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楚晏不由笑了笑，道：你們?nèi)绱岁囌?，我?dāng)是欠了多少錢！原來不過區(qū)區(qū)五十兩。

    頓了頓，他繼續(xù)道：這五十兩我替他們還了，你二人明日來將軍府取錢。

    這兩名大漢相互看了看，不知如何是好。

    顧楚晏見狀，不免肅聲道：怎么？給錢你們都不放人？

    放，放這就放。說著其中一名大漢便松開了男孩，并將男孩推給了顧楚晏。

    男孩被推倒在地，顧楚晏上前扶起了他，關(guān)心問了句：你腿怎么樣？男孩并未回答。

    這時(shí)其中一大漢道：希望世子能說話算數(shù)，明日我們上門取錢時(shí)，還望世子不要為難我們。

    顧楚晏并未看向他二人，只回了兩個(gè)字：當(dāng)然。

    說起來顧楚晏并非一個(gè)愛管閑事、樂善好施之人。此刻他之所以會幫這個(gè)男孩，只是因?yàn)樗谶@個(gè)男孩身上看到了初來臨安城的自己。

    那種期盼他人相助，卻又覺得不會有人相助自己的無助感。

    顧楚晏蹲下身來看了看男孩的腿，猜測著詢問道：是被他們打的嗎？

    男孩點(diǎn)了點(diǎn)頭，依舊沒有說話。

    顧楚晏轉(zhuǎn)過身去，道：我?guī)闳タ创蠓虬伞?/br>
    他準(zhǔn)備背著男孩，然而男孩卻往后退了退，小聲道：我沒有錢。

    顧楚晏道：不用你出錢，我來給。

    可是男孩還是不敢讓顧楚晏背他，他擔(dān)心道：我會弄臟你的衣服。

    他說著看了看自己的腿，那褲腿上暈染出的血跡還沒有干，他害怕會弄到顧楚晏的身上。

    顧楚晏回頭對他笑了笑，而后指了指自己的背，道：不要緊的，上來吧。

    男孩這才敢讓顧楚晏背著他。

    顧楚晏背著男孩往醫(yī)館方向走去。途中，男孩緊張問道：等我爹回來我們再還你錢，可以嗎？

    顧楚晏淡淡道：不用還了。

    想了想，他又怕會傷害這男孩的自尊心，于是又補(bǔ)充道：不過，你若是想還我的話，就等你和你爹有錢了再還，我不著急的。

    男孩沉默了好一會，方才道：謝謝你，世子哥哥。

    顧楚晏愣了一下，問道：你認(rèn)識我啊？

    男孩道：嗯，世子哥哥這么有名，我當(dāng)然認(rèn)識了。

    是嗎？顧楚晏道：既然你認(rèn)識我，那我也得認(rèn)識你一下。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道：謝小陽。

    顧楚晏背著謝小陽去了醫(yī)館，他看著大夫給謝小陽包扎腿上的傷口，仿佛看到了當(dāng)年凌飛平從三皇子手中救下他，帶他去醫(yī)館醫(yī)治的場景。一晃已經(jīng)是好些年以前的事了。

