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的野玫瑰 第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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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絲黛拉趁機扯下風(fēng)帽,露出自己的臉龐。 因為無法使用魔法,她的長相失去了少女的天真和嬌美,如同粲然怒放的野玫瑰一般,迸發(fā)出一種極具刺激力的美感。 她的頭發(fā)和眼睛,則使那種極具刺激力的美感更上一層樓。 司鐸瞪大眼看著她,差點說不出話。他曾見過一位用羊絨脂、牛奶、蛋清養(yǎng)護頭發(fā)的貴婦,但即使那位貴婦如此重視頭發(fā),仍是沒有這女孩的頭發(fā)濃密富有光澤。 她那頭濃黑的長發(fā)簡直像鴉羽一般稠密,直瀑般流淌在她純白色的衣袍之上;她的眼睛則比頭發(fā)更加惹人起意,仿佛傳說中的俄斐黃金,又仿佛一汪倒映著金橘色霞光的粼粼碧水。 她似乎特別緊張,不停地咬著紅潤的嘴唇。對虔誠的光明教徒來說,這種紅是邪惡的、不健康的,仿佛觸目驚心的魔鬼之血,惡狠狠地攫住了司鐸的心神。 他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她冰涼的柔荑,關(guān)切地問道:“這位小姐,請問您是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嗎?您的家人呢?……哦,您的手冷得像冰!可憐的孩子,您一定遭遇了十分不幸的事,才會這樣神志不清地走到大馬路上?!?/br> 艾絲黛拉垂下眼睫毛,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司鐸的手——她很不喜歡這老頭兒的手,溫?zé)?,濕滑,像雨后泥巴里濕漉漉的蚯蚓?/br> 她的內(nèi)心滿是厭惡,面上卻扁起嘴,一抽一噎地說:“……我、我沒有家人了?!?/br> 話是真的,眼淚卻是假的。 “可憐的孩子,”司鐸嘆了一口氣,示意馬車夫放下小樓梯,邀請她坐進去,“快上去吧,孩子。神也不忍心您在寒風(fēng)中站那么久,再站一會兒,您恐怕就要暈倒了。” 他的態(tài)度熱心得不太正常。 艾絲黛拉沒怎么在意,她有信心應(yīng)對一切突變狀況。這老頭兒要是敢對她不利,她有很多種手段懲治他。 等她在車廂里坐好以后,司鐸也坐了進來。 車廂很狹窄,她能清楚地看見他眼皮上丑陋的rou疣,也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目光正以一種十分遲緩的速度,在她的五官上慢慢攀爬著。他既像是在品味她的長相,又像是在思考她的來歷。 然后,他遞給她一尊被紅綢包裹的袖珍神像。 司鐸和藹地說:“吻一下神像的衣擺,神就會把你從厄運的泥沼里拯救出來?!?/br> 艾絲黛拉接過神像,細聲細氣地說了聲謝謝。 她低頭看向這尊袖珍神像,盡管尺寸只有一個手掌那么大,卻雕刻得栩栩如生,尤其是那雙冷漠而威嚴的眼睛,和她在王宮、教堂和法庭的穹頂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她閉上眼睛,故作虔敬地吻了吻神像的衣擺。 不知是否她的錯覺,幾乎是吻上去的一瞬間,她的腦海里就浮現(xiàn)出一片空曠、安靜、金光閃耀的海洋。 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金色海洋的前面。 她看不清身影的穿著,也看不清他的面目,卻能感受到他身上強大的力量,強大到她雙手顫抖,感到生理性的恐懼。 不知是否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那個身影并不是神,更像是神的化身。一縷黑霧飄浮在身影的周圍,用毒蛇般陰冷的目光俯視著身影。 艾絲黛拉剛要繼續(xù)觀察下去,頭腦就傳來一陣刺灼的疼痛。 神不想她繼續(xù)看下去。 金光閃耀的海洋消失了。 艾絲黛拉睜開眼睛,回到了車廂里。 她低下頭,困惑而不可置信地看向手上的神像。 她剛剛看到的是神? 世界上真的有神?這怎么可能? 她跟至高神殿的掌權(quán)者待過一段時間……那個人可是傳說中神的化身,體內(nèi)蘊藏著一絲圣潔的神性,可即使是他,也沒有讓她目睹神跡……邊境的一個司鐸,怎么可能讓她看見光明神? “神沒有讓你吻他的衣擺,是嗎?”