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他們自家的家將都來向常安打聽：“大爺沒事吧？是不是我們……”

    常安只想翻了白眼，挑明了說：大爺現(xiàn)在哪里有功夫惦記你們？

    大爺一顆心都在謝大小姐身上，恐怕謝大小姐知曉了什么，心中不快。

    終于等到陳老太太和陳子庚走出來，兩個人神情輕松，大爺這顆心才算放下一丟丟。

    陳老太太笑著與宋羨說了幾句話，熱絡(luò)地讓宋羨去陳家村做客。

    陳子庚也道：“等時疫沒了，將軍就來?！?/br>
    宋羨伸手摸了摸陳子庚的肩膀：“好，下次去的時候，給你帶一副好馬鞍?！?/br>
    陳子庚的眼睛亮起來。

    陳老太太覺得宋將軍是不是有些太抬愛子庚了。

    祖孫兩個一路走去陳家村，宋羨轉(zhuǎn)頭去看官藥局。

    常安直嘆氣，現(xiàn)在離天黑還有好久，不知道大爺要如何煎熬。

    ……

    謝良辰再歇下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

    吃過了飯食，謝良辰先侍奉許汀真歇下，她身世的事，她決定回到陳家村之后再與許先生說。

    從許先生屋子里出來，謝良辰去了后院，叫了一聲常悅：“大爺若是得空，我想要見大爺一面?！?/br>
    常悅話不多：“官藥局旁邊有個小院子，大爺說了，您若是有事就去那處院子里等?！?/br>
    謝良辰點點頭跟著常悅走出官藥局。

    這處院子擺設(shè)簡單，書房中放了暖籠，謝良辰走進(jìn)去之后，下意識地站在暖籠旁溫手，思緒漸漸拉遠(yuǎn)，仿佛在想很多事，也仿佛什么都沒想。

    “官藥局里冷不冷？我讓人再送些炭火進(jìn)去？”

    宋羨的聲音傳來，謝良辰才回過神，旁邊的桌案上已經(jīng)沏好了兩杯茶。

    “不冷，”謝良辰道，“炭火用不完?！?/br>
    謝良辰向宋羨行禮。

    宋羨道：“累了一天，坐下歇歇。”

    謝良辰點頭坐在了宋羨對面，低下頭聞著淡淡的茶香，她沒想瞞著宋羨：“外祖母與我都說了?！?/br>
    第一百八十九章 予取予求

    宋羨之前說過，只要謝良辰自己不愿意提，他就不會問。

    宋羨給她這樣的信任，她也不會對他處處防備。

    謝良辰接著道：“廣陽王戰(zhàn)死之時，我外祖父從廣陽王府救下了我母親，整個村子的人護(hù)著我母親一路到了鎮(zhèn)州，輾轉(zhuǎn)在鎮(zhèn)州入了戶籍，才有了現(xiàn)在的陳家村?！?/br>
    宋羨看著謝良辰：“你母親是廣陽王的女兒?！?/br>
    謝良辰點頭：“至少我信外祖母說的話?！?/br>
    宋羨略微思量，只是這樣一個消息就透露了很多內(nèi)情。

    謝大小姐的母親，廣陽王府的郡主定然不信任當(dāng)今圣上，否則不會隱姓埋名藏在陳家村。

    謝良辰接著道：“我小時候也不是被人伢子拐走的，而是父親、母親將我藏了起來，這一切都是做給旁人看的?！?/br>
    “當(dāng)年我被帶走之后，父親、母親借口出去尋我，其實應(yīng)該是與我相聚，想要帶著我離開鎮(zhèn)州?！?/br>
    “一定是中途出了什么事，父親、母親才不得不將我托付給了撫養(yǎng)我的李氏夫妻，他們兩個人一直下落不明?！?/br>
    “外祖母說，那年父親曾去易州、雄州一帶，父親還提及了趙興宗?！?/br>
    “趙興宗被遼人帶走之后，我父親還在外祖母面前失言說，趙興宗私底下早與遼人有來往，可惜趙興宗沒有死于那一役?！?/br>
    宋羨聽到這里道：“趙興宗被俘是元平七年，你從鎮(zhèn)州走失是元平八年。”

