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姐聽呆了，這番情形她想都想不出來，春園只是揩淚，錦姐問春園：“你也是這樣過來的嗎？”

    春園咽聲說：“我家窮成這樣他們不賣我，我也自賣自身了，我家中無非是交不起租子就把我賣了，細(xì)想想咱南京地方討飯都能有一頓rou吃，偏生就把我賣了?！?/br>
    錦姐哀嘆了一聲，讓桂香去房中取了那二兩百銀子，交與紫云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我雖然不知事聽來也不忍心，只愿你以后莫受窮了?！?/br>
    紫云跪接了，“愿奶奶和公子福祿長在。”

    王敏正在外又送了一程，出了城上了大道才分別，紫云一路淚眼不曾干。

    王敏正回程也感低落，走到紫云舊屋中坐著，抱了一會(huì)兒樹哥兒，樹哥正在玩皮鼓倒沒喊著要娘，王敏正對(duì)奶娘囑咐了一番，晚飯時(shí)才回院里。進(jìn)門前還裝著笑臉不想讓錦姐看出不快來，房中錦姐在勸春園，“春姐，你別感傷，有我一日絕不讓你再受窮受屈。”

    春園眼圈紅紅的，見了王敏正起身：“姑爺回來了，我去傳飯。”避著出去了。再看錦姐也不開顏的樣子，問“你送了他們回來了？”

    “回來了，不能耽擱怕家中你等飯。”和錦姐在外間坐了，春園和桂香擺上飯來，王敏正對(duì)春園說：“我看你臉色不好，快早早歇著去，”指了桌上幾個(gè)菜吩咐桂香，“將這幾樣再添碗粥送到春姐屋里去?！?/br>
    春園忙回說：“用不著，我隨意吃些就行了?！?/br>
    錦姐抓著她，“那你同我坐著一處吃吧！“

    春園道：“你和姑爺坐著吃吧，你們吃好了我再吃?！?/br>
    王敏正知道錦姐的心意，“春姐，奶奶叫一處吃，你就一處吃，你是奶奶帶來的人不比我家的丫頭原該尊貴些，何況你是表兄的人不久就是嫂嫂了?！?/br>
    春園羞道：“姑爺幾時(shí)也會(huì)說話耍人玩了，既不要我伺候我回屋就是了?！凹t著臉跑出去了，王敏正照舊讓桂香端菜送去。

    錦姐夸他：“難得你如此曉事，春姐是自小伴我的知心人，我娘早不在了jiejie也嫁得早，她就是我親姐一樣的。“

    王敏正只為錦姐高興，“你放心將來春姐出門的日子，我就如嫁姐一般的看待，嫁妝箱櫳厚厚的添上方是我們的意思。“邊說邊遞酒到錦姐跟前，”你煩愁的事都和我說，我雖不才也能替你分擔(dān)分擔(dān)?！?/br>
    錦姐接酒在手一飲而盡，覺得心中暢快多了，看王敏正怎么看怎么順意，細(xì)端詳愈見可心，腦中跳出一句“不如惜取眼前人”的舊詞來，自己一張臉兒倒有些紅了。

    王敏正見她開了顏，自家心中也把紫云出去的不快都拋開了，兩人吃酒說話，夜深了錦姐醉了撒嬌讓王敏正抱，王敏正把她抱個(gè)滿懷。

    夫妻一夜嘻鬧不止，燈都不知何時(shí)滅的。

    此后錦姐也不一味使性了同王敏正說話也溫柔多了，王敏正又是個(gè)有心有量的人，白日跟黃先生讀書做文章，晚間伴著錦姐花前月下，有時(shí)怕錦姐悶主動(dòng)跟先生告假陪錦姐逛園子走街上廟游湖，漸次教錦姐騎馬玩球耍劍，月次請(qǐng)人來府中唱戲說書，闔府丫頭婆子喜得沾光跟著熱鬧，氣得老太太在院中日日發(fā)惱，同王老爺說：“好好一個(gè)爺們兒都給她帶壞了，咱家是清凈門戶，你看看如今成了什么樣子？”

    王老爺叫管家來問，“公子也在前院看戲嗎？”

    管家說：“不曾，公子和黃先生在書房上課，奶奶同女眷們?cè)趫@中看戲?！?/br>
    王老爺問：“唱得什么戲？”

    管家說：“唱得南戲，昨兒演得《浣紗記》，今兒是《琵琶記》?！?/br>
    王老爺點(diǎn)點(diǎn)頭，“今兒這戲好，高祖皇帝就喜歡《琵琶記》。“細(xì)聽聽墻外那絲竹之聲悠然婉轉(zhuǎn)，沒有鼓鑼喧囂，轉(zhuǎn)頭同老太太說：”要不你帶著姨奶奶也看看去吧?！?/br>
    老太太立起身，“我不看，你不怕羞你你帶著姨奶奶看去。”

    王老爺寬慰她：“我是個(gè)愛看戲的人嗎？你前些年不是挺愛看戲的嗎？如今怎么反倒生厭了？“

    “看戲，看戲，我不當(dāng)家我也去看戲？你兒子孫子不用照管澆水大的嗎？”老太太屈道：“這么大的門庭一脈單傳，嫡孫媳婦不當(dāng)家不理事不生養(yǎng)，天天撒嬌弄癡帶著爺們不學(xué)好不上進(jìn)，許是上天降來敗家的?！?/br>
    王老爺讓管家下去，笑說：“哪里到這步田地，年輕孩子總是貪玩的，放著我的家教昀哥兒他壞不了?！敖型忾g倒水來給太太洗臉，親自給老太太擰了毛巾。

    晚間叫王敏正在房里，耳提面命讓他好好讀書，又出了幾個(gè)題目試他，王敏正一一寫出來了，王老爺看文字平正文理順達(dá)心中滿意。趁著月色祖孫倆又到庭中打了一趟拳，演了一套劍，見孫子都不曾荒疏，就說：“君子以自強(qiáng)不息的話我也不必講你也該知道，文武之道我也早教過了，你不是忘性大的孩子，不要讓我cao心。“

    王敏正立在旁邊恭敬道：“孫兒都省得?！?/br>
    王老爺同他喝了杯熱茶，便讓他回房去。

    錦姐倒是掛心，見他回來迎上來搶著問：“你爺爺可罵你來？”

    王敏正搖搖頭，笑道：“我爺爺輕易不罵人的。“

    “那他訓(xùn)你來？“

    王敏正又是搖頭，“只能教導(dǎo)兩句罷了?！?/br>
    錦姐松了口氣，挽住他胳膊，“害我替你擔(dān)心，只怕你為我受責(zé)?！?/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