    即便處理好了腿傷，但謝小陽走起路來還是很勉強(qiáng)，他不好意思地問道：世子哥哥，你能送我回家嗎？

    顧楚晏沒有多想，答應(yīng)道：可以。

    謝小陽的家在城郊，顧楚晏背著他一路走來，不免有些后悔，他應(yīng)該雇個(gè)馬車代步的，不應(yīng)該徒步背謝小陽回家，是他高估了自己的體力。

    謝小陽的家里十分寒酸，看不出有任何值錢的東西。

    顧楚晏將他扶到里屋床上休息后，左右看了看他這個(gè)家，想了想還是拿了些錢放在了桌上，道：小陽，這些錢你留著用。

    謝小陽木訥地看著顧楚晏，沒有拒絕顧楚晏的幫助，他道：世子哥哥，你坐下來休息一會吧。

    不了。顧楚晏道：小陽，你好好在家休養(yǎng)，我就先走了。

    可他話剛說完，就在這時(shí)，忽聽外屋屋門啪地一聲關(guān)上了。

    顧楚晏頓時(shí)警覺起來，當(dāng)即側(cè)身一避，一只袖箭從他身旁劃過。

    躲過袖箭的攻擊，顧楚晏望著那袖箭射出的方向，只見一道黑影飛入里屋，手執(zhí)彎刀果斷向他襲來。

    顧楚晏慌忙避之，幾個(gè)閃身之后他來到了外屋，抄起角落的扁擔(dān)去當(dāng)黑衣人的彎刀。

    擋了幾下后，那黑衣人一發(fā)力，竟將扁擔(dān)生生劈成了兩半。

    顧楚晏趕緊丟了扁擔(dān)，往后側(cè)身躲避，這才未讓彎刀傷到他。

    可他還未來得及站穩(wěn)身子去做下一步的應(yīng)對，黑衣人的彎刀跟著又追了過來。

    就在這危機(jī)時(shí)刻有人破門而入，幾步上前，一腳踢在了黑衣人的手肘上，讓彎刀偏離了原來的方向，砍向了別處。

    顧楚晏看著這突然出現(xiàn)之人，當(dāng)即大吃一驚。凌飛白他是何時(shí)跟過來的？

    有凌飛白對付那黑衣人，顧楚晏不由松了一口氣。可就在此時(shí)，謝小陽正悄悄地靠近著他。

    顧楚晏目光一瞥，看到謝小陽一瘸一拐地向他走來。本想叮囑他一聲「小心」，可話到嘴邊卻止住了，他警覺地看著謝小陽，并戒備性地往后退了兩步。

    就在此刻，謝小陽突然沖向了顧楚晏，他藏于背后的右手握有一把短刃，眼下他正手執(zhí)短刃攻向顧楚晏。

    顧楚晏并無多少驚訝，因?yàn)榫驮诜讲拍且凰查g，他突然明白了這一切都是陷阱。

    什么欠人銀兩，什么家徒四壁，不過是誘他到此的計(jì)謀。不過謝小陽腿上的傷到是真的，若不是他這自殘式的打傷了自己的腿，顧楚晏也不會上當(dāng)來此。

    顧楚晏能感覺得出謝小陽身手不錯(cuò)，只是因?yàn)橥葌谏?，故而行動不便，顧楚晏倒也能?yīng)付的了他。

    一番對峙之后，那黑衣人預(yù)感到任務(wù)已無法完成，當(dāng)下道了一聲「撤」，接著便飛身出了屋子。謝小陽聽到那聲「撤」后，當(dāng)即也準(zhǔn)備撤退了。

    然而他腿傷誤事，并未及時(shí)逃出去。在他踉蹌著跑到門外時(shí)，凌飛白猛然踢過一個(gè)木凳，木凳飛出門外當(dāng)下重重地砸在了謝小陽的背上，將謝小陽砸爬在地。

    局勢轉(zhuǎn)危為安后，凌飛白看向顧楚晏，問道：有受傷嗎？

    顧楚晏搖搖頭，回道：沒有。隨后他與凌飛白二人走出屋子，來到小院中。

    謝小陽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還沒逃走，便被凌飛白擒制住了。

    顧楚晏審問他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為何要害我？

    然而謝小陽卻并不看向他，更不回答他。

    凌飛白見狀，便道：我們先離開這里，回去再審問他。

    顧楚晏點(diǎn)頭道：好。

    二人于是押著謝小陽離開了院子，往城中方向走去。

    路上，顧楚晏不由問道：你是一路跟著我過來的嗎？

    凌飛白應(yīng)聲：嗯。

    顧楚晏道：那你怎么不跟我說一聲？

    我以為凌飛白道：你不想理我。

    顧楚晏微微一愣，嘀咕著：我沒有不想理你。

    凌飛白驀然笑了笑，道：那就好。

    可他這話剛說完，突然間就神色大變，當(dāng)即松開了謝小陽，轉(zhuǎn)身一把抱住了身旁的顧楚晏。

    一只袖箭射在了凌飛白的左肩上。

    是方才那撤離的黑衣人射出的袖箭。

    而就在這時(shí)，謝小陽趁機(jī)跑了。

    顧楚晏根本顧不上去追回謝小陽，他抱著凌飛白，慌亂問道：你你怎么樣

    凌飛白對他笑了笑，道：沒事的，小傷而已。

    什么小傷啊，哪有什么小傷！

    顧楚晏扶他坐在了地上，想要看看他左肩上的傷。

    可在看到被箭袖刺中的地方流出的血時(shí)，顧楚晏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血是黑色的！