    謝良辰點頭：“也許我父母在鎮(zhèn)州發(fā)現(xiàn)了趙興宗的人手，所以才會下定決心帶著我一起離開鎮(zhèn)州?！?/br>
    宋羨接著道：“元平九年我被人綁去海上，一家人救下了我，之后我讓人在海上四處尋找，卻不見他們的蹤跡，我也曾覺得可能是那些綁我的遼人將他們帶走了?！?/br>
    謝良辰抬起眼睛，目光剛好與宋羨撞在一起。

    宋羨眼睛中微起波瀾：“救我的一家人剛好是父母帶著女兒，他們?yōu)榱苏谘谏矸?，告訴我的都是假名字和戶籍，你身上還有那半塊玉佩，你說這世上會不會有如此巧合的事？”

    一切恰好能對在一起。

    謝良辰想起外祖母說過，父親覺得鎮(zhèn)國大將軍宋啟正是當(dāng)時唯一能對付遼人的將領(lǐng)，那么父親是否認(rèn)識宋羨？他們一直與遼人周旋，發(fā)現(xiàn)宋羨的行蹤，所以伸手搭救？

    當(dāng)時父母帶著她遠(yuǎn)走是為了遮掩身份，自然不能隨便告訴宋羨，于是給了個假姓名，留下宋羨那半塊玉佩，是怕日后有難，或許還能向宋家提及這個恩情，也算為她留一條后路？

    宋羨道：“這么說你極有可能就是當(dāng)年救下我的人?！?/br>
    宋羨不知心頭是什么滋味兒，他一直想要找到救他的人，當(dāng)知曉謝良辰一家可能就是他的恩人時，他曾覺得大約這就是命運使然。

    漸漸地對她懷有了一些別的心思后，每當(dāng)念及此事又會覺得有些歡喜。

    可現(xiàn)在當(dāng)覺得一切將要成真之時，他又寧愿不是她。并非不想要她做他的救命恩人，而是覺得那些往事對她太過殘酷。

    做他的救命恩人有什么好？父母下落不明，她也必然受盡波折。

    他情愿她順順利利，平平安安。

    想到此，宋羨微微皺眉：“當(dāng)日，如果我再多想些法子，找一找就好了。”

    謝良辰道：“程二爺與我說過，將軍被程老將軍救下之后，一直不肯離開，就是在找……那一家人。”

    “無論那恩人是誰，將軍做的已經(jīng)足夠多，不必因此自責(zé)?！?/br>
    她這是在勸慰他？

    宋羨低下頭，遮掩住自己歡喜的神情，片刻之后道：“你母親遮掩自己的身份，如今陳家村和你也該如此，不能讓朝廷知曉這秘密，當(dāng)年廣陽王屬地被圍，皇上沒有出兵解救，這其中或許還有些不為人知的內(nèi)情?！?/br>
    謝良辰應(yīng)聲：“前世我阿弟的死，或許也不是表面上那般簡單，直到那時候我還什么都不知曉。”

    即便是過去的事，想起來難免還會懊惱。

    宋羨不會安慰別人，仔細(xì)想了想才開口：“我也不知還有這樣的內(nèi)情?！?/br>
    想一想所有事的前因后果，謝良辰嘆口氣：“早知如此，當(dāng)年我也不讓何三去給大爺送信?！?/br>
    反正她會回到十二年前，何必拖拽上宋羨？還欠下這么大的人情。

    “你后悔了？”宋羨道，“即便是前世，子庚也是因季遠(yuǎn)而死，當(dāng)日沒有將季遠(yuǎn)殺死，現(xiàn)在你才應(yīng)該抱憾，因為永遠(yuǎn)無法回到那時候，讓季遠(yuǎn)付出代價?！?/br>
    謝良辰?jīng)]有反駁：“大爺說的有道理，只不過牽累了大爺?！?/br>
    多虧牽累了他，否則現(xiàn)在的他對她的過去一無所知，只要想想就會覺得遺憾。