司鐸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溫和地安慰道,“不要難過,也不要去揣測神的想法。神的作為,凡人是不可能參透的。神在天上,你在地下,他看到的,知道的,掌控的,遠遠比你想象的還要多。別多想啦,不管你過去遭遇過什么,只要你夠虔誠,夠忠貞,按時禱告,神的靈都會拯救你的?!?/br> 他的話,艾絲黛拉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她定定地凝視著神像,湊上去,鼻子聳動著,想要聞出上面有沒有迷藥的氣味。 司鐸卻一下子變了臉色,猛地奪過神像,怒斥道:“你在做什么?這是大不敬,知道嗎?!只有異端分子才會像你這樣對待神像!念在你年幼無知的分上,這次只是警告,下次再讓我看見你這么做,我會直接把你扭送至裁判所!” 一路無話。 作者有話要說: 1設(shè)定里,光明神是無性別的,但神殿有意給祂賦予了性別,就像《圣經(jīng)》中的耶和華。 第4章 兩個小時后,馬車抵達司鐸的住宅。 對于一個市鎮(zhèn)的司鐸來說,這個住宅顯然奢侈了一些:帕拉第奧式的建筑風(fēng)格,后面是蔥郁的花圃,前面是碧綠的田野。 司鐸謙虛地說,這全靠百姓的愛戴,然后為馬車上的失禮道了歉。 艾絲黛拉連忙搖了搖頭,黑漆漆的睫毛恐懼地顫動著,說都是她的錯。 她馴服的姿態(tài)令司鐸很滿意。他溫和地問道:“孩子,你信神嗎?” 艾絲黛拉當然不信。但她的頭腦轉(zhuǎn)得極快,幾乎是立刻就想起了一位接觸過的虔誠的夫人。 那位夫人認為歡樂都是神賜予的,而悲傷、憤怒、厭憎等負面情緒,則是因為不夠虔誠咎由自取的。她醒來就會向神禱告,餐前也會感謝神的恩賜,午后、睡前更是會如饑似渴地閱讀神殿編纂的神子言行錄。 不過,即使她如此虔誠,神殿仍是不允許她進殿膜拜,但特許她在臺階上做禱告;為此,夫人流下了不少感恩的淚水。 艾絲黛拉并不鄙夷那位夫人的虔誠。大多數(shù)時間里,她都感受不到正常人的情緒——快樂、難過、焦慮、絕望、滿足,她都感受不到。 她只能感受到日益加重的貪欲,與不停搏動的野心。 她有著絕佳的模仿天賦,卻沒有感同身受的能力。但她并不難過——她也不會難過;她只會觀察,觀察身邊人的情緒,記憶、學(xué)習(xí)、模仿,有需要的時候拿出來使用,搭成一條通向權(quán)力頂端的橋梁。 艾絲黛拉輕聲說:“母親告訴我,信仰不該是一件到處炫耀的事情……只要心中有神,神自會記得你,切忌四處宣揚自己多么虔誠?!?/br> “你有一個好母親?!彼捐I贊許地點點頭。 穿過花圃,走進大門,古怪的感覺撲面而來——門后面居然嵌著四把帶鐵閂的大鎖,門框上還掛著一個小巧的風(fēng)鈴,進出就會發(fā)出清脆的叮當聲;鞋柜里除了男士鞋,還有幾雙大小不一的女士鞋。艾絲黛拉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司鐸解釋道:“休息日會有幾位尊貴的夫人來這里做禱告?!?/br> 他將她安置在一樓最里面的房間里。經(jīng)過旋轉(zhuǎn)樓梯時,艾絲黛拉看見二樓的走廊空蕩蕩的,房門都被鎖死了。 她眨巴著眼睫毛,故作天真地問道:“樓上有人在睡覺嗎?” 司鐸似乎應(yīng)答了很多這樣的問題,對答如流:“是我的妻子在睡覺——是的,感謝寬容的神,神甫也可以結(jié)婚——我妻子得了很嚴重的失眠癥,晚上無論如何也睡不著,只有白天才能入睡。你千萬別去打擾她,她是個暴脾氣,連我都怕她。晚上聽到叮叮當當?shù)膭屿o,也不要出來,多半是她下床活動了。 艾絲黛拉聽話地點了點頭。 司鐸把她送進房間里,就離開了。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他完全把她當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對她的來歷置之不問,甚至沒有詢問她的名字。盡管他的做法給她帶去了極大的便利,卻絲毫不符“司鐸”的信條和守則。 換句話說,他給她一種感覺——即使她沒有走過去攔下他的馬車,他碰到她以后,也會把她帶回家,不管用什么方式。 想到這里,艾絲黛拉不僅不覺得害怕,反而有些玩味地微笑了起來,那是夜行動物嗅到血腥味時,不受控制流露出的興奮。 她喜歡危險,喜歡刺激,喜歡征服一切令人恐懼的未知。 因為過于興奮,她忍不住咬起了大拇指貝殼似的指甲??蓱z的指甲好不容易被瑪戈修剪整齊、用工具拋光,又被她咬得殘缺不全了。 她期待司鐸真面目暴露的那一刻。