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殿堂主體內(nèi)還有神秘人留下的陣法，哪怕顧崖木出手，也能幫他拖延到斬月山來。只聽他高喝道：“絕殺殿殿主已死，現(xiàn)在這位，是惡龍！”

    這個開場白，直接讓很遠處撤走的人，忍不住后退了一千米。

    和分殿堂主對峙的人手尚未被動搖，但他接下來一句話說得很妙：“我無意和諸位動手，線索已經(jīng)整理好送去給斬月山，稍后會有人親自來確認。”

    他這般有恃無恐，反而讓人不太好確認了。

    不過誰也不想死，哪怕仍舊堅定地認為顧崖木是絕殺殿殿主的傭兵們，同樣覺得最好的辦法就是等到斬月山來人，看看形式怎么發(fā)展。

    分殿堂主提氣傳音，幾乎整片街道都能聽見：“稍后若不是，我愿以死謝罪?！?/br>
    有陣法拖延，他倒希望顧崖木現(xiàn)在出手，這樣就能坐實對方心虛。

    消息很快傳遍了城內(nèi)，甚至城外，天機樓最先來人，來得還是總管事，總管事閱歷多，認為分殿堂主說得極有可能是真事，如果當(dāng)初死得是絕殺殿殿主，活著的是惡龍，很多事情從邏輯上看更合理。

    仁義堂離裴家不遠，大長老正要往這邊走，身后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不妨一起去看看?！?/br>
    裴琉焰素白的衣裙幾乎和天地間融為一體。

    大長老神情變得難看。

    裴琉焰冷笑：“血脈靈臺，這世上恐怕沒有比長老更會說瞎話的人了?！?/br>
    若不是玉面刀誤打誤撞對杜圣蘭出手，她或許還會被蒙在鼓里。無論是速度，還是那些陌生的招式，無疑說明此人并非裴木寒。

    “走吧?！迸崃鹧嫠毫芽臻g，斜眼望著大長老：“去看一下，一頭龍的末日。”

    ……

    裴家和天機樓的出現(xiàn)，并未引起過多討論，兩股勢力原本就是同一座城內(nèi)外，來很正常。倒是裴琉焰的容顏，哪怕今日有白紗遮擋，依舊讓不少人意亂神迷。

    兩大勢力全部到場，看熱鬧的漸漸多了起來，也敢稍微離得近了一些。

    他們尚未聚集，突然自動朝兩邊散開。

    遠處走來的一隊人馬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氣勢，斬月山的宗門服飾很簡單，但只要出現(xiàn)，一定是人群中最受矚目的存在。伴隨著他們到來，周圍的議論聲沸沸揚揚，整個氣氛像是被煮開了的水，瞬間高漲。

    仁義堂的大門也在這時終于推開，戴著青面獠牙面具的血袍男子出現(xiàn)。

    骨子對絕殺殿殿主的恐懼讓分殿堂主下意識喉頭一動，很快他強行冷靜下來，這是個冒牌貨，從對待蝴蝶小妖的轉(zhuǎn)變和仁義堂的設(shè)立來看，可能還是一只想要棄惡從善的龍。

    骨子里的欺軟怕硬讓分殿堂主放松了不少，潛意識中，從善之人一定比為惡之人好對付。

    “竹墨親自來了。”天機樓總管事的暗衛(wèi)提醒他站遠一點。

    如何確定對方是不是龍，最直接的方式必定是交手，這個過程中還是離遠些比較好。

    一劍飛出，竹墨沒有任何廢話，一出就是絕招，面對毫無預(yù)兆的一劍，顧崖木五指成爪，堅硬的龍爪和劍身碰撞錚錚作響。

    周圍人紛紛朝后閃躲，分殿堂主不惜為劍氣所傷，也要看清戰(zhàn)局，獰笑著吼道：“看到了嗎？它是龍！是龍！！”

    仁義堂外，殺手轉(zhuǎn)行的傭兵們大受震撼，一時都不知道刀鋒該對準誰。準備退走的人紛紛停下腳步，驚訝的神情不比傭兵少。

    在分殿堂主的大吼大叫中，竹墨長劍驀然歸鞘，轉(zhuǎn)身離開。

    分殿殿主猙獰的笑容凝固，回過神忙道：“惡龍從斬月山出逃，竹宗主……”

    竹墨回過頭，眼神掃過來前，渡劫期的威壓讓分殿堂主下意識后退一步。

    其他人更是不理解竹墨的作為，惡龍和斬月山不死不休，今日天生地利人和，有那些被策反的仁義堂前殺手為助力，竹墨怎么可能離開？

    “不是他?！敝衲溃骸皭糊埬耸且粭l白龍，右爪被削掉了兩根龍趾?！?/br>
    顧崖木右爪還沒變回來，上面覆蓋著一層淡淡的銀色鱗片，并且很完整。

    竹墨又道：“白龍被鎮(zhèn)壓千年，就算還活著，實力也會不斷衰退，接我八成劍力，不可能寸步不退?！?/br>
    人群中，大長老面上的褶子都開始跳動，千言萬語匯聚成兩個字：“放屁。”

