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的野玫瑰 第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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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地位和權柄,就會被這樣欺凌。 實力不對等時,她從不會沖動行事;等到彼此地位平等時,再沖動也不遲。 她現在頭腦里只有一件事——這rou湯有沒有毒。 她沒有嘗出毒藥的味道,但有的毒藥是沒有氣味的,比如著名的托法娜仙液1,無色也無味,如泉水一般澄澈透明,只要逐步增加劑量,不管是死者還是驗尸官,都察覺不出異樣。 不過,這種毒藥也極其昂貴,應該不會用到她的身上。 見她溫馴地喝完了rou湯,司鐸平靜下來,又對她說了一番道歉的話,叮囑她記得洗碗,轉身離開了。 剛好這時,太陽徹底沉入了地底,rou紅色的晚霞消失了。 群星閃耀的夜幕降臨。 艾絲黛拉端起湯碗,漫不經心地望了一眼窗外黑森森的毒草,走出了房門。 作者有話要說: 司鐸家里種了很多毒藥。 一般人:害怕.jpg 艾絲黛拉:笑容逐漸變態(tài).gif - 注釋1:出自《毒藥手帖》[日]澀澤龍彥:“托法娜仙液像山泉水一樣透明,而且無色無味……若造成死亡,很容易被當成肺炎致死。” 第5章 【小修】 走廊里沒有點燈,一片昏黑,像是要故意把她絆倒似的。 艾絲黛拉面不改色,按照記憶,摸黑找到了廚房。 墻上點著一盞小而昏暗的燈,銅爐還燒著,爐子里的煤閃著微弱的紅光。 艾絲黛拉打開水龍頭,流出來的果然是熱水。 這司鐸絕不是普通的司鐸,普通的司鐸根本用不起銅爐燒熱水,光是煤就是一大筆開銷;就連一些富裕的人家,也不會讓水箱里一直有熱水,最多在爐灶上多放幾個煮沸的水壺,有需要時再提走。 不得不說,艾絲黛拉盡管冷靜又聰明,卻仍然受到了見識的局限——逃亡的日子里,她雖然見到了不少貧民,卻沒有和他們真正地生活過;能接濟她和瑪戈的,都是有不少閑錢的家庭;她壓根兒沒見過真正普通的司鐸——白袍骯臟,餓得面色發(fā)黃,骨瘦如柴,靠給同樣面黃肌瘦的百姓證婚和做禱告為生。 她隨意地用熱水沖洗了一下湯碗,放進了壁櫥里。 她并不著急回屋,取下壁燈的燭盞,從容不迫地掃視了廚房一圈——整個廚房大得超出她的想象,除了燒紅的銅爐,爐灶上還有兩壺熱水備用;壁櫥里全是名貴的東方瓷器;水池里晾著洗好的洋薊和蘆筍,菜板上有一根切了一半的腌火腿。 艾絲黛拉拿著燭盞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調料瓶的位置。她踮起腳尖,拿到第一個調料瓶,打開蓋子,用鼻子嗅了一下,鹽;第二個,白糖;第三個,胡椒粉。 第四個,果不其然,劇毒的斑蝥粉。 她合上蓋子,剛要放回去,走廊那邊忽然響起了腳步聲。 千鈞一發(fā)之際,她只來得及把瓶子塞進襯裙的衣兜——放調料瓶的位置在壁櫥的最上方,不緊不慢地把燭盞放回了墻壁的凹槽里。 來者果然是司鐸。 才半小時不見,他的面容居然發(fā)生了極大的變化:眼白漲滿了可怖的血絲,眼皮不停地搐動著,鼻孔、皺紋也在翕動,如同發(fā)瘋了的蠟黃色的老猴子。 他似乎特別憤怒不安,臉繃得緊緊的,眼里冒著火苗,嘴里念叨著:“祂不理我了,祂不理我了……”看見廚房里的艾絲黛拉后,他無處發(fā)泄的怒火一下子噴涌了出來,“還站在那兒干什么?還不快滾出來!” 艾絲黛拉不動聲色地握緊了兜里的斑蝥粉。 她歪了歪頭,露出一個小貓似的迷惑表情:“我剛洗完碗,誰惹您動氣了?” 她盡管相貌美艷,裝起小女孩來,卻仍然有一股令人放松的天真稚氣;那是她孜孜不倦練習好幾年的成果。 司鐸神色陰狠地打量著她。 