假如他真是個做盡善事的老好人,倒是要令她失望了。 · 傍晚時分,女仆推著餐車,送來了晚餐。 女仆是個膀大腰圓的黑人老太婆,頭發(fā)花白,臉上均勻地撒滿了壽斑。她點燃了屋內(nèi)的煤油燈,從餐車上的罐子里舀了一碗rou湯,擱在艾絲黛拉的面前,囑咐她在落日前吃完。 艾絲黛拉拿起勺子,扒拉了一下稠厚的湯汁,蹙眉問道:“要是落日前吃不完呢?” “隨你的便?!迸屠浔卣f,“反正太陽下山后我就回家了,到時候你自己去廚房洗碗?!彼湫σ宦暎巴砩戏蛉藭聵腔顒?。老爺生性善良,喜歡收留你們這些好吃懶做的小姑娘,給你們屋子住,給你rou湯喝。但夫人就沒那么好心了,她最討厭你們這些尖嗓門的小姑娘——總之,快吃就是了,別給自己找麻煩!” 說完,女仆推著餐車,轉(zhuǎn)身要走。 就在她打開房門的一剎那,艾絲黛拉忽然把頭一歪,恐懼地尖叫了一聲。 她的尖叫沒有任何意義,只是想嚇這女仆一跳。女仆也確實被她嚇到了,渾身一僵,差點撞在門框上。發(fā)現(xiàn)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后,她難以置信地回過頭,望向艾絲黛拉:“你干什么?!” 艾絲黛拉嗓音甜潤悅耳地說道:“我想知道,我是不是尖嗓門。”然后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湯。 女仆看怪物似的看了她一眼,急匆匆地離開了。 艾絲黛拉閉上雙眼,細細品味了一下湯汁,就吐回了碗里。她優(yōu)雅地用腿上的餐巾擦了擦嘴角,起身關(guān)上房門,從容不迫地在屋子里逛了一圈。 普通的房間,普通的陳設(shè)。她仔細地聞了聞煤油燈的燈罩,什么異味也沒有;然后,她把屋子里所有可挪動的擺設(shè),都挪動了一遍,包括書本和床鋪,也沒有出現(xiàn)宮廷中常見的密室。這就是一個普通的屋子。那為什么司鐸和女仆都表現(xiàn)得那么怪異呢?故意嚇唬她嗎? 太陽已沉下去一大半,鮮紅如血的晚霞浸透了屋子,馬上就要到晚上了。 就在這時,艾絲黛拉忽然想起,她好像從未注意過窗外。 她走到窗邊,望向修剪整齊的花圃。 每一株花,每一株草,每一叢灌木,都被落日的余光潑上了令人心驚膽寒的rou紅色,就像是潑上了帶rou沫的鮮血;更令人心驚膽寒的是,那些花兒,那些草兒,那些灌木,都有劇毒。 艾絲黛拉咬住下嘴唇,貼近窗戶,一眨不眨地看著花圃,呼吸漸漸急促了起來。 誰能想到,邊境最為德高望重的司鐸,家里居然養(yǎng)殖了那么多毒物——顛茄、烏頭、毒參、馬錢子、曼陀羅、毛地黃苷……誰能明白她的心情?要不是怕房間不隔音,她差點快樂地笑出聲來。 真是個有意思的地方。有意思到她都有些忘了接近司鐸的目的,是讓他推薦她進入神殿。 她現(xiàn)在只想等到夜幕降臨,瞧一瞧女仆口中的“夫人”。 · 讓艾絲黛拉深感失望的是,入夜后,第一個前來探望她的人,居然是司鐸。 老頭兒換了一身干凈的便服,滿臉和氣地走了進來。他看了一眼桌上的rou湯,用粗大的手掌拍了拍艾絲黛拉的肩膀:“晚餐不合口味?” 他的手就像搬運工一樣健壯有力,這對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神甫來說,極不合理;但想到窗外那些難以打理的毒草,竟又合理起來。他的指甲蓋又黃又黑,還有點兒發(fā)硬,跟一些經(jīng)常在毒霧中工作的煉金學(xué)徒一模一樣;指甲蓋的邊緣,塞著一些洗不掉的血痂。 艾絲黛拉甜甜地朝他一笑:“我更喜歡吃奶油蛋糕。” 司鐸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像被她純樸無邪的話逗樂了似的。 然而不到兩秒鐘,他臉上的笑意就隱沒了,語氣陰沉地說道:“你以為這是什么地方?你以為我撿你回來,是干什么的?享樂的嗎?你差點死在馬車下,是我命令車夫停下來,救了你一命,還讓你吻了神圣的神像!你應(yīng)該對我感恩,像對神一樣感恩!做個虔誠的女孩,我給你吃什么,你就吃什么。不要對我提要求,知道嗎?” 他似乎很容易激動,說著說著,眼珠子就可怖地鼓了起來,臉龐也漲得通紅:“記住了,不要對我提要求!”他把又大又塌的鼻子湊到艾絲黛拉的面前,直瞪瞪地盯著她,命令道,“把湯喝完,然后洗碗,睡覺?!?/br> 艾絲黛拉面色蒼白地點點頭,端起湯碗,一滴不剩地喝完了rou湯。 要不是這老家伙十分有用,這湯碗就直接砸在他的頭上了。 她一點兒也不生氣,沒什么好生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