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用完略坐一會兒就回了。

    登上輦車后，不知是不是錯覺，只感覺張矩一直緊繃著，看到我從后院出來的一剎那明顯松了表情。

    張矩也疑惑我為何不再用了晚膳再回宮，隔著帳簾，我興致淡淡，只說不愿再麻煩嫂嫂又要費(fèi)心準(zhǔn)備，畢竟和午膳相比，晚膳要麻煩許多。

    阿濃和琰兒都相繼撲在青蘭懷里睡熟了，手上拿著糖人，不知道張矩什么時候差福安去買來的。

    我看著簾外那道若隱若現(xiàn)的身影，嘴唇蠕動幾次叁番想開口，請求讓祖父就此告老還鄉(xiāng)，腦海里飛速閃過祖父那日在棧道上的背影與低緩又堅決的態(tài)度，最終沒能開的了口。

    輦車緩緩在福寧殿前停下，清蘭和云纓抱著兩個孩子先下了輦車進(jìn)殿，我攏著裙裾彎腰探身出去，一只寬大的手掌向我伸來，玄色窄袖，袖口處纏著深紅錦緞。

    有些訝異張矩沒有直接回宣室殿，我抬手覆上，張矩反手握住將我拉下輦車。

    收回視線，在殿前站穩(wěn)后，我想收回手，卻不見張矩有要放開我的意思，我無奈抬頭看去，今日無云，午后的太陽高高地掛在天邊，侍從們遠(yuǎn)遠(yuǎn)地面墻站定，一時間，朱雀大道上只有落葉被風(fēng)卷起摩挲石塊的聲響。

    好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張矩另一只手摸向衣襟，拿出一片兩個手掌大小的布，包裹著什么東西的樣子，當(dāng)著我的面，一角一角地翻開紗布。

    再看去，竟是一串糖人，只不過畫了個花的樣子，但好像在張矩懷里呆久了，又被帕子包著許久，男子血?dú)夥絼偟?，有些化了?/br>
    張矩面上有些許窘迫，清了清嗓子：“本來是枝海棠的樣子，現(xiàn)下怕是有些化了......”

    我其實并沒有那么喜愛海棠，不知道張矩為何總執(zhí)著于給我海棠花樣的東西，我還是笑著拿起那個糖人，咬了一口，就是蜜糖味，沒有多大特別。

    “很甜，多謝陛下?！?/br>
    張矩巍然不動，我有些不解，也看著他，只見張矩就著我的手他也低下頭咬了一小口，剛好咬在一朵完整的海棠花瓣上，豁著一個小口，顯得有些滑稽。

    “是很甜?！睆埦匮氏?，眉頭不自覺地皺著。

    我知道他向來不喜甜食，這一小塊對他來說與直接喝蜜無疑，聽他這么一說，我終于知道他為何一定要看著我了。

    “陛下，這種小玩意兒本來就是看著好看買來圖新鮮的，誰一口一口全吃掉，不得被膩死？”我失笑，轉(zhuǎn)動著木棍。

    難得一見，張矩微微臉紅了一下，復(fù)又恢復(fù)冷酷自若的模樣，收回攥著我腕子是手，背在身后。

    “我先回宣室殿了。你快些進(jìn)去吧，晚間再來瞧你?！闭f罷，走回輦車。

    我站在一邊，盈盈福身：“妾恭送陛下?！笨粗鴿u行漸遠(yuǎn)的儀仗，我轉(zhuǎn)身進(jìn)殿。

    青蘭正收拾著偏殿的東西，看到我回來手上還拿著糖人，笑了：“陛下這是拿娘娘當(dāng)小殿下們一般疼了。”

