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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潛猛地扭頭看他,諸多官員也險些把眼珠子掉出來,詫異至極地望著這位找死的馮大人。帝師終究是陛下的老師,是一個能轄制天子的人,就算陛下為他翻了案,甚至真的找回來好好供養(yǎng),卻也不見得就會把這么個人點在明面上……如果明說了,那豈不是往九五之尊的腦袋上戴一道緊箍咒? 蕭玄謙眸光冰涼地看著他,他張弓搭箭,下一支羽箭壓在弦上,凜冽的殺氣讓人通體生寒——他雖然年輕,但在做皇子的時候,也是習武領兵,親手殺過敵的。 陛下的箭術堪稱天下第一,絕不可能有不準這一說。眾人屏氣凝神,甚至有的已經(jīng)提前閉上了眼,不忍看這血染玉階的一幕。 弓弦繃緊,幾乎一發(fā)將斷。長弓拉如滿月,那支箭便是奪人性命的御筆親批。 唰得一響,驟起破空聲。馮齊鈞閉著眼等候發(fā)落,此刻卻沒有腦門一涼,他抬手呆呆地摸了摸額頭、再碰了碰脖子,渾身上下完好如初,下一刻,從正前方掉下來一只大雁。 雁身中箭,血流如注。 蕭玄謙收回弓,道:“全吃了?!?/br> 他說完這句話就轉過身去,徒留百官們目瞪口呆地望著那只鳥獸,不清楚這句“全吃了”究竟是賞是罰,只有馮齊鈞呆了半晌,才后知后覺地低頭道:“……謝陛下恩典?!?/br> 當日退朝,蕭玄謙將所有奏折全搬到謝玟眼皮子底下去批。他聽了崔盛報告帝師大人一天的行蹤,沒有多作表示,隨后就在案上履行他皇帝的職責。 謝玟一邊坐在棋枰邊打譜,一邊遙遙望著窗外廊下的小宮女給他熬藥。燈火閃爍,到更深露重之時,謝玟手里的棋譜還沒打完,眼前的棋枰上忽然落了一枚白子,他頭也不抬地道:“三之十三,對殺。” 蕭玄謙取出黑子,按照他的話繼續(xù)落子。 謝玟便放下手里的譜,等對方再度落下一枚棋,繼續(xù)道:“六之十五,擋。” 蕭玄謙依舊為他落子。兩人曾經(jīng)下棋,謝玟時常是一邊寫書信一邊跟他下盲棋,所以總是蕭玄謙自己依次落下黑子白子,也就養(yǎng)成這么一個習慣。 小皇帝的技藝有所精進,兩人大概又下了三四十手。 “六之十六,凌空罩?!敝x玟抬起眼。 蕭玄謙代他落子,黑棋冰冷地排布在棋盤之上,他盯著棋形愣了愣,手里的白子拿起又放下,道:“老師還是這樣……溫柔的蠶食?!?/br> 謝玟心想我只待你這樣罷了。 蕭玄謙勤懇學棋多年,都沒有見過謝玟肅殺冷酷的模樣,也就更不知道在別人眼里,帝師大人鮮少留情,連當初蕭天柔跟他在樓宇之上對弈,他的棋風都一樣的令人畏懼,并不因對方的性別和身體狀況而做什么多余的功夫。他只跟蕭九下指導棋。 蕭玄謙望著他,兩人的目光恰好相逢片刻,小皇帝道:“今日,我給馮齊鈞射了一只雁?!?/br> 謝玟乍然聽到小馮大人的名字,一時有些恍惚的隔世感。他輕輕地笑了一下:“你有這么好心?你必是拿箭去試他的腦袋了?!?/br> “對?!笔捫t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視線仿佛粘在他身上了似的,“老師猜一猜,他說了什么?” 謝玟瞥了他一眼:“馮齊鈞要見我?” 蕭玄謙聽他猜到,反而又很不高興:“真是癡心妄想?!?/br> 謝玟依照記憶把兩人對弈的幾十手都依次撤回來,然后仍舊按照手里的書卷打棋譜,淡淡道:“你既然都已決定不讓他見我,又跟我說什么?” 蕭玄謙喉結微動,不知所措地觀察著謝玟的臉色,低聲道:“老師想見他嗎?” “我說想見,你又要發(fā)瘋,說我不在乎你、只記著別人,我說不想見,你就更不讓我跟除你以外的人碰面了?!敝x玟頗為冷靜地分析道,他懶懶地抬了下眼,“你是個混賬,我早就知道。” 不知為何,蕭玄謙被這么輕言細語地罵了一句,不僅不覺得難受,反而有一種格外的精神抖擻……他的五臟肺腑都燒起guntang的熱氣,催生出一股求而不得的渴望。小皇帝伸出手握住謝玟的手腕,拉著他撫摸自己的臉頰,低低地道:“我是個混賬,只要你不離開我,你說什么我都聽?!?/br> 這些癡言妄語謝玟也不知道聽了多少,他對此竟然都有些免疫了,趁著此刻蕭九尚還態(tài)度馴順,便提議道:“小沈大人養(yǎng)馬屈才,什么時候你給他放回去,我不跟他去青樓就是了……至于簡風致,他有意留我身邊做個侍衛(wèi),但不是圖謀官職,只是沒有別的熟人認識、無處可去?!?/br> 謝玟不確定蕭玄謙是否會答應。 “好,”小皇帝出乎意料地答應得很干脆,他怔怔地看了謝玟一會兒,骨頭里那股鉆心的癢克制不住,氣息稍沉一分,靠近對方低聲問道,“我什么都答應你,能不能……” 能不能? 謝玟還沒來得及問,就反應稍慢地意識到了什么。他不及躲閃,對方便已逼近,近在咫尺地吻過來——與那次在馬車上的強吻不同,蕭玄謙似乎還很清醒,他前所未有地溫柔,幾乎讓謝玟想起他們之間最為纏綿、最為難以忘懷的幾次歡好…… 那時蕭玄謙還很年輕,他的氣息就像是此時這么熾熱、這么柔軟。少年郎明明是在主動地親吻他,卻還不知是畏懼害怕、還是太過激動地呼吸凌亂。那樣有溫度的懷抱,幾乎能消融掉他的每一分顧忌和芥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