜的手腕，盯著她，壓低聲音咬牙切齒。

    楊靜從善如流地安靜了，還順著徐薇的目光看了眼前頭的鄧川，安慰她：沒事兒，聽不見。

    后座上的兩人暗潮涌動的交流間，鄧川把車拐進樹蔭底下劃出來的臨時停車位，咔噠一聲給車門解了鎖。徐薇率先開了車門下車，站到鄧川旁邊。

    怎么了？鄧川抓住她的手。

    徐薇搖了下頭，難得主動在鄧川手心里用手指輕蹭，見她這副別扭的樣子，鄧川悄聲哄她：乖，你先去陪楊靜jiejie。人家大老遠過來一趟。

    徐薇不大滿意地盯著她，也不知道是不滿意她哄小孩的口吻還是別的什么。

    鄧川沒多想，看楊靜下了車，就把車落鎖，拉著徐薇伴著她往前走。

    楊靜還在若無其事地跟鄧川說話，鄧川，你報了哪所學校呀？

    p大。

    哇，好厲害啊，jiejie常去北京出差，到時候去看你哈。

    好啊，到時候我請jiejie吃飯。

    徐薇一直默不作聲地聽她們聊天，聽到這里，終于有點反應：吃什么吃？不許跟她吃飯。

    楊靜看了一眼徐薇的臉色，視線落到兩人交握的雙手，拉長聲音：徐老師，你也太霸道了吧吃頓飯都不行嗎？

    不行。

    難得見徐薇這副樣子，楊靜還想繼續(xù)逗逗她，鄧川適時地轉開話題，問她：jiejie，火鍋底料你要辣的還是不辣的？

    楊靜很慎重地想了一會，說：要辣的吧，我記得上次你也能吃辣的。

    也可以買兩種。番茄的和牛油的。

    也行。

    三個人先去了果蔬區(qū)，買了火鍋需要的生菜，土豆，蓮藕，水果玉米，等等等等。楊靜和鄧川挑菜，徐薇則拉著鄧川的手，對著被整整齊齊剝出來的新鮮玉米粒認真地研究了好一會。

    鄧川一邊牽著她，一邊跟楊靜說話。

    逛超市的樂趣就在于逛，徐薇的心情好了一點，這份好心情讓她看到楊靜拿了半打易拉罐啤酒放進購物車時，也沒有制止。

    三個人又走到生鮮區(qū)，買了足夠份量的蝦，肥牛和手切羊排rou，楊靜知道徐薇不下廚，借此機會又買了點豬骨頭預備給她燉湯喝。

    結過帳，鄧川主動提了份量最重的兩袋子，瘦瘦的臂膀一下繃緊，徐薇搭了一把手，預備幫忙，被她搖頭拒絕了：別，我一個人能行，你去開車，車鑰匙在我褲子口袋里。

    徐薇嗯了一聲，伸手去拿放在鄧川褲子口袋里的車鑰匙。

    鄧川今天穿的是工裝褲，口袋很深，徐薇摸索了好一會才拿出來，攤開的掌心里還順帶著一張紙巾。

    又不好好分類放東西。她說了鄧川一句，加快腳步走到前面去開車。

    回來的路是徐薇開的車，楊靜很明顯地感覺到了徐薇的打擊報復，她簡直都快坐暈車了。

    好在從超市回來的路途很短，從下車到上了電梯，重的東西都是鄧川提，行李箱也是徐薇幫忙拿著。許久不見徐薇，楊靜很想再跟她說些有的沒的，但她看看徐薇的臉色，還是努力地忍住了。

    開了門，鄧川把東西拎到廚房，又整理出來一些需要特別處理的食材和需要洗和切的蔬菜，分門別類在灶臺上碼好。

    她做得特別認真，都沒發(fā)現(xiàn)徐薇走了過來。

    室內開了空調，但還沒徹底涼起來。走了一路，鄧川的額角顯出一層薄薄的汗，將墜未墜的，徐薇拿紙給她擦了擦，擦完一把塞進她脖子里：物歸原主了。

    鄧川很好脾氣地沖她笑，又故意拿沾著汗的額頭去蹭她，被徐薇拍了一下：好好洗，別偷懶。

    她說完就走了，過了一會，換了身寬松的衣服，給鄧川倒了杯水。

    鄧川就著徐薇的手喝了幾口水。自然而然地挨著她，感受到她身上的溫度比自己要低些。

    你怎么不去跟楊jiejie玩？喝過水，鄧川低下頭，洗著香菜根部的泥，問她。

    徐薇伸過一只手來拿放在鄧川手邊的豆芽：她洗澡呢。

    這個是洗好的。鄧川側了下身子攔住她，又說：你去休息吧，快好了。

    徐薇聞言，也沒再堅持，有些放松地靠著洗手臺，看鄧川洗菜。

    水流嘩啦啦地響著。

    楊靜洗完澡出來，換上舒服的睡衣，正好撞見鄧川拿著洗完的菜出來。徐薇跟在她后面，也不幫忙拿東西，也不說話。

    兩個人的臉都有點紅。鄧川把菜裝在盛水果的盆里碼好，徐薇打開冰箱，把rou和蝦拿出來，又猶豫了一下，拿了兩罐啤酒。

    折騰了一下午，火鍋鍋底進門后就已經煮上了，此時正熱騰騰地在桌上冒泡。

    鄧川涮了rou，分別放到兩個人的碗里，三個人都不吃麻醬，蘸料只有小米辣蒜末香菜醬油。

    楊靜正拿著遙控器找節(jié)目看，徐薇攔住鄧川要繼續(xù)幫忙涮毛肚的筷子，說：你吃你的，讓她自己來。

    楊靜聞言愣了一下，笑著說：對，你吃你的，我們自己來。

    鄧川猶豫了一下，把難熟的土豆和蓮藕放進鍋里。

    楊靜終于選好了節(jié)目，隨意地喝了口啤酒，往嘴里塞菜，隨口問道：鄧川會做飯嗎？

    鄧川看了眼徐薇，不好意思地搖了下頭。

    那完了，你跟徐薇都不會做飯，沒有外賣你倆就要餓死啦。

    鄧川立刻補充：我可以學的。

    沒關系，徐薇說，不想做飯就不用做。沒有外賣我們可以出去吃。不用勉強自己。

    不勉強啊，我也想做飯給你吃。鄧川的神情認真而坦然。

    徐薇對上她的眼睛，臉色rou眼可見的柔和了。

    唉，年輕真好啊。楊靜嘆了口氣，眼神有些朦朧，她看著鄧川，仿佛看到了另外一個人年輕的影子。

    徐薇夾了一筷子羊rou卷放進她的碗里，出聲打斷她的回憶，淡淡地說：吃飯吧。

    三個人吃過飯，又收拾了一下，楊靜喝了點酒，又累了一天，抱著徐薇給她的被子回房睡覺了。

    徐薇正在廚房里洗鍋，她洗得很認真，唇角抿著，仿佛在解一道什么難題一樣嚴陣以待?；熘冷罏r瀝的水聲。鄧川擦干凈手，悄悄走到她背后，伸手摟住她的腰。

    徐薇只覺得背上一熱，她沒理會鄧川在她頸間的挨挨蹭蹭，把鍋沖完最后一遍，又用廚房紙擦干，這才輕輕掙了掙：你松開我把鍋收起來。

    聲調很軟，像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