    顧楚晏恐慌道：箭上有毒。

    凌飛白一聽，神色驟變，但他不能慌，他一慌，顧楚晏就會更慌了。

    于是，凌飛白語氣平靜道：不用緊張。替我把袖箭拔出，劃開傷口，放出毒血。他說著拿出了腰間匕首遞于顧楚晏，仿佛這并不是什么大事。

    顧楚晏接過他手中的匕首，道：那你忍一下啊。

    他跪在凌飛白身后，右手緊緊握著那刺在血rou中的袖箭，不敢有任何遲疑，咬牙拔出了袖箭。

    凌飛白控制不住地悶哼了一聲。袖箭拔出時(shí)，倒刺刮傷rou的疼痛讓他的身體微微發(fā)顫。

    凌飛白忍著疼痛吩咐道：現(xiàn)在劃開傷口。

    顧楚晏聽著他發(fā)顫的聲音，看著他緊緊握著的拳頭，匕首靠近他左肩的傷口，卻只是劃開了傷口處的衣服。

    就在這時(shí)，凌飛白的瞳孔瞬間放大了，身子猛然顫抖了一下，他十分擔(dān)心道：楚晏，快停下！這樣很危險(xiǎn)！

    顧楚晏將從他傷口吸出的毒血吐在地上后，回道：你別動！我不會有事的，我有分寸的。他說完又貼上了凌飛白的傷口。

    凌飛白當(dāng)下的確不敢亂動，他擔(dān)心他一旦抗拒，顧楚晏一不小心將毒血咽下那就真的糟了。

    他只能忐忑不安地接受顧楚晏這樣用嘴幫他把毒血排出。

    如此吸出吐出，反復(fù)了很多次后，顧楚晏終于看到凌飛白傷口流出的血是鮮紅色的了。

    顧楚晏擦了擦唇角的血跡，頓時(shí)松了一口氣。

    凌飛白回過身來，緊張地盯著他，道：你怎么樣？沒事吧？

    顧楚晏笑了笑，道：我沒事。

    說著他起身扶起了凌飛白，又道：我們快點(diǎn)回去，你的傷口還要處理。

    凌飛白應(yīng)聲：嗯。

    寒夜里，顧楚晏攙扶著凌飛白一步一步向城中走去。

    可就在他們看到城中的燈火闌珊時(shí)，突然間凌飛白整個(gè)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顧楚晏的身上。

    顧楚晏偏過頭來，看著合上雙眼的凌飛白，不安地喚著他的名字：凌飛白？

    凌飛白沒有任何回應(yīng)。

    顧楚晏一瞬間有些崩潰了，他抱著昏迷不醒的凌飛白，害怕地喊道：凌飛白！不要?。?！

    作者有話要說：

    32、32 和好如初

    顧楚晏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回到的將軍府，意識恢復(fù)之時(shí)，他就已經(jīng)躺在了將軍府的床上。