    世界上竟有比自己更會說瞎話的。

    裴琉焰微微蹙眉，猜測不到竹墨幫忙圓謊的原因。

    “不可能！”分殿堂主失聲道：“他分明就是一頭龍?！?/br>
    “本座本體的確是龍?！鳖櫻履疽婚_口，所有的目光同時向他匯聚而來：“否則當(dāng)日，如何能屠龍？”

    面具遮掩不住譏諷的眼神，顧崖木站在臺階上，像是俯瞰螻蟻一樣俯視分殿堂主：“當(dāng)初本座橫空出世，絕殺殿異軍突起，其中需要多少資源投入。如此巨額的財富，除了龍，誰還有能力做到？”

    不遠處大長老聽得只想掄起拳頭，上前去用最野蠻的方式和對方扭打在一起。

    絕殺殿成立，那是杜家出了資源，裴家又投入了大部分財力支持，至于裴木寒需要隱藏身份，當(dāng)然是橫空出世。

    可其他人不這么認為。

    天地間很久沒有龍再出現(xiàn)過 ，眾人潛意識認為這個種族已經(jīng)絕跡，隨著惡龍戰(zhàn)死，龍族走向了滅亡，但這不過是猜測。人群中也有人曾親眼經(jīng)過杜圣蘭當(dāng)日騎龍渡劫的蜃景，回憶許久，無法確定是不是龍爪是不是完整的，畢竟蜃景呈現(xiàn)出的景象難免存在些失真，而且誰會去注意這點細節(jié)。

    三言兩語解釋完，顧崖木抬起手，緩緩?fù)鲁鲆粋€字：“殺?！?/br>
    能被一個分殿堂主策反的，全都是不安于現(xiàn)狀想要重新回到殺手行當(dāng)?shù)娜?，面對潛在的隱患，顧崖木沒有絲毫猶豫。

    倘若這些人團結(jié)一心，還有可能負隅抵抗稍許，但第一個逃的就是組織這次計劃的人，眼看竹墨沒有要自己的命，分殿堂主釋放身體中的陣法，掠身而去。先前什么要以性命擔(dān)保的鬼話，完全被他拋諸腦后。

    逃跑過程中總覺得哪里不對，銀龍和白龍，有區(qū)別嗎？然而他沒有任何反駁的點，因為竹墨在顧崖木是不是惡龍這件事上，沒有任何說謊的理由。

    飛到一半，分殿堂主回頭看了一眼，確定顧崖木還在不緊不慢毀著陣法，松了口氣。

    藏陣于體內(nèi)，對元氣耗損很大，分殿堂主冒著傷到本源的風(fēng)險，不敢停頓，一直飛到數(shù)百里外的荒坡，才終于喘息。

    “逃出來了……”

    分殿堂主大汗淋漓，目中有著劫后余生的慶幸。放松的神情尚未持續(xù)多久，面色倏地一變，陽光下，地上的影子并不是他自己，而是一只狗。

    陰影拉長，逐漸變得立體，在分殿堂主驚恐的眼神中，蔓延而來。

    ……

    仁義堂外的廝殺還在繼續(xù)，顧崖木親自出手，見逃走無望，有人立刻跪地求饒：“我們都是被迷惑而來，以為殿主被害，想要為殿主報仇。”

    顧崖木：“死和自廢修為間，選一個?！?/br>
    求饒的人眼神閃爍：“殿主，我等真的是為了……”

    話音未落，睜大眼睛倒下。

    顧崖木看向其他人。

    “跑！”沒有絲毫遲疑，這些人朝四面八方逃竄，運氣好的話，應(yīng)該能跑出去一兩個。

    每個人都以為自己會是那個幸運兒，現(xiàn)實是誰都沒跑出去，血花在半空中爆開，金屬碰撞和慘叫聲不絕于耳。

    周圍看熱鬧的人也漸漸散開了，唯恐被波及到。

    裴螢帶回了最后一具尸體，面無表情道：“能一次性清理這么多隱患，真該感激一下那位堂主?！?/br>
    仁義堂的麻煩差不多處理干凈了，真正的余波才剛剛起來。從昔日手下反叛，到竹墨親臨仁義堂，再到最后仁義堂堂主是銀龍，惡龍是白龍的反轉(zhuǎn)，消息瘋傳。

    最后少不得也傳進了胥洲的耳中

    其實早在竹墨出現(xiàn)的時候，胥洲就已經(jīng)知道失敗了，他嘴角滲著一絲血跡，并非被氣吐血，而是和其修煉的功法相關(guān)。資質(zhì)受限，劍道和陣法都無法幫助他更近一步，胥洲苦尋各種解決之道，功夫不負有心人，終被他尋得一門氣運之術(shù)。

    這門術(shù)法來自傀儡門，昔日傀儡門亂抓活物研究，甚至把主意打到了龍身上，最后為顧崖木所滅。顧崖木雖喜黑暗類邪術(shù)，但對活體研究完全沒興趣，反而讓胥洲撿了便宜。