自從他把教區(qū)神殿里的袖珍神像帶回家后,已經很久沒被年輕女孩誘惑了。 艾絲黛拉是這個月的第一個。她太美了,美得像一塊剔透的紅寶石,煥發(fā)著天然的、華美的光彩,卻也透著一種不正派、不潔凈、不諧和的艷色。 艾絲黛拉進入車廂后,他立刻讓她摸了摸神像,也是為了了解祂的態(tài)度。祂什么都沒有表示,說明他這次接近女色是被允許的。 誰知到了晚上,他再次觸碰神像時,祂卻不再給予任何反應。祂不理他了,祂不理他了! 他雖然不靠司鐸的手段謀生,但十分享受司鐸的身份帶來的光輝。他喜歡人們用敬仰、崇拜、畏懼的目光望著他,尊稱他為“神甫”;金錢只能給他帶去便利,信仰卻能賦予他前所未有的強大權力。 當他是司鐸時,他就是這個小鎮(zhèn)的神使,光明神的化身。人們爭先恐后地找他訴說內心的苦楚,傾訴連枕邊人都不知道的隱秘,虔敬地聆聽他的開解。他揮一揮手,對他們而言都是巨大的寬慰。在這個封閉的小鎮(zhèn),他儼然就是一尊威嚴的神。 拿到袖珍神像后,他擔驚受怕了好些天,生怕被教區(qū)的神使發(fā)現盜竊的行為;教區(qū)的神殿卻一點兒反應也沒有,就像沒有這尊袖珍神像一樣。 幾天后,他讓一位前來懺悔的貴婦人摸了摸袖珍神像。 那位貴婦人閉著眼睛,摸著神像的手抽搐著、顫抖著;她一會兒滿面畏懼,一會兒滿面崇敬,過了片刻,干脆直接暈厥過去了。醒來后,她立刻哭著朝他跪下了,稱他是神的使者:“至高神殿那位神的化身跟您比起來,壓根兒不算什么!” “請您不要將這件事外傳?!彼嫒輫烂C地說道,“信仰切忌四處炫耀?!?/br> 貴婦人保證不外傳。虔誠的她也的確沒有外傳,是司鐸自己泄露了這個消息。 隨著他的名聲越來越響亮,當地教士的地位也水漲船高,從面黃肌瘦變得臉色紅潤;外地的教士聽聞此事,也紛紛趕了過來,爭著搶著要當他的學生。他不管說什么,都會被學生當成箴言記錄下來,供人傳閱。他的身影比從前高大了不止一倍。 同時,他也明白自己的威信和地位,都是袖珍神像給予的。所以,他像清教徒一樣清心寡欲,跟之前的情婦們斷絕了關系。他下定決心要當一個真正的教士,誰知這時,艾絲黛拉出現了。要不怎么說,女人都是邪惡的生靈呢。她一碰那神像,神就不理他了! 他急得渾身發(fā)顫,胸口發(fā)脹,眼睛里漲滿了不甘和惱恨,然而錯誤已經鑄成,已經無法挽回了! 他想不通的是,他從前也不是好人,甚至比現在壞十倍,壞百倍——他和他的妻子都又壞又貪婪,他誘騙天真的少女回家,他的妻子把少女毒倒(毒倒之前,他會美美地享用一番少女的美貌),把她們的血、油脂和白蠟混合在一起,煉成能祛皺的胭脂膏,賣給那些年老色衰的貴婦人們。 除此之外,他們還販賣墮胎藥,以及用少女瑩白的脂肪熬制而成的滋補藥丸,只消一粒,就能恢復過去的容光。 他們行惡了十多年,早已十惡不赦,怎么可能因為收留艾絲黛拉,而失去神明的眷顧呢? 對了……袖珍神像是突然出現在他的皮箱子里的。 神像為什么會選中他呢?難道是因為他的虔誠?他自己都不信。 很明顯,神像選中他,就是因為他的惡。 他因為神像放棄了行惡,怪不得祂不理他了! 想通了這一點,他整個人都放松下來,用溫和的口吻對艾絲黛拉道了歉,請她回到自己的房間里。 艾絲黛拉把他的神色變幻盡收眼底。 這人顯然不是好人,身上那股邪惡勁兒都快透出來了。這里也顯然不是安全之地。按理說,她應該立即離開;可她還惦記著司鐸的推薦信。她也懶得再騙一個司鐸,誰知道下一個司鐸是好還是壞呢。 兩人各懷心思,走在了一起。 艾絲黛拉說:“司鐸先生,我能拜托您一件事嗎?” “當然可以,孩子?!?/br> “我母親是個虔誠的信徒,”她仰起臉,纖弱無助地說,“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我能當一個堅貞的神女??墒?,您知道,神女七歲左右就會進入神殿,把一輩子都奉獻給光明神……我的年紀早就過了,必須要您的推薦信才能去神殿。