    我勾了唇角當(dāng)是回應(yīng)，青蘭忙著手上的活計，也沒在意我的冷淡。

    斜靠在美人榻上，榻邊的矮桌上有一方花瓶，秋季花枝凋殘，許久不曾擺飾什么花草了，我隨意講這缺了兩口的海棠糖人插進(jìn)去，又在暖暖的蜜香里睡去。

    醒來后草草用了幾口晚膳，又坐回榻上，糖人化地差不多了，滴地矮桌上一片糖漬，我就這么看著他融化，我咬的那個地方早已消失殆盡，只剩頂端豁口的海棠搖搖欲墜，我湊上前，含住那片咬碎進(jìn)腹。

    好甜，甜的都有些微微發(fā)苦了。

    張矩沒有來福寧殿。

    我打算沐浴時，青蘭端了一碗燉雪梨進(jìn)來：“娘娘，今兒個是十五，陛下沒有別的事都會來的?！?/br>
    我拿過調(diào)羹，一勺一勺地喝下，等著青蘭的下文。

    “小廚房燉了的羹，不如奴陪娘娘去宣室殿吧?！?/br>
    就知道是這么個走向，好像自從青蘭陪我去了一趟怡紅快綠，回來后找準(zhǔn)機(jī)會就攛掇我去張矩跟前“邀寵”。

    或許就是宮里女人的命運(yùn)吧，下面的后妃有的依靠我，有的依靠太后，好像都不敢依靠張矩，他陰晴難定，太過喜怒無常，有太多女人甚至連他的臉都從未看清過。

    我不得太后喜愛，也只能依靠張矩這棵大樹。

    青蘭為我系上那件狐毛大氅，說是安王進(jìn)貢，河西郡雪山密布，想必是獵來許多雪狐才制成這一件。

    我到的時候，宣室殿燈火通明，梁平見了我，領(lǐng)著福安上來行禮，我把食盒遞上前，福安眉開眼笑，招呼著夜間當(dāng)值的宮奴去柴房分食。

    梁平領(lǐng)了我去了東配殿避寒，張矩在書房和季春見等人議政。

    我有些訝然，都已經(jīng)這般晚了，梁平知我困惑，稍稍解答“匈奴和藩王有異動”便不再言語。

    午間聽張矩和祖父的交談里似乎也提及此事，上回秋獵結(jié)束后已經(jīng)揪出了一批通敵的官員，可幾番拷打下有用的信息并不多，甚至有些還服毒自盡，好不容易控制住一個，探查出這藥產(chǎn)自益州和涼州一帶。

    原以為上回只是部落與我朝人民之間的小摩擦，可往深里細(xì)究，果然不是表面上的這么簡單。

    我撫了撫額角，后宮不得參政，更何況軍政要務(wù)我也無法多有置喙。

    殿外似乎有些嘈雜，突然一個青綠色的身影走了進(jìn)來，身后是宣室殿的宮奴急切地勸阻聲：“皇后娘娘在里面，姑娘此舉不妥......”

    待到我面前站定后，兩人一齊跪下。

    只見那抹青綠施施然開口：“參加皇后娘娘。賤妾聽聞娘娘來了宣室殿，想著一定要來叩謝娘娘成全賤妾得以進(jìn)宮，為奴為婢伺候在陛下左右。”

    殿內(nèi)一時間只剩燭火的噼啪聲，我攔住青蘭，對著后來的小宮奴：“你先下去當(dāng)差吧。”

    小宮奴“喏”一聲退下，我視線再回到地上那個孱弱的身影上，說著為奴為婢，可一口一個自稱“賤妾”，竟不知宣室殿里的“內(nèi)貴人”是這樣一個存在。

    我收回視線：“起來坐吧，女郎身懷有孕，別動不動就跪了?！?/br>
    王懷姝起身，蹙著眉扶腰去到下首坐正：“賤妾多謝娘娘體恤，早聽聞未央宮娘娘最是仁厚，一直想去福寧殿親自拜見呢......

    “可是陛下覺得賤妾懷著孕不宜走動，竟得等到娘娘來了宣室殿賤妾才得以覲見，屬實不該?！?/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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