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影憔悴支離，火光中好似夜色里一支纖瘦的玉臘梅，獨自向?屏風(fēng)后的床榻上走去。春蕪眉目間?有些不?忍，方欲過去攙扶，卻見她足下一軟，軟綿綿地癱在了地上。

    *

    黑。

    無窮無盡的黑。

    像是?天公將夜空顛倒，夜色如墨，在眼?前流動。謝窈一個人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里走著，漫無目的，不?知要?去向?哪里，也不?知從何處來?。

    她像是?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無數(shù)畫面隨著她的前行潮水般一蓬一蓬地強行灌入她的記憶里，無一例外的陌生?，也無一例外的傷懷。

    那似是?她永生?不?愿憶起的噩夢，洶涌如山洪，壓得她幾乎溺弊其中。她痛苦地蹙眉掙扎著，本能地抗拒，卻抵不?過洶涌澎湃灌進(jìn)?來?的記憶，只能被迫地痛苦地承受著，大腦嗡嗡一片，出了一身的冷汗……

    “窈窈，窈窈，醒醒?！?/br>
    “是?我，是?郎君?！?/br>
    這過程不?知持續(xù)了多久，耳邊耳鳴褪去，漸漸回響起熟悉的呼喚，眼?前亦朦朧有了火光，有什么人一直在輕搖她的臂膀不?讓她陷進(jìn)?這可怕的永夜里。

    耳邊的聲音一聲聲響了起來?，她朦朦朧朧地醒來?，眼?簾中映入張熟悉的英俊面孔，與夢中幾乎重合，叫她分不?清是?夢非夢。斛律驍長舒一口氣?：“窈窈，你終于醒了。”

    今夜在雁門與太?守相商入朔州之?事，也就耽擱了些，后來?聽十七說了她聽見幾人爭吵，斛律驍擔(dān)心她憶起前事，當(dāng)即便趕了回來?。

    她還有些陷在夢境里的魂不?守舍，雙眼?濕漉漉的，鬢發(fā)亂斜，雪腮上涕泗橫流，雙眸失了焦距。

    斛律驍替她把眼?淚擦了擦，關(guān)懷問道：“怎么了，可是?做噩夢了？不?怕，郎君回來?了?！?/br>
    郎君？

    這一熟悉的稱呼將她從恍惚里拉了回來?，謝窈凝神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一瞬憶起了他便是?方才夢中之?人，心尖突兀地一疼，幾乎落下淚。

    郎君……

    郎君？

    騙她欺她，將她強行擄到這胡地來?，開啟她一生?噩夢的劊子手，也配哄她叫他郎君嗎？

    若非是?因了他，她不?會被陸郎送人，她的丈夫、親友也不?會死。她和他之?間?，原本就是?錯的，她的郎君只該是?陸郎一人。這輩子，下輩子，都是?……

    謝窈眼?眶漸漸又盈滿了淚水，微微低頭避過。她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竭力控制住了自己的失態(tài)，溫聲問：“郎君怎么回來?了。”

    斛律驍答：“事情處理完了，自然就回來?了，又怎舍得留你一個人孤枕寒衾?！?/br>
    又捋一捋她腰間?不?解自開的裙帶，笑道：“你看，裙帶自己就解開了，說明窈窈不?也是?盼著我回來?嗎？”

    她淡淡笑了一下，眼?睛里卻殊無笑意，低聲道：“妾身子不?舒服，恕妾今晚不?能侍奉郎君了?！?/br>
    她的抗拒來?得委婉卻明顯，斛律驍神情微僵，握一握她手，柔聲道：“我何嘗是?想你侍奉？難道我在窈窈心里，就是?這般全然不?知體?貼的莽夫么？聽春蕪說你暈倒了？可是?身子有何不?適嗎？”

    謝窈搖頭：“妾沒什么大礙?！?/br>
    斛律驍眸色微滯。

    從前她與他置氣?時?總是?這般的，淡漠疏離，拒他于千里之?外。自她失憶以后，她待他從來?溫柔和順，從不?會像如今這樣……

    而今日雁門一行，他原已想好若她問起去做什么時?的說辭，可她卻一句也沒問，也實在有些反常。

    窈窈是?不?是?，已經(jīng)想起來?了？

    心里落了陣密集的鼓點，慌張頓起。斛律驍仍是?裝作什么也沒發(fā)生?地抱住了她，長指繞過羅帶，重新打了個結(jié)：“衣上芳猶在，握里書未滅。腰間?雙綺帶，夢為同心結(jié)?！?/br>
    “這詩倒是?很好，只是?不?知我的窈窈愿不?愿意與我白頭偕老、永結(jié)同心呢？”

    他從背后摟著她，與她臉兒相貼，含著笑問。

    這亦是?當(dāng)年她成婚時?與丈夫的誓言，如今卻是?從這加害者?之?口說來?。謝窈長睫一閃，簌簌又落下淚，融入繡花的枕面。卻還不?動聲色地輕輕應(yīng)出一個“嗯”字，淡聲應(yīng)他：“時?候不?早了，郎君睡吧?！?/br>
    心中則想，她不?會與他同心，也不?會與他偕老。

    她只想殺了他，或是?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再也不?要?墮入從前的噩夢。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君：愿不愿意你心里沒點數(shù)嗎？

    青騅：……

    鑒于有讀者說，為什么窈窈記起來了還是想殺他，沒玩沒了的重復(fù)什么的，特此解釋，因為她失憶前想的就是殺他啊，剛記起來肯定也是這么想的，很奇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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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4.第 114 章

    一夜都睡得不?安穩(wěn)。

    夢里?都是父兄極其凄慘的死狀, 或是被賜以鴆酒，或是斬首，或是絞刑, 她在夢中拼命地哭喊, 卻似被人強行按入水中一般溺在這痛苦的夢魘里?，哭盡了眼淚也不?能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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