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說，在那人身上發(fā)現(xiàn)了偷盜的銀錢首飾，” 齊鳳舉將齊夫人的說法學(xué)給江夢枕聽：“她手腳本有些不干凈，父親因此要將她發(fā)賣，她便偷了首飾銀錢想趁夜逃走，不想遇到了你... ...八成是以為你看見了她，所以痛下殺手，沒想到自己也跌進(jìn)了池子里?！?/br>
    “那還真是無妄之災(zāi)...”齊鳳舉說得有理有據(jù)，并沒有什么可疑之處，江夢枕卻忽而想到，他溺水時似乎聽見了女人的笑聲，但又不能確定，想來想去大約只是幻覺。

    齊鳳舉告辭之后，江夢枕換了衣服躺回床上，他想著齊鶴唳的事，感嘆了一會兒，而后又想起水下的那個溫暖的吻。齊鳳舉并沒有提到救他的事——這樣的事當(dāng)然是不能說出來的，江夢枕用手指無意識地摸索著自己的唇瓣，許久后面頰飛紅一片，他怕人瞧見，忙把一張繡著鴛鴦的手帕蓋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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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鶴唳回到齊家的時，已是整整三年之后。

    天寒地凍、江山小雪，身材頎長的男子背著一桿長//槍站在齊府側(cè)門外，他頭戴兜帽，身上只穿了一件藍(lán)色粗布夾衣，但是背脊筆直、毫無瑟縮之態(tài)。

    他離開齊府的那一天比今日更冷，那時他將死未死地躺在棺材里，昏沉地看著頭上方方正正的一塊昏暗的天。精神已熬到極限，可齊鶴唳不敢閉眼，因?yàn)檠酆熞魂H就有女鬼張牙舞爪地前來索命，他重病在身卻不敢睡覺，沒幾天就熬得油盡燈枯，周姨娘扶著棺材板只知道哭，卻不知道給他嘴唇干裂的兒子倒一口水來喝。

    齊老爺過來看了一眼，嘆了一聲：“不中用了！”隨后便離開了，仿佛這一世父子親緣，只值這幾個字，齊鶴唳活著、他出錢養(yǎng)著他，齊鶴唳死了、他拿錢買棺材，就算盡到做父親的責(zé)任了。

    齊夫人根本沒過來，應(yīng)該還守在聽雨樓，齊鳳舉大約也在那兒，齊鶴唳倒不怪他們，江夢枕的命當(dāng)然比他金貴多了，就是讓他用自己的命去換江夢枕的，他也是心甘情愿。

    想到心上人，齊鶴唳心中沁出幾滴香甜的蜜水，他想抬手摸摸自己的嘴唇，可是身軀像是已經(jīng)死透、怎么也動彈不得。

    其實(shí)死了也沒什么不好，他這十幾年短暫的人生，除去渾渾噩噩便是活在深重的自卑自厭之中，除去江夢枕是生命中的一抹亮色外，其余的大多是陰霾。等他死了，最好能化成一縷風(fēng)，纏在江夢枕身邊，這樣就不用擔(dān)心自己長大后，再不能靠近他。

    恍惚間，似乎有人高聲吵鬧，沒一會兒他感覺身體被人拉出棺材、夾在肋下往外闖，天旋地轉(zhuǎn)間他眼前一黑，再睜開眼時，已離家萬里。

    在山上學(xué)藝的三年，睜開眼睛唯有云霞相伴，開始的時候，他夜夜都做噩夢，醒來后聽著山里的夜鸮悲嚎，成宿的睡不好覺。師父設(shè)下陣法、不許他私自下山，留下一冊槍譜便云游而去，每半年回來一次考教他的武藝，順便帶回些糧食衣裳。三年里，師父共回來了六次，只有那六天有個活人與他說話，待到終于學(xué)成槍法、破陣下山，齊鶴唳的性子也待得冷漠沉悶了許多。

    被他爹娘活著放進(jìn)棺材的時候，齊鶴唳便對齊家再無留戀，他之所以回來，是因?yàn)榻瓑粽磉€在這里。年少的懵懂思慕至今難忘，令他日夜思念的夢哥哥，現(xiàn)在會是什么模樣？

    “誰?。俊遍T子聽見有人拍門，磨蹭了半晌才裹著棉襖晃出來，上下看了來人幾眼，“有帖子嗎？這可是齊尚書府上，閑雜人等一邊去！”

    “胡大爺，是我?！蹦凶诱露得?，露出一張英氣逼人的面龐，飛眉如鬢、目如點(diǎn)漆，生得好俊朗冷冽的一副相貌。

    胡門子驚了一下，瞇著眼睛問： “你是誰啊？認(rèn)得我？”

    山上沒有鏡子，齊鶴唳不知道自己這幾年變化多大，他有些詫異胡大爺竟認(rèn)不出他，不得不報名道：“我是齊鶴唳?！?/br>
    “誒呦，是二少爺回來了！”胡門子既驚且喜，忙讓他進(jìn)門，口中連聲說：“二少爺長得這樣高了，以前我還讓你騎在我脖子上玩，幾年不見真是...真是...”真是了半天，也說不出什么所以然，只覺得如今的齊鶴唳男大十八變，不愧是大少爺?shù)牡艿埽媸怯忻绮怀铋L，兄弟倆俱是一表人材、人中龍鳳。

    齊鶴唳先去見了齊老爺、齊夫人與周姨娘，他們的笑、哭、有口無心的歡迎之詞，對他來說全都隔著一層，不過是盡了虛禮而已。此間事畢，他抬腿就往聽雨樓去，腳步隨著心跳越來越快，最后幾乎跑了起來。

    園子里落了薄薄的一層細(xì)雪，聽雨樓前有個小哥兒獨(dú)自站著，手中提著一盞舊舊的蓮花燈，齊鶴唳看見他眉中的孕痣，認(rèn)出是朱痕，張口招呼道：“今兒是什么日子，你怎么把燈點(diǎn)上了？”

    朱痕乍聽人聲、嚇了一跳，轉(zhuǎn)而瞧見一人站在身后，“...是你！你終于回來了！”他愣了愣，隨即大叫一聲，興奮地?fù)溥M(jìn)齊鶴唳懷里，“今天...又是元宵了！”

    流年似水、佳節(jié)又至，齊鶴唳想起曾經(jīng)與江夢枕逛燈市、買花燈的約定，忙扶住朱痕的肩，急急地問：“夢哥哥呢？”

    “去朱雀大街看燈了?！?/br>
    齊鶴唳轉(zhuǎn)身就走，他還記得那時江夢枕說： “明年、或是后年，總有機(jī)會的。”沒想到一語成讖，直到今年他們才有機(jī)會一起去看燈，但這幾年也不算虛度，他肯定已經(jīng)比夢哥哥高了，可以如言在人多的地方保護(hù)他、讓他只管開懷游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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