    而最后的記憶是停留在他背著凌飛白走入臨安城的街市，在那之后的事他都沒了印象。

    陸紹告訴他，是街上的行人發(fā)現(xiàn)了昏迷的二人，通知了將軍府，府里派人把他和凌飛白帶了回來。

    顧楚晏是因?yàn)榻o凌飛白吸出傷口毒血才導(dǎo)致的昏迷繼而失去了意識，眼下他醒來的時(shí)候，已經(jīng)是第二日的傍晚了。

    他昏睡了將近一天，可他醒了，凌飛白卻還在昏迷當(dāng)中。

    雖然顧楚晏及時(shí)替凌飛白吸出了毒血，但還是有部分毒素順著血液流入了他的身體中。

    顧楚晏下床穿好了衣服，便匆忙去了凌飛白的廂房。

    在他穿過長廊剛?cè)霂康男≡簳r(shí)，只見凌飛平從房間里走了出來。

    凌飛平見到顧楚晏已無事，不由松了口氣，迎上前道：楚晏，你醒了啊?？蛇€有哪里不舒服，再請?zhí)t(yī)院的

    未等凌飛平將這些關(guān)心的話語說完，顧楚晏便著急打斷他道：大哥，我已經(jīng)沒事了。凌飛白他怎么樣了？

    凌飛平回道：燒已經(jīng)退了些，只是人目前還未醒來不過，楚晏你不用太擔(dān)心，會沒事的。

    顧楚晏道：我去看看他。

    可當(dāng)下凌飛平卻拉住他的胳膊，沒讓他進(jìn)廂房。凌飛平勸說道：楚晏，爹娘他們此刻正在屋里照顧著。他們心情很不好，你這時(shí)候就先別進(jìn)去了，晚些時(shí)候再來看他吧。

    顧楚晏有些不愿離去，凌飛白見狀，于是又道：好了，我先送你回屋休息，正好關(guān)于昨夜你和飛白遇害一事，我還想問一問你。

    顧楚晏無奈只得隨凌飛平先離開了這里。

    待二人回到客房后，凌飛平先吩咐了陸紹去膳房為顧楚晏弄些清淡食物，而后才詢問起昨夜發(fā)生之事。

    顧楚晏于是將昨夜發(fā)生的事從頭到尾與凌飛平詳細(xì)講述了一遍。

    凌飛平聽罷，遂道：那男孩估計(jì)并不叫謝小陽，應(yīng)該是個(gè)假名。

    顧楚晏點(diǎn)頭，表是認(rèn)同。

    凌飛平想了想，走到客房書桌前，鋪開畫紙，問道：楚晏，那男孩的長相，你可還記得？

    顧楚晏道：記得。

    于是，在顧楚晏的描述下，廢了多張畫紙后，凌飛白終于畫出了那男孩的樣子。

    隨后，又根據(jù)顧楚晏的講述，畫出了那間郊外小屋所在的位置。

    之后，凌飛平道：楚晏，此事非同小可，我現(xiàn)在需要進(jìn)宮向陛下稟告此事，你留在府中好好休息。這段時(shí)日若非必須，盡量別出將軍府。

    好。顧楚晏答應(yīng)之后，突然又想起什么，在凌飛平離開之時(shí)，不禁問道：大哥，你不去牧禾郡了嗎？

    因?yàn)榘凑罩暗挠?jì)劃，凌飛平本是要在今日離開臨安城去往牧禾郡的，而顧楚晏本是打算今日為凌飛平送行的。

    眼下你和飛白出現(xiàn)了這種事，我若是不管不顧地離開臨安城，豈非是太無情了。等這事調(diào)查清楚了，我再走也不遲。

    凌飛平說完隨之又道：好了，不與你多說了，我先進(jìn)宮去了。

    凌飛平離開后，顧楚晏一直無法安心休息，他焦灼不安地等到了深夜，才等到凌大將軍和凌夫人二人都離開了凌飛白的廂房。

    見過世子。

    廂房內(nèi)值守照顧凌飛白的兩名女婢在見到顧楚晏進(jìn)房間后，匆匆與他行了禮。

    顧楚晏道：你們先下去吧。

    兩名女婢應(yīng)道：是。

    在兩名女婢離開后，廂房內(nèi)只剩下顧楚晏和凌飛白二人。

    昏暗的燭光下，顧楚晏走到凌飛白的床邊，看著凌飛白那毫無血色的一張臉，不安與擔(dān)憂瞬間又涌上了心頭。

    凌飛白的額間不時(shí)有虛汗?jié)B出，顧楚晏趕緊找來濕毛巾為之擦拭，一邊擦拭一邊喃喃說道：你這人真是的，干嘛要替我擋箭？

    你這人喜歡誰不好，為何偏偏要喜歡我？

    為之擦拭了虛汗后，顧楚晏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凌飛白。良久，他又低聲道：凌飛白，你這樣要我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