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的場合?！?/br>
    沈宸皓一愣：“哎？”

    江城垂下眼瞼：

    “是她的場合?！?/br>
    就算尤然開口，說出的臺詞也只會是，歡迎來到那個少女的場合。

    “他”與“她”的同音誤會，讓沈宸皓聽了個一頭霧水。

    丟下這句棱模兩可的話后，江城便轉(zhuǎn)身走了，徒留沈宸皓一個人坐在沙發(fā)上陷入懷疑之中。

    【你們不覺得……】

    視頻直播中，先前為鼓手英文名發(fā)聲的尤然粉絲，驀地發(fā)覺那個一閃而過的背影，像極了自家哥哥。

    但這念頭和那道背影一樣，只是在她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因為眼里心里，只剩下了舞臺上的少女，和她的寂靜之聲。

    她的手指按向了刪除鍵，將原本打到一半的彈幕，一個字一個字地刪掉。

    沒有人想破壞這份寧和靜謐。

    整個舞臺仿佛成了一片蕩漾著深藍(lán)淺藍(lán)浮光的宇宙。

    沙發(fā)上的沈宸皓調(diào)整了坐姿，微微前傾，撐著下頜注視著屏幕。

    茶幾上，一只玻璃高腳杯放了下來。

    沈宸皓艱難地分出一縷余光，是去而復(fù)返的江城，帶著兩杯薄荷莫吉托。

    “你倒是會享受?！?/br>
    沈宸皓輕笑，和江城碰了杯，玻璃高腳杯發(fā)出清脆的叮鈴之聲，配合電視背景音的藍(lán)調(diào)爵士樂，有點迷幻的味道。

    大提琴加上爵士鼓，若有似無的慵懶人聲穿插其中，音樂如同仲春的風(fēng)，搖曳著馝馞花香，令人沉醉。

    “這么溫柔啊……”

    大提琴竟然可以這么溫柔。

    沈宸皓微微瞇起眼，一時之間分不清，是醉了這杯加了冰的莫吉托，還是醉了這一支寂靜的歌。

    奏出裝飾音時，舞臺中央的少女抬起眼瞼，不經(jīng)意間撞入了鏡頭。

    沈宸皓的心尖像是被一根羽毛拂過。

    耳畔的音樂是風(fēng)，的確是風(fēng)，令人沉醉，卻始終捉摸不透。

    而演奏出這樣音樂的少女，則擁有一雙更加捉摸不透的眼眸。她的眼神，像是在專注地看著你，眼里沒有其他任何，只有你一個人，但同時，又像是根本沒有看你，而是看向一個遙遠(yuǎn)的地方，那完全是另一個世界。

    怔了片刻，沈宸皓適才回過神來。

    青年咋舌：這位比尤然還會蠱啊。

    “me gustas do callas porque estás o ausente.”

    【我喜歡你是寂靜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樣，】

    在琴聲最深沉的部分，略微喑啞的女聲響起，成為大提琴的呼吸。

    參與過這首歌創(chuàng)作的方以航，不禁在內(nèi)心叫絕，嘆服黎緋真的將人聲純?nèi)挥米髁艘环N器樂。

    在《sound of silence》樂隊配置中，并沒有主唱，人聲設(shè)置的意義是伴唱，也僅僅是伴唱，絲毫沒有喧賓奪主。

    只有黎緋和她的大提琴，才是這一支樂隊的核心，也是這個音樂宇宙的核心。

    少女的琴弓拉著大提琴，同樣也觸動著聽眾的心弦，連帶著西班牙語的女聲吟唱都透著唱詩的味道。program里的薩克斯在這一句托舉著人聲，而大提琴的琴聲則托舉著這一刻聆聽音樂的漂泊靈魂，仿佛從此有枝可依。

    尹薇唱著消失的詞句，心里也悵然若失，她是吟唱者，卻不是造夢人。

    因為那夢境本身，抱著大提琴的少女就像是真的要消失了一般，融于風(fēng)中。

    江城垂在膝上的手動了動。

    指尖打著鼓點的節(jié)拍，青年閉上了眼睛，腦海里卻揮之不去那個少女的身影。

    沉浸在音樂之中，靈魂輕飄飄地浮了起來，江城想起自己第一次浮潛時的感受，仿佛周身浸在了一片微涼的海水中，指尖擊打節(jié)奏間，指縫中若有似無穿過了風(fēng)。

    像她一樣。

    調(diào)酒的間歇他去查了少女的資料，也知道了這首歌的主題是寫她自己。

    這首歌是成功的，江城心想，因為很切合主題。

    沈宸皓則靈光一現(xiàn)，突然驚覺道：

    “念白唱的這個‘你’，該不會指的就是這個大提琴手吧？”

    ……你竟然才發(fā)現(xiàn)么？

    江城無言，睜開了眼，驀地移向了沙發(fā)的另一邊，坐得離沈宸皓遠(yuǎn)了一些。

    黎緋執(zhí)弓拉奏大提琴最晦澀的一段，到達(dá)琵音時，海藻似的卷發(fā)隨風(fēng)飄揚。

    另一邊的尹薇，聲線倏忽低了下去：

    “distante y dolorosa o si hubieras muerto.”

    【遙遠(yuǎn)且哀傷，仿佛你已經(jīng)死去?！?/br>
    臺下，特別vip席位上的男人，驀地停止了手指彈奏空氣的動作。

    尹勛確認(rèn)這是他第一次看少女拉大提琴的樣子，這同時也是，他第一次聽見海德格爾的歌聲。

    但他卻在她的身上感到了一種似曾相識的熟稔。

    déjà vu。

    尹勛微微恍惚。

    在弗洛伊德的理論中，déjà vu來自于潛意識的矛盾沖突。

    尹勛心中不由一動，回憶起十天前，他和少女的初次相遇……不，“相遇”太溫和，或許說，初次“交鋒”更合適，的確是充滿矛盾與沖突的。

    男人凝神看了少女片刻，最終給這種似曾相識找到了合理的歸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