您能滿足我這個小小的愿望嗎?這既是我母親的心愿,也是我這輩子唯一的愿望!” 說著,她流下了惹人憐惜的淚水。那顆淚水流進了她薄薄的紅嘴唇里。神殿認為,純潔的女孩應該有一張蒼白而豐盈的嘴唇,她的唇形卻薄而鋒利,泛著天然的、邪惡的紅色。但正是這血一樣的鮮紅誘惑了他,才使他帶她回來。 而且,要是沒有她,他也不會知道袖珍神像的秘密。多虧了她。唯一有些遺憾的是,她太瘦了,估計沒什么油脂,不然會是上好的滋補丸原料。 司鐸毫不客氣地打量她半晌,終于出聲說道:“我知道你的虔誠,但神女必須是純潔的女孩。假如你做過不道德的事,我再把你推薦到神殿,我也會被你牽連?!?/br> “我當然是純潔的女孩!”艾絲黛拉似乎被他唬住了,一臉不知所措,“我真的是純潔的,我該怎么證明?” “純潔不純潔,可不是說說而已?!彼捐I說,“明天晚上,我會到你房里來。你放心,我會把推薦信一起帶來,只要你是個純潔的孩子,就能拿走那封象征光明與榮耀的推薦信?!?/br> “好,都聽您的,”艾絲黛拉點點頭,喜極而泣,“不管您說什么,我都答應您!” “好孩子?!?/br> 司鐸看向她滿是淚痕的臉龐??捱^以后,她不僅嘴唇顯得更紅了,臉頰、鼻子也漲得通紅,十分討人喜歡。 不知是否他的錯覺,她的眼中似乎有森然的冷光一閃而過,仿佛燧發(fā)槍的一粒彈丸,帶著煙霧和火光從他的面上沖擊而過。等他回過神,再看過去時,她的臉上又只剩下孩子似的抽噎。 她似乎沒有他想象的那么單純。 不過,不管她單純與否,他都不在意。他有袖珍神像,他的妻子是煉金術士,他不信這個柔弱的女孩能把他怎樣,總不至于割了他的喉嚨。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笑了,割喉?她拿過刀子嗎?殺過雞嗎?恐怕一見到血就雙腿發(fā)軟吧。 要不是今晚有客人,他現在就可以辦了她。 司鐸把艾絲黛拉送到房門前,囑咐她按時睡覺,剛要離開,忽然聽見她細聲問道:“自從家人去世后,我總是整夜整夜地做噩夢……可以給我一塊禁魔石嗎?沒有禁魔石,我怕是睡不好覺?!?/br> 他怎么可能有禁魔石?他特意把住址選在郊外,就是為了避開城鎮(zhèn)禁魔石的影響。 司鐸敷衍地拍了拍她的頭,連自負的語氣都懶得掩飾:“不要害怕,你住在整個邊境實力最為強大的神甫家里,那些妖魔鬼怪不敢侵害你的。要什么禁魔石,我就是活生生的禁魔石?!?/br> · 司鐸離開以后,艾絲黛拉快如閃電地換了一副神情,冷漠地垂下了眼睫毛。 她一邊咬著大拇指的指甲,一邊陷入了沉思。 很明顯,司鐸對她生出了邪念,但他卻沒有馬上動手,說明他還有更要緊的事要辦?;貋淼臅r候,她狀似不經意地瞥了一眼二樓,有個房間盡管房門禁閉,卻散溢出了桃紅色的煙霧。那應該就是煉金室。 目前只有一個消息對她有利,那就是這幢宅子沒有禁魔石——諒他們也不敢放置禁魔石。她剛剛那么問,只是為了確定心中的猜測罷了。她或許可以用巫術聯系瑪戈,但瑪戈在鎮(zhèn)內,不一定能收到她的消息。 她唯一能使用的工具是斑蝥粉末,但斑蝥粉末并不能一下子毒死人。 她必須得有一件趁手的利器——上哪兒去找利器呢?廚房的刀子都被收了起來。 也許,她不該那么自信地脫下戒指,交給瑪戈保管。不過,就算有那個戒指,作用應該也不大,司鐸既然敢在家里種那么多,肯定和她一樣,有一定的抗毒性。 看來,不可能簡單地殺死他了。 就在這時,她忽然踢到了一個東西,低頭一看,竟然是司鐸視如珍寶的神像。 ……不可能是司鐸主動把神像放進來的。 即使他不是一個虔誠的信徒,從他輕視女人的態(tài)度來看,也不可能讓女人和神像共處一室。 那么,只剩下一種可能。 ——神像自己找到了她。 **** **** 祂是什么? 祂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