    宋羨道：“你不是怕牽累我，是怕我讓你守諾、還債?！?/br>
    宋羨聲音與往常不同，頗有幾分怨懟，站在外面的常安都想要堵上耳朵，他家大爺竟然還有今天。

    謝良辰本來略有些沉悶的心情，被宋羨這樣攪合攪合，忽然有了些變化。

    宋羨接著道：“你只記得不好的，卻沒想到好的?！?/br>
    “我是不是還說過，我一向不虧待自己人？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可以吩咐常悅來尋我。只要你不會故意害我，我不會再威脅你和陳家村的性命?！?/br>
    “我有沒有言而無信？”

    謝良辰抬起眼睛，宋羨目光中仿佛映著月光，格外的明亮，不知是不是因為燈光的緣故，他的眼稍和臉頰略微有些發(fā)紅。

    本來宋羨說的是尋常話，可聽起來怎么有些哄著人的意思，聲音也比往常要柔軟，生怕嚇著誰似的。

    謝良辰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

    宋羨接著道：“以后也是一樣，答應(yīng)你的都能做到，絕不會食言。”

    眼看著謝良辰神情微變。

    宋羨道：“冤有頭債有主，當(dāng)年遼人也向我下手，新仇舊恨早晚我會找蕭興宗算清楚，我在遼國也有眼線，我會讓他們?nèi)ゲ檎夷愀改傅南侣洹！?/br>
    話說到這份兒上，生怕她覺得又虧欠了他，宋羨擺出債主的氣勢，她還能與他周旋，他如今這樣，她倒不知該如何拒絕了。

    －－－－－－題外話－－－－－－

    今晚的宋將軍軟的一塌糊涂。

    第一百九十章 說不如做

    宋羨始終看著謝良辰，望著她因為他的這番話，眼睛中閃過一絲遲疑，心中一陣慌跳，這就是他現(xiàn)在在她心中的位置了。

    至少能讓她心煩意亂地遲疑片刻。

    他摩挲著面前的白瓷茶盞，茶盞里的水還是溫的，暖著他的手，又因為他指腹逗留的時間太久，蘊出了火熱，將他灼得guntang。

    等待了許久，宋羨心中歡喜的能開出一朵花來，他也聽到謝良辰的回話：“那就謝謝大爺了。”

    她沒有拒絕。

    宋羨嘴角忍不住上揚露出一抹笑意，更多的歡喜則留在心中，讓他擅自心中喟嘆，做了這么多努力，在她心里，他總算還有些分量。

    他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看似平靜，茶盞中的水卻一直微微起著波瀾。

    放下茶盞，宋羨道：“狗子提及了屬地還有不少廣陽王的舊部，一直暗中蟄伏想要為廣陽王報仇，那位張渭河將軍如今六十有余。”

    宋羨說著向外看了看，這扇門沒打開之前，常安也不會擅自靠近，所以他能放心地提及前世。

    宋羨道：“前世我拿回屬地的時候，張將軍已經(jīng)亡故了，屬地內(nèi)亂死了不少人，戰(zhàn)亂加上饑荒，整個代州幾乎沒有人了，我接手之后，不得不從北方各州遷戶過去?！?/br>
    前世宋羨是趁著屬地內(nèi)亂動手收復(fù)，大兵打仗之人，心中總有輕重緩急，自己麾下的將士性命為重，那些前朝余孽治下的百姓雖然可憐，但宋羨不會為了他們?nèi)ッ半U。

    更何況那時候的宋羨心腸并不柔軟，為達(dá)目的自然會有死傷，他并不放在眼里，現(xiàn)在卻不同了。

    她知道她在意，而他也因為她不得不去正視那些性命。

    謝良辰想不起宋羨收復(fù)西北是什么時候，但她大致知曉，北方平定之后，宋羨一直在西北戍邊。

    宋羨道：“我早就想要拿回廣陽王屬地，在西北也安插了一些人手，這次至少能趕在屬地內(nèi)亂之前弄清楚那邊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