    在挑選典籍搬去斬月山時，胥洲意外發(fā)現(xiàn)了這門功法。隨后他又學(xué)會了望氣術(shù)，觀萬物氣運，發(fā)現(xiàn)這頭龍居然氣運滔天時，頓時心生歹念。

    這些年他一直惴惴不安，鎮(zhèn)壓巨龍時，本該是顧崖木氣運耗盡時，但對方依舊有氣運殘存，微弱卻沒有任何熄滅的趨勢。

    為永絕后患，自身能力不夠的胥洲定下日后成為斬月山宗主的條件，看誰能傷到惡龍最深。如果不是被迫假死，他還會搞一場屠龍活動。

    這門功法的弊端便是，每次失敗都會有損自身。胥洲擦去嘴角的血跡，迅速作出判斷，能讓竹墨受制于人去仁義堂作偽證，八成和自己相關(guān)。

    想到這里，他腳步匆匆從陣法師協(xié)會離開，大雁城已經(jīng)不安全了，一旦竹墨知曉自己活著的事實，為了斬月山名譽，必然會出手。

    “老夫新找到一個陣法……”

    陣法師協(xié)會會長話還沒說完，就看胥洲陰沉著臉沖出去，不知去干什么。

    路至半途，發(fā)現(xiàn)有劍修正在朝大雁城而去，胥洲愈發(fā)覺得不會是巧合，能這么快找到這里，少不了有杜圣蘭提供消息。

    杜圣蘭做得很絕，陰犬雖只擅長追蹤死物氣息，但通過氣息殘留，完全可以判斷胥洲最近有沒有在一座城市滯留過。仁義堂的情報網(wǎng)和斬月山的雙重動作，胥洲頭回體驗到上天無路入地?zé)o門的壓迫感。

    他決定去找和竹墨不對付的勢力，再以自身身份為憑說動對方。自己還擅長布置陣法，被收留的可能性很大。

    符合上述條件的，只有杜青光。

    胥洲眼中閃過一絲掙扎，杜青光近來好像和竹墨有來往，權(quán)衡一番后他最終決定橫穿十萬大山，繞道去墨家。沒了劍靈，墨家如今正是缺乏其他力量灌入的時候。

    深山入口，一青衣劍客正仰面望著大山，聽到動靜轉(zhuǎn)過身來。

    無形的結(jié)界迫使胥洲停下，當(dāng)看到杜青光的一瞬，胥洲充斥著驚詫，想不通對方為何會出現(xiàn)這里。

    “隨便走走?！焙啙嵉乃膫€字，似乎是杜青光看出了他的疑問，并作出回答。

    胥洲提起強烈的警惕，他已經(jīng)謹慎到了變態(tài)的地步，仙人開壇講道都沒有現(xiàn)身，如今看到杜青光，發(fā)現(xiàn)后者周身環(huán)繞著虛無卻澎湃的氣運，就像是短時間突然竄升。

    諸多疑問纏繞心底，胥洲開口直接道出最關(guān)鍵的部分：“我可以成為你對付斬月山的籌碼?！?/br>
    話一出口，見杜青光毫無所動，頓覺不妙。

    對杜青光而言，斬月山也好，胥洲的身份也罷，都是無足輕重的東西，目前來說竹墨倒是有點分量，日后想要破開界壁，對付冥都，竹墨會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有沒有覺得最近很倒霉？”

    何止是倒霉，胥洲到現(xiàn)在都想不通為什么一次計劃的失敗，會讓自己栽這么大一個跟頭。

    “多年來，你竊取四大家族氣運，不久前我討回了點，用來戮仙?！?/br>
    胥洲面色劇變，他知道，他居然都知道！

    杜青光既然知道，勢必不止是討回，肯定還做了什么手腳。

    “我……”胥洲開口似要解釋，身前卻浮現(xiàn)出一個圓形的光圈，這陣法比當(dāng)日杜圣蘭的傳送陣精妙很多，分三層，傳送門在最里面一層，哪怕敵人要破壞，也得先破前面兩座大陣。

    杜青光就像是在看一只螻蟻垂死前的掙扎，他被陣法拖延，胥洲也同樣被一道黑影纏住。

    魘殘忍地進行攻擊，內(nèi)心想得卻是得到仙根后，如何用最折磨人的手法弄死這個把它當(dāng)打手用得杜青光。

    一場異常殘酷的追殺在十萬大山中爆發(fā)。

    昔日杜圣蘭也曾在這里被杜家長老追殺，胥洲此時的狀態(tài)比曾經(jīng)的杜圣蘭還要狼狽。當(dāng)然這么多年他也不是白活的，哪怕面對渡劫，也能拖延逃生，問題在于還有一只陰犬需要對付。

    劍光閃過，體內(nèi)的真氣顫抖，骨頭傳來一陣劇痛，像是從某個地方斷裂了。

    雙方的距離還在不斷拉進，胥洲清楚，再有一劍，自己必將性命垂危！眼見陰影已經(jīng)快要纏住雙足，胥洲來不及多作他想，突然間停下腳步。

    魘正要一鼓作氣吞噬對方，天空突然烏云陣陣，轟鳴的巨響中，青眼陰犬怒罵：“我艸你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