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遲看著那人眼中，所有的茫然，被一種難以置信的神情替代，最后化成了自嘲輕笑。

    原來……

    喻見寒頓悟了一切，他眼底掠過一絲水光，最后卻笑了起來，勾起的嘴角卻滿是自嘲。他語氣平緩且肯定：“所以，臨清越就是林郁?！?/br>
    林斯玄宗主的嫡親子，就是那個我需以命相償?shù)摹按笕宋铩?。而他，更是你的摯友?/br>
    我無法與之比擬的，至交好友。

    喻劍尊的眸光依舊清亮澄澈，但卻在下一刻微微靠后，他安靜地從謝遲手中抽走了衣袖，避開了那人的觸碰。

    “既然他是林郁，許是我弄錯了?！庇饕姾旖菕熘?，語氣平淡地認了錯。

    所以你本就該信他，不信我。

    你該信他的光風(fēng)霽月，不可能蠅營狗茍，不該信我的一面之辭，惡語妄言。

    明明那人什么都不曾說，但謝遲卻從他的動作中讀懂了所有未盡之言。喻見寒避閃的微小舉動，在他心間深深扎了一刀。

    沒有任何怨言，沒有一句解釋澄清，喻見寒只是很冷靜，很平和地往后退了一步——

    因為林郁，他又退回到了原來的起點，安分走出了謝遲的世界，更將謝遲推離了他的空間。

    兩個同樣孤獨的圓，就這般回到了自己該在的位置，再也沒了交集。

    謝遲看著手中尚未干涸的血跡，和那個深烙在他心底的黑色咒紋，他本不該懷疑林郁的，但在一切的罪證疑點面前，他的心早已不知不覺地偏向了喻見寒。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所有人都是最狠毒的劊子手，他們?yōu)闊o辜的人戴上鐐銬，啃噬他的骨血，卻依舊頂著“和善”的虛名。

    “是姚孟瀾為你種的蠱嗎？”

    姚孟瀾，承昀宗的第一藥師。想來也有她，才能得宗主授意，在正道大宗內(nèi)，給弟子種下屬于魔功的同命蠱了。

    “你要去求證嗎？”喻見寒依舊垂眸笑著，長睫微低，讓人看不清神色。

    他的語氣罕見地帶著疏離，既是在勸說謝遲，又是在告誡自己，莫要癡心妄想了：“阿謝，沒必要的……如果你一定要選擇一個人信的話，那個人不該是我?！?/br>
    他從謝遲說過的往事里，能感受到他對林郁的尊崇與敬佩，毫無疑問，林郁那般高風(fēng)亮節(jié)的君子，就是謝遲千年來的精神支撐……

    他何德何能，敢去妄想自己能在謝遲心中，越過林郁。

    喻見寒臉上又掛起了溫和的笑，他將一切苦痛再次深埋起來，披上了無事的偽裝：“那么多年，我都過來了。如今我威名正盛，他們也不會拿我怎樣的……”

    不會怎樣？

    聞言，謝遲只覺胸膛似有烈焰灼燒，他幾乎差點厲聲反駁回去——如今這算什么？鎖靈之后，肆無忌憚地動用私刑，維持他們高高在上的權(quán)威嗎！

    可是——

    “我不能假裝無事發(fā)生。這不是為了還誰清白或是證明什么……”

    謝遲將所有的怒火咽下，他眸中滿是決然肅殺，“喻見寒，問題的重點是這個咒，無論是誰，我都必須把那個真兇揪出來。”

    “我不在乎林郁究竟是君子還是小人，我在乎的是這個……”他伸手緊握那人微涼的手腕，寬袖之下，是那道奪命的同命蠱。

    他因魔息而赤紅的眸子注視著喻見寒，一字一句認真保證道。

    “我得救你?！?/br>
    喻見寒抬眸看他，一時啞然。

    那人的神情過于莊重熟悉，恍惚間，他眼前又浮現(xiàn)出那雙彎著的眸子，耳畔又響起了那句，絕境中依舊帶笑意的安慰。

    ——放心，我一定能救你的。

    沉寂了無數(shù)歲月的心，終于在暖意中蘇醒，喻見寒聽著自己的心跳一點點地恢復(fù)躍動，他笑了起來，眼里卻是化不開的悲傷……

    突然，他反手拽住謝遲的手臂，將那具溫?zé)岬能|體拉入懷中。那是一個隔著漫長時光的擁抱，與那句在流離中錯過的——

    “謝謝?！?/br>
    ——我喜歡你。

    “這就足夠了。”

    ——我們不要再分開了。

    ＊

    最后，看著青年將肆虐的殺意死死壓下，沉默著出了門，喻見寒終于垂眸，他摩挲著沾著血的唇，輕笑了起來，神情中略帶些許嘆息無奈。

    承昀宗的那群狗，養(yǎng)得久了，倒還真把自己當(dāng)主人了。

    他漫不經(jīng)心地想：但如今，他們也算是奉獻了自己最后的價值——阿謝他可是生氣得很。

    至于前兩日林郁究竟同謝遲說了什么，他大致也能猜到。

    無非就是當(dāng)年的舊事重提，激起謝遲的愧疚，否定他的一切努力，最后讓他親口作出“重歸東妄海”的承諾。

    在所有的故事里，林郁永遠是那個和善有禮的謙謙君子，他知道，對于謝遲而言，示弱永遠是最好的進攻……

    只需他稍顯半分退讓，無辜的獵物便會毫無知覺地主動跳入陷阱。

    很不巧，這點，他也恰好知道——而且相較于權(quán)勢滔天、心思陰狠的承昀宗，他才是最“弱”的存在。

    他才是一直被奴役、被傷害的，“最弱小”的存在。

    他要比林郁更溫和謙遜，更心懷蒼生，對自己的苦難卻置若罔聞……這般的存在一出現(xiàn)，便足以霸占謝遲心中所有的位置——

    阿謝心中懷善意，而這份善心，從來就只該盡數(shù)歸屬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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